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雞飛狗跳

姚謝承在哭泣、懊惱、認錯, 偏偏每一句話都說到了姚氏的心窩窩裏。

姚氏停下手來,“這件事, 和你姑父有什麽關系?”

“姑母, 你氣糊塗了?”姚謝承愣愣地堵了這一句,“不是你和我說的,為了讓我坐上這世子的位置, 可以不擇手段嗎?你不是為了這個, 當初還滅人滿門嗎?”

姚氏确實氣極,卻還沒有糊塗到一句話都聽不進去的地步,“你給我老老實實地把原委說一遍, 若是說得本妃不能滿意,今兒個, 便饒不得你。”

姚謝承號啕大哭,“姑母, 我都是為了姑母才會這麽做的。”

她毫無感情地哼了一聲, “還不快些說來?”

姚謝承聽着她的語氣,一個激靈,強壓着讓哭聲小了下來, 把自己那麽做的原由說了一遍。

“姑母,紅袖舫裏的紅娘,是蘇家的人,她有點水成兵。”

姚氏聽得濃眉倒立,“你說的,可有證據?”

姚謝承着急地道:“姑母, 都什麽時候了,還計較什麽證據?”

當初姚氏對蘇家下死手的時候,他尚未出生,卻暗地裏聽說過一些。

汝陽王心裏沒有她,甚至假死離開京城,到了明州,娶妻生子,姚氏當初也不過是道聽途說,沒有證據,便調動了人馬過去将蘇家滿門滅去,将汝陽王劫了回來。

不過臨到事前,姚氏靈機一動,将現場裝成是江湖仇殺,叫汝陽王看不出問題來,終是傷心地跟着她回京。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蘇家的事一直都是汝陽王妃心裏的一根刺。

汝陽王再不曾進姚氏的屋,姚氏也再不放汝陽王離京。許是姚紀良手中兵權之重,汝陽王接下來再不曾提過離京的想法,蘇家于他,仿若一場夢一般,他也再不曾提過,只與姚氏粉飾着汝陽王府的太平。

姚氏順心如意,只一點,汝陽王要讓林海為世子。

這麽些年,她早就已經看清楚了汝陽王對她毫無感情可言,當初若不是被太皇太後與姚家的兵權壓着,成婚之後的同房都不會有。而她的心思都放在争奪世子之位上,最近這幾年,只要他不在置外室不納妾,她也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卻沒想到,汝陽王常去的紅袖舫裏,竟然有蘇家的餘孽!

“你所言當真?”

“千真萬确!”姚謝承瞧着姚氏的神色變化,知道自己在姚氏這裏的這一關算是勉強過了,“姑母,侄兒只是綁了紅袖舫裏的人,再怎麽樣,也不置于被關到天牢裏去。你說……”

他欲言又止,見到姚氏掃過來的催促神色,才繼續道:“姑母,你說會不會是姑父的意思?他不好明着露臉保護蘇家的餘孽,便暗地裏護着,侄兒從來就沒聽說過京城外還有山匪。誰表那個膽子啊?聽說那紅娘雖是紅袖舫的頭牌,卻從來不賣身,一定有姑父的意思。你說……”

他梗了梗脖子,硬着頭皮問道:“姑父是不是看上那紅娘了?侄兒瞧着那紅娘的年歲,比大表姐還要小幾歲。”

姚氏呼吸急促,“你回去歇着。沒有我的允許,再不許提這件事!”

“姑母……”

姚謝承似乎委屈地喚着。

姚氏終是軟了神色,吐出一口氣來,“你被欺負了,姑母自會給你出氣。只是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若是被人直接弄死在荒山野嶺裏,你叫我怎麽辦?”

姚謝承吸了吸鼻子,“侄兒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只是……”

他擡起頭來看向姚氏,一雙眼睛紅紅的,“侄兒做這些,只是為姑母不平,想為姑母出氣,讓姑母高興起來。”

姚氏神色動容,安撫了姚謝承一番,把人送走,臉色才垮了下來,猙獰的面上滿是恨意。

她恨世間對她的不公,怨她一生命苦。自己得不到丈夫始終如一的心,也沒能生出一個兒子來,自己丈夫的爵位,竟要別的女人生出來的兒子來繼承。

她不能忍受這一點,便将汝陽王府裏妾室所出的男兒除去,竟沒想到汝陽王家在桐廬寧願讓異姓的侄兒來繼承王位,也不選擇與她再生一個……

她恨自己權勢不夠。

若是能有女帝那般的權勢 ,能直接讓自己的女兒來繼承王位就好了。

正思量着,便聽得下人急急跑進來禀報。

汝陽王回來了,正怒氣沖沖地往主院這邊兒來。

姚氏頓時站直了身子,臉色拉得老長。

在将姚謝承救出來之前,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事會和汝陽王有關。

姚謝承帶的那些人,都是從戰場上撕殺過來的,一般的人,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倒是如今的汝陽王手裏有那麽多的兵将,足以有能力來做這些事。

于是她派人去汝陽王那邊盯着,只要發現什麽,便來禀報。如今沒等到回禀的人,卻等到汝陽王歸來,豈不是說明這事當真與汝陽王有關?

