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1)
一
天色昏暗,紫禁城內的奴才們忙着把禦膳房的晚膳端去各個宮殿。溫氏兄弟端完禦膳後,站在一邊不敢出聲他們兄弟二人侍候皇上的時間不算短了,知道皇上最不喜歡在沉思的時候被打擾。溫有方猶豫再三,開口輕聲勸道:“皇上,用膳吧。”
皇上驚覺了一下,轉身過來,才發現面前擺滿了菜肴,都是些清潤滋補的藥膳。康熙坐下後,溫有方用舀了一碗湯呈給他,康熙拿起湯匙在碗裏攪了攪,便端起碗一口氣喝完。
外面太監通傳道:“啓禀皇上,多隆求見。”
“傳。”
多隆帶着張康年和趙齊賢走進來,一翻虛禮後,便個個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多隆定定神,雙手做禮說道:“啓奏皇上,韋大人他回去的路上,遇到劫匪。官船被燒,韋大人與他的夫人、孩子,被劫匪殺害了。”
溫氏兄弟也是心中一驚:桂公公死了?只怕是……有些太突然了吧?
幾個奴才拿眼角偷偷瞄了瞄皇上,只見康熙仍然在咀嚼着口中飯粒,聞言後,不慌不忙将飯粒咽下,又放下了碗筷,才開口說道:“多隆,你在禦林軍中挑選十五個武功精的,然後動身趕去揚州。”
多隆與張趙二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皇上。
“到了揚州之後,探聽麗春院坐落何處,之後停留在附近,守株待兔。”
兩日後
夏末秋初的揚州,韋小寶帶着七位嬌妻一路走來,将這般豔麗景色盡收眼底。
建寧最是興奮,一路蹦蹦跳跳說說唱唱。聽她唱得倒還有些味道,韋小寶在心中盤算要不要讓她去麗春院接老娘的班。
其他幾位夫人也似乎受到感染,個個喜笑顏開,打打鬧鬧。
建寧跑過來貼着韋小寶撒嬌道:“小寶,我在宮中就聽說揚州是最好玩的地方。到底好玩的在哪裏?”
韋小寶把她推開了些,笑道:“揚州處處好玩,但要說到這最好玩的嘛,就是……”
沐劍屏也好奇地跑來跟着一起問:“哪裏哪裏?”
“就是相公我長大的地方,麗春院!”
沐劍屏羞紅了臉,衆人也都是低頭不語。建寧見狀,更加費解地問:“麗春院是什麽?好玩嗎??”
“好玩極啦!咱們先回去接我娘,然後我們先走,你留在那裏玩好不好?”
建寧狂喜道:“自然是好!!我留在那裏玩上十天八天的,再去追趕你們。”
韋小寶暗自偷笑。雙兒與曾柔将建寧拉倒一邊,在她耳旁一陣細語。只見建寧的臉色紅了個透,即刻想要打韋小寶,但又想起蘇荃在場,便不敢放肆,只得瞪圓了眼睛跺了跺腳。
一家人有說有笑地趕着路,剎是春風得意。又行了幾柱香的時辰後,韋小寶面露喜色,張開雙臂大聲道:“麗春院啊!我韋小寶又回來了!”
衆人擡眼望去,只見不遠之處的一座閣樓上簇滿了濃妝豔抹的女子,揮舞着鮮豔的手帕,下面的匾額上赫然寫着“麗春院”三個大字。再轉眼看她們的相公,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向前方奔走而去了。
“小寶,等等我啊。” 衆女亦是加快步伐追上。
等她們沖進屋內,只見韋小寶抱着一位中年女子,流着兩行鱷魚淚喊着:“媽媽,我的媽媽呀。”
韋春花一腳踹開他,罵道:“辣塊媽媽,死一邊去,老娘這才做的新衣裳!”
韋小寶笑着摟過韋春花的肩:“你兒子有錢了還有了七個俏老婆,你看!”
