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番外3——葬愛

寒燈影番外之——葬愛

京城一旦入冬，便是天寒地凍。康熙身上裹了裘皮，臉色也還是發青。

自從他查出那朝中佞臣之後，本欲派人一網打盡。誰知顧秀明這只狐貍已在朝中修煉多年，即使他裝病不朝，對方也抱着小心駛得萬年船的态度，放棄了天地會總舵的舊址，只留了蝦兵蟹将掩人耳目。

他派了禦林軍中的偵查高手潛伏追查，才知道對方蝸居在一座書院之中。潛淵書院。

他在動手之前必須掌握潛淵書院裏有哪些人，手中有多少兵器火炮，有沒有密道會讓他們逃走之類，待到萬事俱備後才禦駕親臨。只是随軍們聽聞康熙下旨随軍帶着一副價值不菲的棺椁到底意欲何為？

無論皇上意欲何為，該做的事也不會因此延遲一分。整裝待發後，他的隊伍便一路飛鴻踏雪地來到了目的地。

在數門大炮對準書院大門時，他便下令開炮。一時間火光四起，硝煙擴散在雪牖螢窗中。

轟鳴聲尚未褪去，耳邊便聽有人運了內力喊道：“韋小寶在我手上！”

康熙按着龍辇的手一再加深力道。

他早已想的清清楚楚。如果把那個人救出來，那只有把随行的侍衛都殺了才能保證他不會再次被人利用這個軟肋。

就算這次殺個精光，那下一次呢？他要為了他們的感情殺多少人才能保住他的一世英名？

這場博弈，是他一個人對所有人的較量。

在他年紀尚輕，精力充沛的前提下，或許還可以。一旦他年事已高，腦筋退化，屆時他的江山社稷，他的百姓子民，他的一世英名，和他的小桂子……又能保得住哪一樣？

但他不會讓小桂子死在大炮的轟炸之下。

身邊一名侍衛挺身而出，走到他面前，那是他曾派出去聽命于小桂子的侍衛之一。

“皇上，奴才謹記皇上吩咐，奴才這就去履行使命。”

康熙低了低眉眼：“你叫什麽名字？”

“回皇上，奴才韓生。”

“韓生，朕會妥善安置你的家人，保他們一世平安富貴。”

“謝皇上。”

康熙又補充，聲音卻散碎一地：“……別讓他知道，是朕的意思。”

“喳。”

韓生縱身躍過已經殘缺的磚牆。

他吸了吸鼻子，冷氣從鼻腔鑽入肺部，他又不由自主地咳起來。龍攆上有傘遮着，他的手撐在一旁，也有三三兩兩的雪花落在手上。天氣真的好冷。

他攻其不備，勝券在握。唯一的奢求，是暗自祈禱，小桂子不要知道他做的這一切。就讓他以為，他的小玄子真的身體孱弱，留在皇宮，等着和他團圓吧。不要讓他知道，不要再讓他受傷了，無論身心，他也承受了很多傷痛，真的已經太多了。 就讓他完完整整地記着他和他的小玄子之間，那深得要把天下也覆滅的感情……然後，在另一個世界等着小玄子，等小玄子做完了這輩子該做的事，他們就可以不受紛擾地永遠在一起了。

屍體擡出來了。一聲聲駭人的咳嗽震的康熙五髒六腑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才聚焦了目光仔細瞧了瞧他的小桂子，看到他臉部平和，身體完整，他應該還是欣慰的。他沒有忘記自己帶來的紫檀木棺。他想親自把他的小桂子放進去，也許小桂子的魂魄尚未離去，那他就應該能看見，棺蓋裏刻着的字，代表他們兩個人的字。

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站起來的瞬間便天旋地轉。他隐約看到笑意盈盈的小桂子向他走來，對他說：“我會一直在小玄子身邊的！”

倒地合眼時，雖然周圍一片大呼小叫，但他在這紛雜的襯印中，看到他自己握住了小桂子的手。

他終于病倒了。昏迷了幾天，渾渾噩噩地做了很多夢。他那二十幾年的人生如同皮影戲一般，一幕幕地來回上演。

身為一國之君，他是絕對不能做出掉眼淚這種事情的。所以那些痛苦，只能在昏迷中慢慢地消融到血液裏，滲透到骨髓中去。

等到日出消融大地落白，他的國土之上，終于盛放了耀眼的花朵，豔壓群芳，常開不敗。

他就在這樣的大好河山中，挑選了最尊貴的墓穴來安葬他最深愛，最虧欠的人。以皇後之名安葬他的小桂子，是他最後的任性，所謂蓋棺定論，誰又敢有半分質疑？

紫檀棺木，朱玉墓碑，他親自寫的墓志銘，能工巧匠精雕細琢。他不知道這樣又能補償些什麽，但是這是他現在僅能做的。

他的手指撫上墓碑上的“皇後”二字，是他親手為小桂子寫的。

“小桂子，你知道嗎，其實小玄子的魂也埋葬于此了。”

回應的只有風聲。

“……等大清的康熙帝死了，小玄子的身體才能去陪你，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對不起……”

康熙的背影看起來抖動地厲害，扶着墓碑的手越來越支撐不住似的。陵園樹影蕭條，日光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