53 秋湖相伴

清早, 虞蘇身後背着負柴的木架, 木架上綁着一個布包, 還挂着一個小籃子,籃裏是三個原本溫熱的面團子。它們顏色金燦,每一個團子上都點着顆紅棗。面團子的制作較複雜, 得将粟米磨粉,加水搓揉成團,再放火塘邊發酵一晚, 然後上陶甑蒸。虞城的許多婦人, 都會制作面食,但虞母的廚藝尤顯出衆。

深秋的及谷, 采集的女孩們仍不少,她們撷野果, 挖野菜。她們成群結隊,又很勤快, 往往将一處地方的野生蔬果一掃而空。虞蘇進入及谷,正見一群女孩兒湊在一起交談,商議去哪裏采集, 其中有一人是風夕。

自從風川成親後, 虞蘇不常見到風夕,聽母親說,她近來常在女伴家紡織。看她身旁的友人不少,虞蘇為她高興。以前她要出城打魚,身邊沒幾個女伴。

“小夕。”虞蘇見到她, 和她打招呼。風夕擡頭看他,露出笑容,喚他:“阿蘇。”

女伴們立即竊竊私語,臉上帶着暧昧的笑。她們都是北區的女孩,認識虞蘇。在她們看來,虞蘇長得很漂亮,而且他沒有幽會對象,和風夕挺般配。

本還以為兩人要挽手離開,你砍柴來我采集,親親我我,不想只是寒暄兩句,揮手相別。女伴們在後頭暗暗惋惜,圍上風夕。虞蘇邁開步子本打算離開,又回過頭對女孩們說:“老桦樹那邊有很多藤梨,你們去過嗎?”

“我還以為藤梨都被摘光了。”

“走,去看看吧。”

女伴們聽得這個信息,都很高興。

女孩們離開,風夕走在後頭,回頭看虞蘇,見他瘦高的身影離去。聽說他近來常到及谷砍柴,好像在林子裏還有位朋友,但不知道是怎樣的朋友。

他們疏遠了,以前很要好,常在一起玩耍,各自有什麽朋友都認識。不過,男女長大後,童年的友情,往往就這麽因成長而斷去。

“小夕。”女伴們喊她。

“過去了。”風夕應聲,快步跟上女伴。

虞蘇聽到後面的喊聲,回頭,見到風夕跟随女伴離去的輕快身影。他看着她,目光溫柔,他把她當成一位妹妹,自小就是。

深秋的白林子,蔥郁依舊。虞蘇穿過這走過數十遍的地方,他雙眼不用落地,也能安全穿行,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白林子後,是紫湖畔,紫湖畔住着一位他心中之人,他也是虞城少女們近期讨論的對象。

對于姒昊讨女孩們喜歡,虞蘇最近才察覺,但不意外,虞城女孩們傾心打獵的适婚男子。他們勇猛高大,年輕強壯,當然也不是個個獵人都如此,也有矮窮又話唠的,譬如妘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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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城女孩們的活動範圍只到神木地帶,湖畔太遠了,她們不去。否則,她們會發現姒昊不住在白林子裏,并且他單門獨戶,沒有父母兄弟,沒有妻子。

虞蘇穿過白林子,入目秋色的湖景,美輪美奂。這般的美景,鮮少有人會留心欣賞,獵人們從這裏追蹤獵物,匆匆而過;漁人們泛舟湖上,忙于豐收。

沿着湖畔行走,虞蘇見到熟悉的小屋,他登上高地,來到屋前,看到收拾得幹淨、舒适的屋院。

院子的地面鋪得平整,用的是湖畔的沙子,下雨時,有它們踮腳,地面不會泥濘。屋前的空地,種上了一棵樹苗,它是一棵黃果樹。好幾天前,虞蘇和姒昊一起将它種下。草束的門窗,也已得到更換,換成更結實美觀的木板,足以抵擋冬日的寒風。

