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成年禮
初春, 虞蘇在前拿蚌刀割野草, 姒昊在後執骨耜翻土, 他們在葛田旁邊開墾荒地,打算種粟。虞蘇帶來一小缽粟種子,是虞城最好的品種, 長出的粟米飽滿,口感也好。
除去粟種子,虞蘇還帶來葫蘆, 麻, 豆和油菜的種子,打算統統種上, 多開墾些田地。當初在落羽丘,虞蘇就跟姒昊描述過一起種田的情景, 不想有一天能成真。
在種田方面虞蘇比姒昊強,不過他發現姒昊一點就通, 相當厲害。對于種植莊稼,姒昊早有準備,他去虞城時, 常會到城南去看看別人家的莊稼, 看別人如何播種,如何照顧。看得多,懂得也多,還沒下手去做,已經有所了解。
壘出整齊的田隴, 姒昊不忘在側做條蓄水坑,用來積累雨水,方便灌溉。
找得是一處低窪草茂的地方,姒昊下鏟挖,挖了幾下,發現一條有些眼熟的蛇從草叢裏慢悠悠爬出來。今日給葛田除草,沒發現它身影,還以為它在冬日裏凍死了——畢竟這麽懶,不想還活着。
姒昊照舊沒給它七寸一鏟,放它悠然離開。
這裏有一大片荒地,草盛食物多,尤其葛田很招田鼠之類的小動物,這條蛇明顯将這裏當舒适的獵場,不舍搬離。
挖土是體力活,姒昊輕松勝任,十七歲的他,個頭明顯比去年高,而且身體也更寬實。去年春時穿的衣服,今年就已經太窄小,繃緊在身上。虞蘇為姒昊制作新的春裝,此時就穿在他身上,是一套樸實無華的麻質衣服。
姒昊不喜歡往衣服上裝綴貝飾啊,彩珠之類,要不虞蘇的手可巧了,懂得制作華美的衣服。
衣緣和袖口,虞蘇還是用細布縫裹,這樣耐磨損,穿着還很舒适。姒昊的每件衣服,都有虞蘇細心加工的痕跡。一針一線都是他的愛意。
虞蘇在田隴上播種,拿葫瓢澆水,讓泥土保墒。一桶水,兩處田隴便就澆完了,虞蘇提起木桶想到前面的水塘取水,他經過姒昊身旁,姒昊把他手拉住,說:“我來。”
木桶的自重大,姒昊制作的木桶個高腹肥,提這麽一桶水,虞蘇得在半路歇一下。姒昊不同,他輕輕松松提着往返。
姒昊水提來,虞蘇在田邊播種五六顆葫蘆種子,怕被鳥吃野獸扒,他不忘編一個草罩子将它扣住。虞蘇将種子播種上,起身去看姒昊,姒昊還在挖蓄水坑。
水塘離農田的具體不算很遠,可以不用再挖一個蓄水坑,不過姒昊說,何必舍近取遠。他的一些想法,和其他農人不同。
春寒料峭,虞蘇套着一件厚外套,姒昊只穿一身麻衣,他挖土挖得滿頭是汗。虞蘇幫他擦汗遞水,勸他歇歇,怕他勞累。
年輕力壯的姒昊,別說挖個小土坑,就是讓他一口氣去挖口井,他也幹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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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開春,莊稼已播種,就連船也有了。
前些日,風川和虞正,還有妘周過來,他們協助姒昊從林子裏拖出一根巨木,沿着地勢,讓它滾落到湖畔。衆人協助,在湖畔将巨木挖槽,加工成獨木舟。
木材結實,用石制工具加工可不容易,他們用的是虞人建獨木船的竅門——用火燎燒要除去的部分,經過火燒的地方,材質酥脆。
獨木舟制成後,風川在舟身上,用漆塗抹上一條魚的形象,說是這樣船就不會沉。屬于漁人的一個巫術。
風川和虞正待姒昊都很親和,唯獨妘周,顯得生疏,他話少,埋頭幹活。他待虞蘇還是不錯的,還教了虞蘇鞣皮革的方法。