韋春花目光移到這七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身上,眼睛都在放光!心裏想着:乖乖隆地東!這些個好貨要是弄來,看那幾個飄香院,怡春樓的老鸨還敢在我面前神氣!!
幾個兒媳婦齊刷刷地行李請安後,韋春花才想起這是他兒子的老婆,怎能把她們當做貨呢,真是老糊塗了。
“來來來,大中小兒媳婦,快點進屋。”韋春花将她們拉了進來,臉上表情一會兒一個樣。
“讓開讓開!看什麽看?這是我家小寶的老婆,你們這些臭漢子想都不要想!!!”
“呵呵,來,小心門檻。”
韋小寶走在老娘後面,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
一家人到房間坐下後,韋春花對這幾個兒媳婦是越看越歡喜:這個乖巧,那個俏麗,這個活潑,那個妩媚。
“老娘,先別看了。”
“哎喲,你看我這記性!媳婦兒們先坐着,我去讓廚子弄一桌子菜咱們一家人邊吃邊聊。”說罷就要起身,卻被韋小寶按住,拉回椅子上。
“這些年我這小王八蛋也沒盡過孝,這點事就讓我來做好了。”
韋春花自然應了,她可沒看夠自己這幾個媳婦兒呢。
幾個女人圍在一起拉家常。一陣時間後,韋春花才知道,乖乖隆地東,她兒媳婦兒的隊伍裏有前朝的郡主和當朝公主!
這下韋春花對這幾個媳婦興趣更大了,好似挖寶一樣問來問去。
婆媳八個這樣聊着聊着,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時辰。雙兒才想起:“相公怎麽還沒回來?”
蘇荃和曾柔也開始擔心,三人結伴出去找一找。
片刻後,三人無功而返。幾個人才驚覺:出事了!
二
半明半暗的江面上,涼風吹拂着一張搖晃的船影。船只中等大小,拴在岸邊。船橹靠在一邊,橹上未幹的水滴,映射着月光,晶瑩剔透。
岸邊的蘆葦叢中走來一群人,原來便是在麗春院中被侍衛劫走的韋小寶一行人。韋小寶被人點了穴道,全身上下哪裏也動不了,幾個侍衛輪流扛着他走。到了岸邊,才伸出手指“啪啪”解了他的穴道。韋小寶賠笑道:“你們這一路走來累了嗎?我這兒……哎喲!” 讨巧的話尚未說完,兩個侍衛便在他背後推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把他帶到船上。
韋小寶帶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撩開布簾。船艙中擺着幾張桌椅,一個人背對着他,自斟自飲。韋小寶咳嗽一聲,那人回過頭來。見到那人的正面後,韋小寶拉出一張木凳,坐下嘆道:“哎呀,多隆大哥,我韋小寶已經死過一次了,你還要跑到我祖墳上把我刨出來?”
多隆道:“韋大人,你果然還活着。”
韋小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嗅了嗅:“猜出我還活着的,不是你吧?”
“既然韋大人還活着,就該回京繼續為吾皇效命。”
“效命?我這條賤命,還是留着吃飯聽戲睡老婆的好。”氣味不佳,看來不是好酒。
“韋大人,皇上這次派出這麽多高手來找你,為的是安全護送你回京。皇恩浩蕩,不可不報啊!”
“原來多隆大人特意來教小弟為官之道?” 阿呸! 這是什麽鳥酒?八成摻了水。
多隆語氣軟了下來:“看來,無論我怎麽勸韋大人,你都執意不聽?”
韋小寶放下酒杯,道:“多大哥,我還叫你一聲大哥。你就當沒找到我,成麽?”