以往空蕩蕩的屋前,挂着不少魚幹,還有鹿肉幹。

院中無人影,屋門半掩,寂靜無聲。

虞蘇推開門,将背上的東西卸下,解下包袱和籃子。他将包袱裏的東西拿出,放在草泥臺上,裏邊是一件姒昊的鹿皮衣,還有自己的一套衣物。

虞蘇将籃子挂在木梁上,他走出屋子。他在院中遠眺,見到湖畔有煙霧燃起,心想應該是姒昊在那裏。

回身将屋門關上,虞蘇朝湖畔走去。四周靜谧,唯有他腳步踐踏在草叢的聲音,他未挨近紫湖,便見到一個身影站在湖畔,像似在眺望湖景。

虞蘇上前,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衣着樸實無華,有着寬實的肩膀,颀長的身體,還有屹立天地般沉穩氣度。單只是看他身影,就會想去知道他長什麽模樣,他是誰吧。虞蘇想,也許女孩們在林中窺見他出白林子的身影,也許她們看到了他的模樣。然而人們又是如何根據一人的儀貌去喜歡呢?她們又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的好。

姒昊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緩緩回過頭來。他像似知曉虞蘇的存在,他側身回看,英氣的眉眼,早帶着笑意,黑亮的眸子看起來特別溫柔。兩人無言,微笑相視,虞蘇站在姒昊身旁,姒昊執住他的手。兩人雙手相扣,望着沙沚上飛起的一對水禽。那是孤零零的兩只禽鳥,相随相伴。

紫湖倒映着湖畔的景致,兩人的身影也映在湖中,湖水清澈,秋木疏影。

他們身側,不遠之處,一個簡陋的土窯正在冒着煙霧,土窯裏燒的是木材。窯中的木材得不到充分的燃燒,它們在悶燒,直到變為木炭。

冬日将至,木炭會比木材更适合取暖,姒昊已經在為過冬做準備。

木炭燒成,姒昊将土窯推倒,和虞蘇撿碳,撿得一大筐。姒昊背起竹筐,虞蘇在他身後扶住筐,怕木炭太沉,壓得姒昊難受。姒昊說不用,不重。回家的一路上,虞蘇還是不時地伸手去扶,他的雙手因為撿炭而黑乎乎,他臉龐,有竹筐縫隙撒下的炭粉,他毫不在意。姒昊登上通往高地的土階,回頭看身後之人。他時不時的回頭,虞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頭笑着。

回到家中,兩人拍去身上的炭灰,将手臉洗淨。

虞蘇拿出兩個面團子,一個給姒昊,一個自己。兩人齊坐在草泥臺上,享用美味的食物。

先前進屋,虞蘇沒留意裏邊的變化,此時邊吃着面團子,邊打量四周,才發現,姒昊重鋪過地面,并且粉刷過牆壁。屋子亮堂,平整,漂漂亮亮。

虞蘇仰頭屋頂,他想就差屋頂的瓦板沒換,他歡語:“阿昊,我跟父母說來幫你燒瓦板,可以住好幾天。”

冬天到了,寒風無孔不鑽,破屋頂肯定是要補一補。虞蘇跟父母提出這事,他們都贊同他到姒昊這裏住幾日,幫他燒制屋頂的板瓦。

“我們今天抓緊做,大概能在三天內完成。”姒昊解決手中的面團子,紅棗的甜味,還留在口腔中,他看着虞蘇,輕輕問:“我再留你兩日,可以嗎?”

“嗯。”虞蘇莞爾,他也想多留幾天。

從姒昊搬來姚屯,虞蘇只在他家中度過一夜,往日過來,總是匆匆在當日回去。他們太久沒有夜晚相伴,他們曾經卧在一處,親昵無間。

虞蘇用手摸摸身下的草泥臺,它鋪上層厚厚的草絮,用于保暖,草絮之上是條葦席。葦席編制得較粗糙,顯然是姒昊自己制作。他不擅長編織,還有針線。他不擅長的,虞蘇擅長;他擅長的虞蘇不擅長——像叉魚,獵鹿。

“皮衣你縫好了。”姒昊已經發現草泥臺上放的鹿皮衣,他将衣服展開,是一件短衣的規格。

姒昊沒有冬裝,他用打獵獲得的兩張鹿皮,拿去小紫屯和人換一張鞣革後的鹿皮,便就用這張鹿皮,讓虞蘇幫他縫衣服。鹿皮輕便,保暖,耐磨,很适合他。

“阿昊,你穿上看看。”虞蘇笑語,這還是第一件自己為他親手縫的衣服。

鹿皮有限,這件短衣只有半截袖子,衣身也短,姒昊将它套在身上,發現挺合身。多神奇,虞蘇甚至沒測量過他的肩膀,腰身。

“暖和嗎?”虞蘇幫姒昊綁系皮衣的衣帶。

“很暖和。”姒昊摟抱虞蘇,将他緊緊抱住。

虞蘇身上穿着一件羊皮襖子,他有過冬的衣服,穿得很嚴實,還有一雙毛茸茸的狐皮鞋子。虞蘇很怕姒昊挨凍,他還只有一件皮衣,不過姒昊說等再獵幾頭鹿,皮制的下裳也會有的,他又有雙皮鞋,足以應付冬日。