妘周對于姒昊,頗羨慕嫉妒,畢竟一個外來者想過上姒昊這麽好的日子,絕不容易。他有棟現成的漂亮房子,有過人的捕獵技術,還輕易就結交了一群朋友,而且還“霸占”了北區一美的虞蘇,簡直人生贏家。
姒昊和虞蘇花費兩日時間開墾田地,播種。花費三日時間,在湖心的小沙洲上,營建一棟木房子。
紫湖有不少小沙洲,姒昊選中其中一處,命名白鷺沚,在上面建造漁屋。別人在湖上的漁屋,無不是矮小一棟,相當簡陋,随便撿點木材搭建。姒昊的漁屋,用同色的木料,搭建得漂漂亮亮,他隔出雜物室,卧室,屋外的地面清理地幹幹淨淨,擺着幾個木架子,用于曬魚和晾網。
木屋搭建好的第一夜,姒昊和虞蘇在白鷺沚上過夜。屋中還沒有卧躺的藤榻,也沒有像樣的家具,兩人鋪席在地。
春日的夜晚,還是冷的。屋中沒有火塘,用的是一個陶竈煮食和取暖。
夜深,大黑在陶竈旁睡着,虞蘇縮在姒昊懷裏,聽着屋外的蟲鳴聲。
姒昊将虞蘇摟在身下,用身子将他罩住。他懷裏的人,厚厚的外衣脫去,只穿着貼身的衣物。隔着薄薄的衣物,姒昊觸摸虞蘇的身體,他的手在虞蘇的腰身撫摸,一不留神,已探進虞蘇的領子,拉松他的領子,低頭親吻虞蘇袒露的肩,嗅吸他身上的氣息。
冬日過去,虞蘇的身子不再那麽單薄,他的細腰也有點小肉肉了。他的個頭明顯長高,不過姒昊也長高了,所以他個頭還是在姒昊耳邊。
被壓在身下的虞蘇,感受到姒昊身體的力量和熱度,他熟悉他的身體,還有這具身體帶來的舒适和歡悅。
他們在昏暗的角落裏,悄悄摸索,愛撫,親吻,感受小小的激情,還有不盡的纏綿。
當清早,虞蘇在姒昊臂膀裏醒來,他系綁淩亂的衣衫,梳理長發,望着躺在他身旁熟睡的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有時,他會低下頭去親他,如果剛好将他弄醒,會被他再次壓回地面,雙手緊扣。
冬日的東社聚會後,姒昊便就很少去虞城,即使去,也待不長。不過春日方便往來,虞蘇一有空就往姒昊這邊跑,虞父虞母知他是過來幫忙春耕,并不攔阻。
虞蘇被姒昊壓在地板上,他半截身子靠近木門,被陽光照耀。從門外傾瀉而來的陽光,也讓姒昊感到炫目,他決定幫自己和虞蘇避開這擾人,但又漂亮的光。他親吻虞蘇,他身子覆下,虞蘇便就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溫暖的陽光,使得懶洋洋的大黑推開木門後,只是趴在地,望着湖光享受犬生。屋中的兩人,擁抱在一起,輕聲耳語。
連續勞作數日,幹得都是重活,姒昊感到疲倦,他還能再睡會。他枕着虞蘇的腹部,躺在地上悠然合目,虞蘇的手輕撓他的頭發,在他臉上描繪眉眼,手指柔軟,動作溫柔,相當舒服。
屋外,幾只水禽從灌木叢裏飛起,嘎嘎叫喚,它們身披羲和,光潔的翅膀撥弄春風。紫湖畔,荒涼的紫藤條上,幾片嫩綠的葉子冒出,嬌瑩可愛。
乘着春風,從湖西面往湖北面而去,穿過那片白林子,讓它發出簌簌的聲響,一陣陣,和及谷中的生靈共鳴。恢複綠意的及谷,冬時消匿的那些采集的女孩,孩子,婦人們,又都冒了出來。他們挽着竹籃子,穿行林間,采摘野菜,菌子。
虞蘇的采集地,在野鹿坪,還是那樣,姒昊打獵,他采撷。姒昊帶走大白,他帶着大黑。
他們捕獲不少魚蝦,小螃蟹,在白鷺沚上曬幹,裝入竹筐,足足有一籃。姒昊覺得還不夠,還得獵點野味,他想讓大白一邊馱一個竹筐,滿載前往虞城。
即将到三月,奇花異草點綴的花草坡,情侶成雙成對,從清早到黃昏,人影不絕。虞城每年的成年禮日期,即将到來。今年,虞蘇可以參加了,他已成年。