多隆嘆口氣,閉口不言,撩開簾子走出船艙。此刻他很想為皇上留住韋小寶,卻什麽也不能做。
韋小寶跟着要出去,卻被兩個侍衛又推了進去。
韋小寶四處看了看,看見船艙內的東南方向還有一個布簾。韋小寶走過去,掀開布簾,驚得沒了反應。 須臾後,噗通跪了下來,惶恐道:“奴……奴才韋小寶……叩見皇上”
坐在內艙裏的正是一身微服的康熙。
韋小寶等了片刻也沒有回音,又開口:“奴才韋小寶叩見皇上。”
康熙在燭光下,翻過一頁書,眼皮也沒擡一下,聲音沒什麽起伏地道:“起來吧。”
韋小寶的心“咯噔”一下,忐忑地站了起來。康熙半晌也沒開口說一句話,一直在看書,翻頁,再看書。韋小寶大氣也不敢喘,站在那裏不出聲。
幾柱香的時辰後,康熙放下書本,問道:“韋愛卿覺得,剛才的酒味道如何?”
“回……回皇上,很香。”
“嗯。”康熙點點頭,站起來,“平日裏沒有盛宴,朕喝的就是那酒。這次特意帶來,讓韋爵爺也嘗嘗這禦酒的滋味。”
韋小寶正視着康熙,眼中流露的盡是驚詫。這就是皇上平日喝的酒?別說與自己相比了,就算是神龍島、天地會等人喝的酒,都比這酒要好得多。
康熙眼皮微微向下垂了垂,微笑道:“小寶,勤政愛民這四個字有多辛苦,你也不是一無所知。那些反清複明的人,哪一個能有朕做得好?”
韋小寶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反清複明也好,效忠大清也罷,無非只是個口號。師父和小玄子,才是真正拴住他的原因。現在仔細想來,如果國家真被鄭王爺、吳三桂之輩主宰,只怕是輕則民不聊生,重則生靈塗炭,赤地千裏。
“小寶,回京,不僅是為朝廷效力,也是為漢人效力。還有,小玄子他也不能沒有你。”康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柔聲勸道。康熙這樣的聲音有着一種鬼魅般的力量,韋小寶心中的忐忑、防禦,被這幾句話消磨得幹幹淨淨。
康熙問道:“同朕一道回京可好?”
韋小寶心神恍惚,一個“好”字差一點脫口而出,卻又忽然驚醒般地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說道:“皇上,奴才想為皇上做的事,能為皇上做的事,和不得不為皇上做的事,全部都已經做過了。雖然奴才詐死,犯了不可饒恕的什麽天大罪,也求皇上用奴才以前的微功給抵了去。奴才,只想帶着老娘和老婆們一起過日子,求皇上成全!”
康熙的聲音變得散碎了:“這次就算擡出小玄子也留你不住了?”
韋小寶擡起頭,想在康熙的表情中找出什麽:“皇上……”
“小桂子,小玄子也留你不住了?小玄子一個人呆在宮殿裏念着你的時候,你陪着老婆游山玩水。你,真的打算這樣對小玄子?”
鬼魅般的魔力完全瓦解了韋小寶的所有的意識,在聽到“小玄子”三個字時,便任由說話的人去主導,去影響。
韋小寶站起身,拉住了康熙的手。
三
韋小寶回朝的消息傳遍了北京城。索額圖等人本以為他早已喪命,得知他平安歸來,便設宴款待韋小寶,幾杯陳釀下肚,他大笑着自嘲地說才幾個月沒回京,連街頭青樓的小娘皮都是他沒見過的新粉頭。
下人進來禀報,多隆大人在大堂恭候。
正在給韋小寶斟酒的明珠笑道:“我還在叨念就差多隆一人,這就來了,妙極妙極。”
韋小寶大手一揮,潇灑地道:“就是,怎麽少得了多隆大哥呢?”
索額圖點點頭,令下人請多隆入內。
“來來來,韋兄弟,你繼續喝。”
韋小寶仰頭一口灌掉一杯酒:“我剛說到哪兒來着……”
康親王嘿嘿一笑,指着韋小寶:“韋兄弟喝醉了,你剛才分明說到青樓的粉頭是你親娘”
韋小寶頭一搖:“康親王喝多了才是……我親媽是揚州的青樓粉頭。我是說……現在京城青樓的□□都是我沒見過的新粉頭。”
門前有個腳步正在走近,幾個人心知是多隆來了。
“是嗎?那打更的老漢你知是不知?”
