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借力打力

司馬驚雷覺得自己這一回表現得極好, 将林海的心思變化都把控好了,一路語氣都飄了起來。

“小師兄, 我是不是變厲害了?”

白雲景只往前走, 不曾接話。

她只當因着他的性子,本就不是個話多的緣故,又自顧自誇贊了自己片刻, 想到林海臉色變來變去的模樣, 笑出聲來,道:“你看到他先前的反應了嗎?我一說陛下有可能召他進宮,比太仆寺着火了還管用。”

白雲景應了聲, 不過似是從鼻孔裏發出來的,涼涼的。

到得這時, 司馬驚雷總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不高興了, 甚至有可能還是生氣了。

頓了頓, 仔細回想了一番,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做得不對不好,先前的高興心情散去了大半。

“太傅可是覺得朕哪裏做得不對, 留下了禍患?”她撥開兩人的帷帽,認真地看着白雲景的神色,語氣微急,“若是先生在,必是有什麽便說什麽,快言快語, 不叫我猜來猜去。”

她催促他,“真是急人,你倒是快些說啊。”

平日裏,她都是顯露出沉穩周全的一面,可實際上,她不過才十六歲。

見着她不自覺地在他面前流露出在旁人面前沒有的急躁樣子,心裏的不快被撫平了不少。

“你為何不按我們約定的說法來說?”

司馬驚雷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們起初商量着是以太仆寺起火以及世子之位堪憂的事來為紅袖舫解圍的。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我想看看,我的名頭有多大的作用。事實證明,比我以為的有用。”

她安慰他,“也無甚要緊的,左不過名聲已經壞了,不借來用用,就白壞了。”

白雲景的怒意頓時散去,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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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驚雷放下帷帽,“世間最尴尬的便是‘對不起’三個字。總是伴随着過錯出現。若是這三個字能讓一切歸于原點,我去向我父皇說。”

她仰着頭,隔着帷帽看向夜空的方向,從帷帽交疊的邊沿露出精致的下巴,一動一動的,“我父皇在的時候,京城裏,從來沒有人敢仗勢欺人。如今他們敢了。你知道林海為什麽敢這樣嗎?”

白雲景知道原因,可司馬驚雷并不需要他說出原因,自顧自地便說了下去,“因為汝陽王。為什麽汝陽王就能護着他橫行?因為太皇太後。今天聽你授課,我想通了一件事。”

白雲景輕聲問她,“是什麽?”

“你說,帝王的後宮好比朝堂,權衡後宮便是權衡朝堂。帝王無情,為執棋之人,所有的後宮之人及前朝的臣子,都是棋子。為人臣者,便是要做一個對于帝王來說有用的棋子,或開疆擴土,或安~邦定國,或驅廢陳疴,力興時政……”司馬驚雷轉頭看向他,“自古帝王有幾個如我父皇這般能做到後宮只有一人的?便是我父皇,登基之初,甚至在親政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後宮中都是有許多的妃子的。直到遇到我母後。直到他将所有的障礙都清除掉。”

她認真的告訴他,“我是真的想要這樣做的。你說,若我向汝陽王要一個男妃,他會送誰進宮,會不會是林海?若真的送了他,我是不是能用他來制衡汝陽王?若是紅娘知道林海便是她尋了多年的弟弟,會不會就把紅袖舫賣給我了?”

她的聲音很輕,如同輕羽拂過水面。

“汝陽王手裏有兵權……”

“噓……”白雲景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司馬驚雷細聽之下,聽到了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似乎是江湖裏常用的暗語。

待得聲音停下來之後,白雲景拉着她緩緩前行,“別怕,他的安生日子,沒了。”

司馬驚雷疑惑着,一時間想不明白,便忘了要将手從他的手裏掙脫出來,由着他拉着自己。

白雲景一路拉着她回到宮中,似乎心情好了不少,語氣也透着柔和,“別擔心,多行不義必自斃。”

他為她摘下帷帽,“那些是教旁人的,你,不需要這樣。只要學會借力打力。 ”

司馬驚雷啞然失笑,“那……白太傅倒是說說,要借誰的力去打?”

“我的。”他看着她,眸光微深,“你随時都能借我的力打過去。”

司馬驚雷覺得他一定是在說笑,若是他有這樣的能耐,應當不會選擇自毀名聲的方式才對。

“我明白小師兄一片赤誠,只是這樣的事情,不是說說就能成的。你才剛入朝堂……”司馬驚雷聲音小了下去,覺得周圍的溫度高了幾分,氣氛有些詭異。

暗自覺得男人都是好臉面的,自己說的這番話似乎當真有些傷人,他那黑深的眸子裏似乎帶着一點點受傷,便是手腕上被他拉住的地方,也覺得發燙。

嗯?被他拉住的地方?