姒昊打來一頭鹿,馱在大白身上,他牽着大白,沿着湖畔沙地行走,去往野菇子老樹。虞蘇在那邊采集,春日能夠采集的食物,不只是菇子,還有種類繁多的野菜,還有數量不少的禽蛋。
東西再多,虞蘇也只是獲得一籃子便足夠,他不貪婪,知道留着以後。
他采集好食物,沒有留在老樹下等待,他走到沙地,探看前方。他看到姒昊和白馬的身影,離得還挺遠,姒昊的步伐矯健,英姿挺拔。他一手執長矛,一手牽白馬,朝虞蘇走來,他看到虞蘇,舉了下手中長矛。虞蘇想起去年的冬日,也是在這裏,牽着大白的姒昊,遇到虞君之女虞若,還有一群女孩。
白林子獵人的傳聞,女孩們也不再熱傳,因為近距離接觸過姒昊的女孩,都表示這個英俊獵人寡言且兇,一點也不親和。第一次聽到時,虞蘇覺得很不可思議,姒昊是那麽溫柔的人。
後來虞蘇內心甜美無比,姒昊待他溫柔至極,也只有他。
虞蘇喚上大黑,跟着牽白馬的姒昊,來到湖畔的灘頭,灘頭上停着一艘獨木舟。虞蘇留在湖畔,姒昊劃獨木舟離開,他去趟木屋。
待姒昊回來,他在船上載着一筐曬幹的魚蝦,并帶來一個空的竹筐。
兩個竹筐都被放在大白背上,原本空的竹筐裏,裝上一頭野鹿,還綁着一個小竹籃子。
姒昊牽馬,虞蘇跟在他身邊,他們身後是一條黑犬。兩人一馬一犬,朝白林子走去,他們要進城。
自從姒昊來虞地,虞蘇家就沒缺過獸肉和魚肉。左鄰右舍,眼睜睜看着,心裏多少有些羨慕。
白色的駿馬,高帥的獵人,就連那頭黑犬,看起來也分外健壯,毛發油光可鑒。林子裏可沒幾個這樣的獵人,倒是虞茅家有緣,給撿着了。
姒昊和虞蘇浩浩蕩蕩出現在院門,虞母正在院中喂小雞,春日剛孵出一窩,黃絨絨的,叽叽叽叽聲音成片。虞母見兒子和姒昊回來,連忙迎上前去,看姒昊從馬背上卸下一堆東西,她很驚訝說:“帶這麽多東西來!”
“我要來住兩日。”姒昊笑語。
“你來住兩年都吃不完,阿蒿,你看這滿院子都是肉。”虞母指着挂在屋檐下的魚幹和肉幹,她也才意識到,這孩子往她家裏搬來了多少東西。
“阿母,這頭鹿要做鹿肉醬,不用再晾起來。”虞蘇想母親該不是擔心沒地方挂。
“去阿蒿那邊吃他的喝他的,每次都讓他帶這麽多東西來,你還好意思。”虞母橫眼兒子,把他念叨。
虞蘇只是微笑,沒敢回嘴,他和姒昊将東西往屋裏搬,怕一會鄰居過來圍觀。
姒昊太能幹,得防着點。前些日子,就有位鄰居讓虞母幫忙說親,虞母還真去問姒昊,姒昊給一口回絕了。
這事虞蘇還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姒昊不會同意,但還是挺在意有女孩兒想嫁他。
兩天後,便是三月三,成年禮的日子。
虞蘇一回到家,便就忙碌起來,他采集香草晾幹,制作香包,趕制新衣。這讓姒昊想起去年春,自己的成年禮。他的儀式隆重,他是以大貴族子弟的身份置辦。
身着白絲袍,外以朱衣青裳,腰墜佩玉,發戴高冠,藍纓帶,綴紅瑪瑙珠。姒昊這一身裝束,并未出示外人,只有親友得以見到。這是嗣子成年的裝束,舅父力所能及的,給他舉辦一個最好的成年禮。
香包綴着流蘇,一頭系綁彩繩,能挂在腰帶上。香草的氣息,真是相當的別致美好,姒昊拿起這個香包嗅了一下。想象它挂在虞蘇的細腰間,虞蘇的身體散發着它的氣味。
新衣是一件短袍,袍身長度到小腿,他是虞人平民男子最考究的一款衣服。虞蘇的短袍灰紫色,它由虞母染制的一塊布裁制而成。
貴族穿的紫色,顏色很亮,染色經過複雜的工序。平民不過是采集一種樹葉子,将它們碾碎,濾去渣渣,直接用汁水染,染後顏色灰紫。