屏風擋住了多隆的身影,只聞得其聲未得見其人。下一刻,那人走過屏風,站在衆人眼前。索額圖吓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康親王手中的酒杯“咣當”落地,明珠的下巴就差跌落到地上去了。那人哪裏是多隆?
韋小寶離位跪在那人面前,嘴角一絲笑意。另外三人如夢初醒,跟着跪下行禮。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來人正是一身公子裝扮的康熙。
“起來吧。索額圖,能否讓你的家丁給我添副碗筷呢?”
幾人站起來後,明珠和康親王交換了個眼色,都沒能明白皇上這唱的是哪出。康親王向康熙身後的多隆遞了個眼色,多隆回了個眼色,告訴他沒事。
索額圖連連拱手點頭:“皇上能來寒舍真是讓奴才受寵若驚,奴才這就吩咐廚子把最好的菜統統端上桌。”
“不用,朕同你們一起吃就行了。”
下人添了兩副碗筷,索額圖本挨着韋小寶坐,收到多隆遞來的眼色後,識相地騰出位子,坐到多隆身邊。
康熙坐下後對韋小寶說:“小桂子,你剛才說這幾個月連街頭的粉頭都換新的了?”
韋小寶夾了一口菜:“回皇上,奴才剛才跟他們吹牛胡侃呢,其實我回京後還沒來得及去逛青樓。”
康熙端詳着韋小寶吃菜的樣子,其他幾個人立即明白:得,沒咱幾個什麽事兒。
康熙吃了幾筷子菜後,笑言腹內已被裹滿,就要離開。韋小寶即刻起身,表示要送他。其他幾個人也有這個意思,被康熙阻下:“多隆留下陪你們喝酒,有小桂子一個人送朕足夠了。”
出了索額圖的府邸,康熙與韋小寶并肩走着,一路有說有笑。
因為離中秋只有幾天了,京城裏到處都很熱鬧。五顏六色的花燈照得四處明亮,舞龍舞獅隊也開始在大街小巷出現,各種耍把式的戲班子各顯神通,四處都是人群湧動。
七彩的煙花驟亮天際,明暗交替中康熙一直都在笑,很開心的那種。
韋小寶被這些花樣吸引得興奮極了,一下盯着耍雜耍的俏姑娘,一下又擠到舞龍隊的觀衆堆裏鼓掌叫好。康熙看着這一切,一種滿足感在心頭滋生。眼前安居樂業的百姓,就是他康熙的子民。國泰民安四個字,在他的統領下真正做到了。
正在欣慰的康熙左手被韋小寶牽了去:“小玄子,多年前中秋時我也出來玩過,那時街上除了達官貴人,很少有老百姓。可是你看現在,百姓填飽了肚子還有錢玩兒。”
任由他牽着往前走,大街上的花燈五顏六色,樣式花哨,大姑娘小夥子們幾乎人手一個。牆角邊幾個小男孩圍成一圈,每個人面前擺着一塊橘子皮,皮上點了根蠟燭,橘子皮轉起來燭光也跟着旋轉。幾個小家夥拍手唱起來:“人人愛過中秋節,天空裏有月亮圓,月餅也像月亮圓。團團轉像花燈轉,我愛月亮大又圓……”
康熙直直站在那裏,看得入了神。韋小寶走過去,拿出一個碎銀子給那幾個孩子:“小孩兒,你們去買大花燈,這個給哥哥玩好不好?”
一個個頭最大的小孩一把搶過銀兩:“這個,我要了。給你個大橘子,那裏還有幾根蠟燭,你想玩兒自己做。”
韋小寶眼睛瞪得老大,指着這個小孩兒:“你還真是貪心啊。”回頭一看,康熙正笑得開心,韋小寶無奈地問:“這個橘子能做幾個燈?”