他是一個獵人,無需懼怕冬日沒有皮子禦寒。

午時,姒昊和虞蘇開始準備燒瓦板。他們先選一處陶土豐富的地方,在那裏堆土制造一個簡單的陶窯。陶窯造好,兩人編造印泥板的木制模子,這種模子不要求精細,粗實能用就行。

天黑之前,他們已經擁有一個陶窯和二十來個模子,還有幾塊晾曬的泥版。

在水塘邊洗去手臉的泥土,兩人返回家中,準備燒飯。虞蘇在院子裏,看到大黑的身影,才想起這一天沒怎麽看到它身影。

虞蘇摸着大黑狗頭,問它:“你跑哪去了?”

“它跑去鄰居家。”姒昊說道。

人喜歡玩伴,狗也是,鄰居家有條黃犬,看來和大黑犬氣相投。

大黑對虞蘇汪汪狗腿,每每虞蘇到來,它都很開心。它今天其實回過幾次家門,見家門緊閉,又沒人影,就又跑去屋後玩耍了。它還以為姒昊出去打獵,沒把它帶上呢。

勞累一天,虞蘇疲乏,坐在草泥臺上歇息,姒昊在火塘邊燒飯。

烤鹿肉,野菜湯,待食物準好,屋中也已烤得暖和和。

姒昊做的烤鹿肉相當美味,虞蘇覺得比他母親做得還好吃。畢竟姒昊曾經是個什麽吃的都給它烤一烤的人,他對燒烤在行。

姒昊曾和虞蘇說過他在任邑的生活,說得不多,但虞蘇知道他在任邑過着貴族生活。他初到角山,應該是最艱苦的時候,可惜那時虞蘇還不認識他。每每想起他在角山孤零零的日子,虞蘇還是會感到心疼。

炭火上的烤肉,每烤熟一塊,姒昊就用竹夾子夾給虞蘇。他自己沒吃,他等虞蘇吃飽了,才将烤熟的鹿肉,留自己吃。

虞蘇盛碗野菜湯遞給姒昊,挨在姒昊身邊坐。坐在火塘前多時的男子,他的皮膚好熱,是寒夜裏,最令人舒服的溫度。姒昊發現虞蘇往他身上蹭,他張臂将虞蘇攬進懷裏,火光映紅他們兩人的臉龐,他們擁吻在一起。

擁抱令人暖和,親吻則讓人感到甜美,他們撫摸對方的臉龐,相互凝視,他們的吻綿長且溫柔。

石板上,最後兩塊肉片被烤得卷起,一面已有些焦黑。虞蘇聞到焦味,羞澀推開姒昊,低語:“肉焦了。”姒昊不慌不忙,一手摟緊虞蘇腰身,一手去翻動烤肉,低笑:“焦了就焦了吧。”

夜裏,虞蘇燒熱水,将熱水倒進一只大木盆裏。木盆粗陋,是一截空腹的樹幹,被姒昊搬回家,做了加工。它腹部很大,可以容納很多水。

木盆倒滿熱水,虞蘇拿來巾布,遞給姒昊。姒昊沒接,他說:“天冷,你先洗。”

勞作一日,身上都是汗味,不能不洗,否則也不好入睡。

虞蘇在姒昊的注視下,脫去羊皮襖子,脫去上衣,到下裳時,他磨磨蹭蹭。他想起當初在落羽丘的水池邊洗澡,當時姒昊的眼睛也一直盯在他身後。那時很不好意思,此時虞蘇這種不好意思,還要加幾分。

他無法将姒昊視作那些一起游泳,光屁股長大的男夥伴,在他面前自若地寬衣解帶。

“我不看,你快些洗,別着涼了。”姒昊見虞蘇動作磨蹭,他言語溫柔。

虞蘇臉漲紅,立即三下除五,将下裳脫去,用巾布沾水擦身。他不敢去看姒昊,此時,不着片縷的自己在他眼裏是什麽模樣。

姒昊選擇坐在火塘邊制作石器工具,他專注于手中的活。說是不看,便就真得沒去看,他不願讓虞蘇感到難堪。

許多,虞蘇擦好身子,将衣服穿上。他走到姒昊身邊,和他說:“洗好了。”姒昊擡頭看他,見他只穿着單衣,沒套羊皮襖,說他:“快去蓋被子。”