突然間反應過來,将手腕抽出。

再擡眼時,便見白雲景已經行了出去。

她轉去溫泉池裏泡了一會兒。

這裏面的藥材早就被雷雲哲換成了讓她寧神靜氣的,眯着眼睛思量今夜的事,不知怎麽的,腦中總是浮現出白雲景那雙倒映着自己面容的眸子。

當時不覺得。這會兒回想起來,當時的許多細節都被放大,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那雙眸子裏的自己驚慌得手足無措……

越想心裏頭越亂,胡亂地在溫泉裏走來走去,聽着水聲也不得緩解,便又去了秘室看折子。

看了一~夜的折子,第二日精神不振,倒是見着白雲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頓時覺得尴尬,将雷雲哲叫來給她開了藥,讓她看起來沒有半點憔悴樣,這才滿意。聽得雷雲哲和她說了溫即樓的病情,得知有法子可解,只是缺藥,沒有多想,只道讓他們私下裏去尋藥便是。

倒是這會兒,才想起來昨夜出門原本是為了去找甘彬華問國庫之事。

冷靜下來之後,便不想再如昨夜那般貿然前去,着人另去安排暫且不提。

另一邊兒,司馬驚雷還沒來得及與太皇太後提起讓汝陽王送人入宮的事,便先聽到了汝陽王府中趣事。

那汝陽王的王妃姚氏與汝陽王的婚事,是太皇太後下旨賜婚的。

司馬驚雷思量着,發現面前多了一片暗影,擡眼見着白雲景走到了她身邊,只是看着她,并不說話。

自那天之後,他便除了授課之外,再未與她說只言片語,司馬驚雷便也沒有主動與他說話。這會兒,瞧着他,從他的眼裏讀出了問詢,便不扭捏着不言語了,“汝陽王府裏出事了。今日汝陽王妃進宮尋太皇太後,延壽宮裏被鬧得雞飛狗跳。”

白雲景板着臉“嗯”了一聲,不見半點驚訝之色。

司馬驚雷眼睛亮了一下,“這件事與你有關?”

不知是哪個字愉悅了白雲景,他的眼裏多了幾分笑意,“你借我的刀,我借他們的刀,總不需要你讓自己來做刀的。”

司馬驚雷心頭微醺,暗自壓下那點覺得自己小師兄比在宮外認識時貼心得多的怪異感,“快和我說說,你是怎麽借的刀?”

白雲景道:“汝陽王年少時風~流倜傥,是京城閨閣貴女們心目中的佳婿人選。可惜他性情不羁,只願萬花叢中過。姚氏便求到了太皇太後那裏。”

“這麽說來,太皇太後給他們賜了婚,汝陽王心裏極有可能是不願的。”司馬驚雷覺得自己的思路開擴了不少。

白雲景颔首,“可也不是直接賜婚,先是被人瞧見了他們有首尾,太皇太後發怒,才順勢成就了這一段姻緣。”

司馬驚雷仰頭看他,覺得他這話裏似乎帶着一點諷刺,“然後呢?”

“當時汝陽王沒有兵權,不過是個閑散王爺。姚氏的哥哥姚紀良手握重兵,将汝陽王壓制得死死的,不許他納妾,只能留着府裏已經有生養的侍妾。不過,姚氏只生了三個女兒,汝陽王妾室所生的孩子們裏,只有女兒長大成人了。而姚室進府之後,汝陽王府的妾室再無所出。”

他說到這裏,發現司馬驚雷的神色有些古怪,喚了一聲,“陛下?”

司馬驚雷輕聲問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

她扯了一下唇角,“繼續說下去吧。我猜汝陽王必是咽不下這口氣的。他們王府裏的問題積沉已久。從這裏入手,汝陽王與姚氏,太皇太後護了姚氏,便會失了汝陽王,護了汝陽王便會失了姚氏。而那姚氏是姚紀良的胞妹。這一權衡,不好取舍。”

白雲景盯着她瞧了片刻,覺得在說下去之前,先得把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說清楚。不能叫她對天下間的男子形成固定的觀感。

“大燕律令,男子只能有一妻,非特殊情況不能設平妻。妾不能算妻,其實,也是一夫一妻制。”他提醒她,“即便可以納妾,也不是所有男子都想要納妾的,也有些人,只希望一生一世得一人相伴。”

司馬驚雷瞧着他認真的神色,笑了,“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白雲景只作未聞,繼續道:“汝陽王生性風~流,後院妾室通房無數,姚氏原本便知。卻還是一定要強嫁給他,怨不得旁人。”

司馬驚雷越發好奇了,“小師兄,你為何對他人後宅之事這般清楚?”

白雲景一噎。他當時以為自己必須要進宮與自己不喜之人共度一生,與那汝陽王有幾分同病相憐,多關注了一些。

只是這樣的緣由,萬萬說不得。

而他到後來也發現自己與那汝陽王的情況截然不同。

司馬驚雷對着他眨了眨眼,又問道:“是你做的?你是怎麽借力打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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