小孩兒沖他咧開嘴,呲起一排牙:“橘子皮能做兩個花燈,果肉就給我吃吧?”
韋小寶強忍住毆打這個小孩的沖動,瞪起眼從牙縫裏蹦出:“你這臭小子怎麽比老子還貪?”
這樣的花燈做起來最簡單,剝開橘子皮掰成兩半,把蠟燭油滴在橘子皮上再把蠟燭放進去就可以了。但是康熙和韋小寶都是第一次做,兩個人竟然沉浸在做成花燈的喜悅中。幾個孩子趁他們不注意,偷走了剝開橘皮後的果肉。
韋小寶發現橘子肉不見了,激動地罵道:“你爺爺的,下次再見到這個小鬼,老子一定要賞他一百兩銀子!”
康熙撥弄着花燈,聽完最後一句問:“怎麽反倒賞他了?”
“跟我小時候一樣又貪又機靈,還不該賞?”
康熙笑道:“該!”
花燈在地上轉了幾圈,一陣風過來終于熄滅了。
康熙拉着他:“我在索額圖那兒沒吃飽,咱們找個館子吃點東西吧。”
在這喧鬧的氣氛中,卻有一人形單影只,如同行屍一般穿流在人群中。康熙和韋小寶牽着手從他身邊走過,韋小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只是康韋心情實在太好,加上街上本就人多,碰碰撞撞的實屬正常,便沒有回頭看撞到的人是誰。
那人被撞了一下後,目光依舊渙散,直到看清楚前面兩個人是誰,才回過神來,怔在原地。
民間花樣百出的玩意康熙也是不多見的,那一晚康熙和韋小寶一直玩到深夜。韋小寶提議不如幹脆不要回宮,去韋府留宿一夜,康熙爽快答應。
入夜已深,韋府中的下人早已睡熟。韋小寶要自己出去給康熙燒水洗澡,被康熙一下拉住,順勢拉進懷裏。
“朕好久沒像今晚這麽開心過了。”
韋小寶先是一愣,緊接着也用力回抱住康熙。
“小桂子也一樣。” 他說的是真話。離開康熙後的日子對韋小寶而言并不是得到自由後的快樂。相反,那種想念和失落總是時時浮現,以至于他對任何事也提不起興趣。甚至有一次與阿珂同塌而眠時,也因為那種低落的情緒而什麽都沒有發生。所以除了已有的二子一女之外,他再沒有過子嗣。
外面月亮已經接近滿月了,屋外院子裏的桂花香味在銀色月光中彌漫開來。一切都美好得令人心酸,失而複得的珍貴、相伴游玩的歡笑,良辰美景的溫馨。
康熙稍稍拉開了點距離:“小桂子,你我二人就此歇息好呢,還是要做點什麽好呢?”
韋小寶賊笑道:“這會兒倒頭大睡,只怕是會遭天譴的。”
沒有告白,亦無須告白。分開的那段漫長的歲月,他們早已在無盡的寂寞和想念中明白自己的心意。而這一晚,他們的心意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了彼此。
那一夜康熙的動作溫柔得出奇,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呵護着一個珍寶。雖然韋小寶還是痛得要命,但很顯然半點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兩個人纏綿着,卻并不激烈。
第一次與自己深愛的人結合,兩個人都一點一滴地品嘗着這種甜蜜。韋小寶眼中溢滿了快樂和充實,這一種感覺是以前任何時候也沒有過的。
陣陣清風吹過,穿過打開的門窗輕拂在他們的臉上,幽幽桂花香順着清風飄進來。
□□來臨,康熙緊閉着的牙關內低低□□了兩聲,韋小寶聽得很清楚,那是他在叫“小桂子”。本已全身無力的韋小寶,伸出雙手擁緊了康熙的身體。
四
韋小寶睜開眼時,康熙已經離開。揉揉惺忪的睡眼,腰際的一陣酸痛提示了昨夜纏綿的餘韻。動一動,腰以下的地方都痛得要命,看來今天可以告病不朝了。
“來……來人……”韋小寶趴在床上,偏着頭向外喊。
家丁走了進來:“大人有什麽吩咐?”