“不冷。”虞蘇微笑,屋中炭火燃燒,很溫暖。

虞蘇将陶鬶倒上水,放火塘煮,又起身去搬木盆,想将用過的水倒院外。姒昊不讓他出去,自己端起木盆,出院将水傾倒,又關門回屋。

夜晚,外頭風大,相當冷。

熱水再次準備好,倒入木盆,這次換姒昊擦洗身子。

姒昊很幹脆将衣物全都脫去,他蹲在昏暗的角落裏,仔細擦洗身子。他動作自若,絲毫不顯得拘謹。

已經卧席的虞蘇,偷偷地去看他。見到他寬實的背和修長的大腿,還有結實的手臂和胸膛,他健美的身體,朦朦胧胧,在水汽之中。

虞蘇看了很久,從姒昊脫衣,到他重新穿上衣服,他才收回視線,将臉捂在被下。

姒昊開門出屋,倒去污水,迅速進屋關門。他走到草泥臺,爬上去,虞蘇已躺在最裏邊,給他留出一個寬敞的卧處。姒昊躺下,發現被子由虞蘇捂得暖和,他挨近虞蘇,把他拉到懷裏,摟住不放。虞蘇聽他在耳邊啞笑:“看我這般久,怎得不讓我看你。”

虞蘇把臉埋起來,長發遮擋。他的臉燒紅,連耳朵都紅了。

姒昊把他拉起來,讓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他用另一只手拉被子,将兩人蓋住。他撫摸虞蘇的發絲和背,輕語:“睡吧。”

“嗯。”虞蘇的聲音如細蚊,他仍在羞赧,雖然心裏又很開心。

他被姒昊攬在懷裏,兩人身子偎依在一起。經過一天的勞累,此時又是夜深,兩人都倦了。虞蘇不知不覺睡去,他躺在姒昊懷裏,睡得很舒坦,很惬意。

清早,虞蘇醒來,姒昊人已不在身旁。他穿上羊皮襖子,梳理頭發,将草泥臺的被褥收拾。

虞蘇聽到屋外有孩童的聲音,還有狗叫聲,他拉開屋門,走了出去。見中院中有一位五六歲的小女孩,女孩還帶着一條黃犬。一人一犬,在院子裏玩耍,黃犬看來性情很溫和。虞蘇聽到的吠聲,來自大黑,大黑從屋後追來,像似在追着什麽。虞蘇仔細一看,是只肥胖的小松鼠。

眼看松鼠就要落入大黑口中,它用力一蹦,蹦上一棵大樹。上樹後,它立即身材敏捷,一溜無蹤。大黑在樹下吠叫,叫上一會,便又離開,跑去和黃犬玩戲。

虞蘇在打量女孩兒,女孩兒也在看虞蘇,虞蘇想她大概是屋後那戶鄰居的孩子吧。

“你叫什麽名字?”虞蘇蹲下身,笑語。

“溪兒。”溪兒不怕生,而且她發現虞蘇是個漂亮的哥哥,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

“她是姚妪的孫女,就住屋後。”姒昊從屋側上來,看他提着一個木桶,想來是去葛田裏澆水。

兩條狗相伴着往屋後跑去,溪兒追在後頭,喊着:“阿黃,你們去哪裏,快回來。”大概又是發現了什麽小動物吧。

小孩和兩頭犬離去,院中只剩他們兩人。虞蘇擡手摸了摸姒昊身上的鹿皮衣,姒昊摸他的臉,兩人挨得很近,缱绻纏綿,但很快又分開。

湖畔似乎有什麽東西,吸引了姒昊的目光,他遠眺,神情專注。虞蘇順着他看的方向望去,見到一個男子還有一匹馬。

“小蘇,他就是姚營。”姒昊輕語。

湖畔的一人一馬,越走越近,姒昊迎上前去,虞蘇跟随在旁,他從姒昊這邊知道姚營。他的目光落在姚營牽的白馬上,那是一匹強健,漂亮的駿馬。

作者有話要說: 昊總:看我這般久,怎得不讓我看你

魚酥(小聲耳語):等導演和觀衆不在的時候……

勞斯萊斯白(煙):我想過幾百次再次出場,都很帥,導演,我要求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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