汝陽王倒是不知紅袖舫裏的事,自明州之事後,只是因着無意間見了紅娘的模樣,與明州蘇家的蘇玉毓長得極像,便時不時地去紅袖舫裏瞧上一瞧,以解多年的相思。卻也不敢離得太近,自蘇玉毓之後,再無女子能牽動他的心神,想起失去了曾經擁有的,痛心不已。

前些日子得知林海竟去為難與蘇玉毓長得極像的紅娘,動了真怒,把林海丢去軍營,親自嚴訓,卻不想發現姚氏派人去與盯着他!

莫不是姚氏對世子之位不死心,動了要殺林海的念頭?

回到府裏與姚氏大吵了一架,後知後覺地知道了紅娘之事,頓時震驚。

姚氏到得這時才發現,汝陽王當真是不知紅娘身份的,見得汝陽王露出喜色,竟說出要去将那等妓子認回的話,姚氏後悔不疊,甚至抽出刀來說出只要紅娘敢進府,她必要剁了紅娘的話來。

汝陽王卻是鐵了心,直言任何時候,紅娘若有損傷,他便要休妻,叫她的女兒們沒了郡主的身份。

姚氏冷笑,“休妻是不可能的。太後那一關,你休想過。”

“你大可試試。”汝陽王眼裏蹦出殺意,“來人,把姚謝承趕出去。再不許他進王府一步!若是他自己不肯走。殺!若是有人阻攔,殺!若是他不甘不願地走,便将他送入天牢,罪名,謀害汝陽王府的郡主!”

“你不可能認一個妓子當女兒!”姚氏不相信他會這樣做。

“原本便是本王的女兒,不需要認!”他盯着姚氏,一字一頓地道:“你大可以試試,可不可能。”

姚氏從未見過這樣的汝陽王,被他眼裏的殺意和語氣裏的狠意震得半晌回不過神來。她能感覺到,他不是在開玩笑……

看着他的背影從門外消失,立時派人去查看情況,聽到汝陽王直接叫人把姚謝承如丢沙包一般丢出去狼狽不堪又當真殺了幾個阻止他丢人出去的下人之後,緩緩坐了下來,“蕭正飛,你當年要是真的死了該有多好……”

她停了一會兒,讓人把姚謝承送回姚家。

姚謝承一見着她便撲過來抱着他哭訴,這般落了臉面,往後在京城貴胄中擡不起頭來,便是連累着姑母也一起受累。

姚氏冷着臉聽完才道:“哭什麽。你是本妃的侄兒,你的伯父是豐州大将,手握兵權,誰會那麽不識眼色地與你過不去瞧不起你?姑母自會為你做主。汝陽王的位置,必須是我們姚家人來坐!”

而汝陽王在把事情處理完後,再不想待在烏煙瘴氣的王府裏,在府門外茫然了一會兒,看了看軍營的方向,又看了看紅袖舫的方向,便見一個賊眉鼠眼卻又衣冠楚楚的人走過來很熟稔地和他說了幾句話,頓時神色激動,擡腿便向紅袖舫走去。

他當初在蘇家與蘇玉毓共處那麽些年,聽得懂江湖行話,聽到那人說主子在紅袖舫,要見他,立時便想到是紅娘終于要與他相認了。

他一直以為早就死了的女兒,一直都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心中激動難言。

可待他一路走到紅袖舫門外逐漸冷靜下來,便意識到個中不對。

紅娘若是要認他,如何這麽多年不認,倒是在這個關口來認?

要見他的人,必不是紅娘。

他停在紅袖舫外,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意外的,在屋裏坐着靜靜沏茶的,當真是紅娘。

他止步于門口,靜靜地看着她,似有許多話想說,又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忽地一點光閃,他心裏的熱度瞬間冷了下去,卻不避不閃,看向紅娘的眼裏流露出一抹複雜。

如刃的水珠帶動起微不可察的風,肩後的發稍稍揚起。

他一動不動,似是在等着審判,當一縷發從肩頭滑落的時候,心裏降下去的溫度又升了起來。

汝陽王心中一喜,掃了一眼自己飄落的發,眼裏放出光來。

紅娘擡眼瞧他,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到他的方向,面上帶着不着溫度的笑,“汝陽王想必還不識得妾。無妨,今日着人請王爺來,是妾的主子要見王爺。”

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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