“給我弄盆水進來洗臉,另外泡杯濃茶,弄幾樣早點來。”
“小的這就去辦。”
“等一下。”
家丁又折回:“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韋小寶倒抽冷氣,發出“嘶嘶”的聲音:“拿盒金創藥來。”
“是。”
家丁走出門去,韋小寶把臉埋進枕頭裏,繼續呲牙裂嘴地抽氣。
等他洗了臉,吃了點心又往那裏抹了些金創藥,便安心地趴在床上“養傷”。看看自己的姿勢,都覺得活像個在岸邊曬太陽的王八。
到了正午時分,家丁急急忙忙跑進來,快要睡着的韋小寶不耐煩地皺眉問怎麽了。家丁恭敬地答道:“大人,門外來了七個女子,自稱是大人的夫人。”
這些下人都是韋小寶回京之後重新招募來的,不認識他那幾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也不奇怪。韋小寶睜大眼睛,聲音也興奮起來:“我老婆來啦,快讓她們進來!”
家丁站在原地不動,為難地問:“大人,哪一位才是夫人?”
“七個都是!”
家丁急急出去開門了。
片刻後,只聽幾個腳步往這邊奔跑,聲音越來越近。
韋小寶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向門外望去,确定是他的老婆們之後,喜笑顏開地喚道:“大中小老婆們,相公我想死你們了。廢話少說,過來親個嘴吧!”說完閉着眼噘起嘴。
哪知道一心等待溫柔的韋小寶,耳朵卻冷不丁地被拽着,“哎喲哎喲”叫喚兩聲,才看清拽他耳朵的是建寧公主。
“我的公主老婆,怎麽一見面就這麽對相公?”
方怡道:“誰叫你一聲不吭地跑回京城,害我們姊妹幾個這通擔心。”
沐劍屏嘟起小嘴,一副委屈的樣子:“小寶你這次真的做得不對。”
建寧手下更用力,嘴上罵道:“你聽到了?這次沒人幫你了!”
耳朵正在受虐的韋小寶靈機一動岔開話題:“咦?我女兒雙雙呢?快抱來給我瞧瞧,想死爹爹了。”
建寧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雙雙在雙兒手上抱着呢。想看啊?嗯?!”
“哇呀呀呀呀,耳朵掉了……掉了……公主!”
雙兒勸解道:“好了,再揪相公的耳朵真的會掉下來的。”
懷裏的虎頭終于被阿珂逗弄笑了,兒子笑了,阿珂心情也跟着好起來,也勸建寧放過韋小寶。建寧松開了手,衆人這才發現韋小寶的姿勢不對勁。
蘇荃問道:“莫不是皇帝對小寶用了杖刑?”
其他幾個人也發現了這個姿勢,明顯是背面受傷,最大的可能便是杖刑。
曾柔愠道:“這個滿清皇帝果然不是好東西!小寶,他打了你多少大板?”
建寧瞪着曾柔:“你胡說什麽?還沒問清楚呢,你怎麽就知道是我皇帝哥哥打他板子了?”
韋小寶吱吱嗚嗚不願回答,幾個女的一再地追問,他才開口解釋:“皇上沒有打我。是我昨晚喝多了,腳下一滑,一屁股坐進灌木叢裏,就變成這樣了”
建寧即刻露出笑容:“我說不可能吧?皇帝哥哥最寵愛小桂子了!”
其他幾人沒有繼續追問,韋小寶紅了臉,尴尬的岔開話題:“你們怎麽也回京了?”
蘇荃解釋是擔心他出事,所以追來京城看看。
韋小寶色咪咪地笑道:“今晚你們誰陪我呢?”