虞蘇為制作短袍,忙碌一夜。
第二日清早,虞母看兒子出來梳洗,在院中晾頭發,那頭發長及腰。虞母說:“頭發得削短了,哪家的男孩成年後,還留這麽長的發。”
長發及腰就算了,從身後看,身材還相當曼妙,好在這孩子溫雅,但并不女氣。北區那誰誰的兒子,就老做女孩子裝束,被人笑話。
虞蘇撫摸頭發,覺得也确實太長了,到肩膀比較合适。
把頭發弄短很簡單,有些人家要用蚌刀割,用石片割,虞蘇家不用,姒昊有把鋒利的青銅刀。
白色的棠梨花在枝頭盛開,枝頭之下,是一位席地而坐的少年,還有一位站在他身後的年輕男子。男子拿一把青銅刀,幫少年削頭發,邊削邊心疼,把頭發摸了又摸。
虞母見兩人在樹下,一個坐地端正,一個忙着手中活,态度認真,她就沒過來關心了。不想,等虞母煮好鍋羹,再出院子,發現兒子那頭發是削短了些,可總有什麽不對。
她走過去一看,啧啧,這跟被狗啃的也沒差多少,她怎麽就信了姒昊的理發手藝呢。
“我來吧,阿蒿你去吃羹。”虞母支走姒昊,執着青銅刀,在兒子身後忙碌。
虞母拉起長發,一刀下去,削掉一片,虞蘇吃疼,告饒:“阿母,好疼呀。”虞母拍他頭說:“阿蒿幫你削就不疼了。”
虞蘇乖乖坐着,不敢多嘴,明明确實姒昊幫他削發的動作溫柔多了。
姒昊捧着一碗魚羹,到院中來看虞母幫虞蘇削發,她動作神速,沒多久,虞蘇那一頭坐時垂地的發不見了,變成一頭齊肩清爽的發。
那個溫婉柔美的少年,一下子消失,站在姒昊跟前的,是一位俊美,高挑的青年,他的眉眼還是那麽熟悉,可親,只是感覺有些不同,嗯,他長大了。
削短頭發後的虞蘇,将半頭的發結髻,但他還是在耳邊編起一绺發,用一條藏藍色的發帶系綁,依稀有他往時的模樣。
虞蘇打理頭發,姒昊在旁看得目不轉睛,他知道,這人将為他所有,他很動容。
被看得不好意思,虞蘇回屋,關房門,磨磨蹭蹭把短袍換上。姒昊人在門外等待,看他很期待,在火塘忙碌的虞母突發奇想,他會不會等這一天很久了?
終于,虞蘇的房門緩緩打開,他走了出來。他紫袍白裳,發髻上綴着小小的白色貝飾,耳邊藏藍色的帶腳錯落垂下。他的腰間用一條灰色的布帶纏系,挂着一個白色的小香包。
姒昊看得目不轉睛,虞蘇對他莞爾一笑,姒昊覺得心中有團熱氣在騰升。他手擡起,探入衣襟,摸出一條彩帶,那是條五色彩帶。他執着彩帶,将它遞給虞蘇,他說:“你換上它試試。”有一剎那,虞蘇覺得姒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肯定是自己看錯。虞蘇接過腰帶,紅着臉,去解身上的灰布帶,他激動而緊張,手指顫抖。姒昊過去幫他,一下子就解開了,并且将五色的彩帶,幫虞蘇綁上。
虞母在旁看兩個孩子親密無間的樣子,心裏早猜測到他們的關系,所以她并沒有很意外。她撿起柴草往火塘裏添加,自顧忙活。
腰帶非同它物,是最親昵的定情物,卻不知道姒昊這五彩的腰帶,打哪來,也許是去大紫屯易貨換來。
明日要去社木參加成年禮,但今日,虞蘇就得盛裝前去宮城,由虞父帶他過去。
每年,成年的虞氏男子,都會受到虞君的宴請,這是一種比較古老的部族習俗。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恭喜昊總,冬天種下一只魚酥,春天就收獲了一個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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