幾人對看一眼,阿珂蘇荃與雙兒繼續逗弄懷中的孩子不予理睬,曾柔對沐劍屏說我教你一套劍法,方怡和建寧也跑過去吵着要學。韋小寶趴在床上,兩眼一閉:繼續睡覺吧!
雖說隔天的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但韋小寶還是去上了早朝。衆臣只當他和往年一樣,皇上交代他出去辦件事,辦完了便回朝,并不知這其中的許多曲折。
湯若望禀報道:“啓奏皇上,不列颠國使者戴爾非諾來訪大清國聖上康熙陛下。”
康熙道:“傳不列颠使者觐見。”
守在外面的太監大聲通傳:“傳不列颠使者觐見!”
只見一個一身黑色衣服的人走進太和殿,細看之下才發現他的穿戴好生奇怪!腦瓜頂上的帽子帽沿兒繞着腦瓜伸一圈,帽筒在腦瓜頂上站的老高。衣服上的扣子在正中間,正面短後面長,還在中間開了條縫。褲子前面竟然還有個檔,莫不是洋鬼子到這麽大歲數了也會在身上拉尿?
韋小寶在心裏奇道:當日我在羅剎國見到的洋人穿得跟這個洋人可不一樣,看來這洋人和洋人之間也是大不相同的。
戴爾非諾注視着康熙,摘下帽子,虔誠地彎下腰,開口叽裏呱啦說了一句洋文。
湯若望上前道:“啓奏皇上,戴爾菲諾先生說:來到大清國他很榮幸,祝福大清國皇帝陛下身體健康,萬事順心。”
一翻禮節性的唏噓寒暄後,不列颠國戴爾菲諾使臣開始說明來意,湯若望将他說的大段洋文譯給康熙及衆臣聽:“大清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物産豐富,自給自足。我們不列颠國生産出的物件屢次向大清推銷,卻從未找到好的銷路。而我們自己每年要向大清購買瓷器、茶葉、絲綢等物不計其數。我們不列颠國自己的東西賣不出去,大清的東西又非買不可。這樣一來,我們國家的金銀錢幣都流入了大清國,大清國卻不肯花一點錢買我們的東西。”
康熙微笑道:“我大清國地大物博,百姓需要什麽自己都能做得出來。貴國的物件無法在大清國暢銷,大可以去別的國家賣。”
戴爾菲諾聽完湯若望翻譯後道:“我們不列颠國最近新造了東西叫鴉片,不僅口感純正,只需一口便齒頰留香,并且還能令人忘記痛苦,達到最快樂的境界。如果皇帝陛下可以恩準,我們不列颠國将在大清國嘗試廣賣鴉片。收利當然會上交一部分給大清政府。”
湯若望逐句将此話翻譯出來,龍椅上的康熙聽得咬牙切齒,身側拳頭緊握。康熙不僅學習滿蒙漢語、四書五經和治國之道,也跟着湯若望等西洋傳教士學過天文歷數等自然科學。鴉片是何物他也是略知一二的,這等讓人上瘾的慢性□□他怎能讓自己的子民吸食!
待到湯若望全部譯完後,康熙克制住自己,淡然道:“盈利便是全額上繳,朕也絕不同意在大清國內販賣鴉片。念在你千山萬水才來到大清,朕就當你剛才的話沒有說過,暫且到避暑山莊居住幾日,便回了不列颠國去!”
衆臣皆疑惑道:這鴉片究竟是何物?為何一提到它,萬歲馬上就要翻臉?
戶部尚書顧明秀走出衆官之列,行禮道:“啓奏皇上,臣以為不列颠只是西邊海上一個小島國,來大清賣鴉片只是賺取蠅頭小利,并且會依盈利多少分成上繳朝廷。這是于此于彼皆有利之事,請皇上三思。”
無知!康熙不悅,道:“諸位愛卿對顧愛卿之言有何意見?”
善于察言觀色的索額圖上前道:“起奏皇上,我大清地大物博,向來自給自足。沒有必要去買小國之物。如果這次他們賺了錢,日後就會有更多國家來大清賣東西,那我們自己的東西又要賣給誰去?如果他們不賺錢,那麽他們來了也白來,倒不如不讓他們賣,反而是上上之策。”
康熙點頭:“索大人言之有理。朕再次聲明,決不允許我大清國內出現鴉片!”
衆官員連忙跪下呼道皇上英明。
早朝中失意的顧明秀坐在轎中心中煩悶,他本與不列颠國私通,商定說服皇上準許賣鴉片後不列颠國就将京城範圍內的盈利給他五成。本以為簡單到手的肥鴨子,竟被萬歲給打飛了。 轎子突然急急停下,顧明秀差點栽出轎子。他煩躁地撩開布簾問轎夫發生何事。走在前面的管家走過來低聲道:“老爺,有人騎馬闖過,差點撞了咱們的轎子。”
顧明秀朝遠處眺望一眼,只見一位身着粗布衣裝的公子身後牽着一匹黑馬,連連抱拳作揖賠不是。顧秀明仔細一看,走下轎對那人說道:“喲,這不是海澄公鄭克爽鄭大人嗎?你們放肆,有眼不識泰山的東西!”
鄭克爽行禮,心虛道:“顧大人莫要取笑小人,朝廷裏誰不知道我只是有銜無職的挂名官兒。今日小人的馬匹不知受到什麽驚吓,沖撞了大人的官轎,小人在這給大人賠不是,望大人可以不計小人之過。”
顧明秀上下打量了鄭克爽一翻,心思轉了幾轉,問道:“鄭大人這麽說就是太謙虛了。我問大人,皇上可曾召見過你?”
“召見過的。”
“可曾給你冊封?”
鄭克爽勉強答道:“皇上隆恩,冊封小人為正黃旗海澄公。只是除了發放了一座府邸,便沒有任何職權了。冊封後,小人便連皇上的面也再沒見過。”
顧明秀點頭:“何時用你皇上自有聖意,鄭兄弟無需自暴自棄。相請不如偶遇,今日你我難得遇上,鄭兄弟随我去寒舍一敘可好?
鄭克爽一驚,勉強一笑:“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天色漸漸昏暗,禦書房內康熙屏退了宮女太監,只留了韋小寶一人伺候筆墨。康熙一本一本地批閱着奏章,神色極其認真。剛開始韋小寶還專注地凝視康熙的樣子,漸漸沒了耐性,東張西望起來。康熙批完最後一本,側頭去看韋小寶時,見他正盯着前面發呆,一只手還不安分地抓耳撓腮,便笑道:“讓你陪着朕有這麽難受?”
韋小寶嘿嘿一笑:“陪着皇上自然好,只是我在一旁又沒事做,閑得慌。”
“小桂子,你能心甘情願陪着朕回京朕很是欣慰。你若真嫌悶,便回府去吧,我們來日方長,不争朝夕。”
“那可不成,少看一眼小玄子,心中便多一分難受。”
康熙擱下筆,牽起韋小寶的手:“那你今晚留宿皇宮可好?”
韋小寶扯起嘴角笑得很歡:“皇上,奴才早就讓人去府上通知幾個老婆,今晚要和皇上商議政務,不回去睡了。”
康熙凝視他的笑臉,另一只手也拉住他。
陪康熙用完晚膳後,韋小寶又陪着在禦花園內散步遛食。初秋時分,禦花園內四處彌漫着濃郁的桂花香味,二人漫步其中,花前月下,好不惬意。
韋小寶想起早朝之事,好奇問道:“皇上,奴才有一事不明。”
“問吧。”
“到底鴉片是什麽玩意兒?皇上今日一聽到它,臉色沉得比船還快。”
康熙停下腳步,道:“你看這良辰美景醉人嗎?”
韋小寶向四周掃視一圈,雖不明康熙何意,仍點頭稱是。
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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