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簡紹從的身材似乎比看起來要更結實一些,沒有想象中那麽清瘦,姜慕知手心下方可以感知到緊繃的肌肉線條,年輕的、蓬勃的肉體,這讓姜慕知一時間有點出神,差點忘了自己本意是想安慰一下簡紹從。
被抱住的青年渾身僵硬,他的教養告訴他,應該要和異性保持合适的距離,以防冒犯到對方,但是,就在他準備動的時候,忽然又舍不得姜慕知懷抱的溫度——她的身上帶着花果香味,也許是沐浴露,也許是香水,總之,那是一股好聞的味道,讓簡紹從原本還陷在痛苦回憶裏的心髒,一下子又重新回到胸腔正确的位置。
随後,心髒開始快速跳動,神經将女生特有的柔軟觸感傳遞到大腦,猶如煙花綻放,簡紹從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這種震顫。
“我……”他的嗓子裏發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拉住姜慕知的手,轉過身來,與此同時,身後的落地窗外,忽然閃過一道白光,片刻之後,雷聲轟隆響起。
醞釀了一晚上的暴雨,終于從烏雲中傾瀉而出。
簡紹從被雷聲驚得松開手,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越界,他驚慌失措,猶如被扔在水池裏的小狗,四肢無處安放,不安地看向姜慕知。
姜慕知卻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自然而然将手收了回去,站到窗邊,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水,笑道:“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你的時候,經常都是下雨天。”
“可能因為……今年的夏天有很多雨水。”簡紹從嗓音發僵。
“是啊,倒是有點像南方了。”她回過頭去,看向簡紹從,略過了中間兩個人肢體接觸的一段,“我很高興,你願意把你過去的事情跟我分享,雖然我自己沒有什麽類似的經歷可以安慰你,但我還是想跟你說,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人沒辦法決定自己是如何出生的,而且,你父母隐瞞你那麽多年,想必也是不願意你因為這些過去的事情傷心。”姜慕知說,“你應該好好愛你的母親,只要你還叫她一聲媽媽。”
“我只是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面對他們,我當然愛我的母親。”簡紹從這樣說,“我現在對我爸的态度很複雜,所以,後來大學叛逆組了樂隊之後,花了他很多錢去買樂器、買設備、租房子之類的,總覺得這樣就是報複他了……現在想想,也挺幼稚。”
“他本來就愧對你們所有人。”姜慕知在青年的頭上拍了拍,就像是拍小狗一樣,“你不應該讓上一代烏七八糟的事情影響,你應該去做你想做的事。”
簡紹從像是對姜慕知的肢體接觸過敏一樣,飛快岔開話題:“對了,我幾天喊你來,原本不是想跟你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寫了首新歌,暫時還沒填詞,也沒調整過,但我還是想給你先聽一聽。”
姜慕知點了點頭,她其實挺想問問簡紹從,為什麽想要給她先聽,但想來這樣某些人又要羞惱一番,所以姜慕知又把到口的話憋了回去。
簡紹從這次是當着姜慕知的面演奏的,包括吉他主旋律的彈奏,還有他的哼唱。
他坐在家裏小吧臺旁邊的高腳凳上,就着一盞橙黃色的落地臺燈,一邊用手指撥弄琴弦,一邊哼唱了一段旋律。簡紹從唱歌的聲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音域開闊,無論是低音還是高音部分都有一種游刃有餘的濕潤感,配合沒有插電的木吉他,總有一種娓娓道來的敘事感。
盡管這首樂曲還沒有填詞,也沒有更多的樂器進入進來,但姜慕知的腦海中還是勾勒出了成曲大概的模樣。
這是一首輕快的氛圍搖滾,節奏不是很快,前面主歌部分始終保持着一種氤氲的氛圍,大調和弦與人聲部分相互映襯,而到了第一段副歌結束,旋律忽然有了變化,緊随其後是一段長間奏的吉他指彈。
簡紹從的手指在琴弦上來回撥動,而姜慕知隐約能從這段演奏中聽到一種獨特的東西——不屬于經典搖滾的範疇,整個編曲更接近于某首古典樂,但也不完全是,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改編。
古典樂嗎?
姜慕知在腦海中快速搜索起來,但非常可惜,直到樂曲演奏完畢,她也沒能想起來究竟是哪首。
簡紹從放下了吉他,他喘了口氣,臺燈的光照在他的面部輪廓上,盡管室內開了空調,他還是發了汗,汗珠在鼻尖上停留,好像是皮膚細碎地泛着光。
姜慕知鼓起掌來,她被這段新奇的音樂吸引了注意力:“這首曲子跟你們樂隊之前的風格,好像非常不一樣。”紫杉樹之前做的翻唱和原創都是以重型搖滾和傳統搖滾偏多,主歌部分漸入高昂的副歌,能夠将簡紹從那把好嗓子體現的淋漓盡致,哪怕是完全不懂音樂的人,也能夠被簡紹從的高音所折服。
但剛才簡紹從所彈的這一首,主歌部分和副歌的音高并沒有跨越性的變化,相對于紫杉樹其他樂曲的“山巒起伏”,這首更像是大海,月光下的大海——能夠感受到偶爾一兩道海浪突然沖刷礁石,然而随着潮水褪去又很快離開。
撩撥,然後離去,給予人聽覺神經的觸動,然而并沒有直接飙上高音。
最為華麗的部分就是中間的吉他指彈,姜慕知從來不知道簡紹從還有這樣的作曲能力,可以說,單單是這個作曲能力就足以讓他跻身音樂圈。
驚嘆之餘,姜慕知又好奇這段旋律到底是他怎麽想出來的。
“你們上一首單曲到現在還沒多久時間,難道你這首比之前的準備還早?不對,如果更早的話,不應該是這個完成度,應該能更好一點。”姜慕知想了想,補充道,“雖然現在已經能聽出來心意了,但還有打磨的空間。不過,我是真的好奇,中間這段指彈,到底是怎麽想的,難不成真是什麽靈感迸發?”
“是鋼琴曲改的。”簡紹從面對自己的音樂,還是非常自信,他将曲譜展示在姜慕知面前,“你看,這段是不是跟古典樂有一點點相似?”
姜慕知點頭。
簡紹從的嘴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他像是回想起來了什麽,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寫的第一首鋼琴曲,古典樂,當時是模仿了肖邦,當然了,肯定連人家的百分之一都不如……但是,我當時真的很喜歡鋼琴,所以,做出來第一首曲子的時候,給我母親彈了好多遍,彈到她都會哼那段旋律了。”
“所以,你現在是拿從前的那段音樂改成了吉他指彈?”
“嗯。”簡紹從肯定了姜慕知的說法,他用食指摩挲着黑白琴譜,“我覺得你說得對,我不能再繼續逃避下去,就算是為了紫杉樹裏的其他成員,我也還是想要登臺……”
“所以,你的新曲子,看上去是在創新,實際上是在表達對過去的接納。”姜慕知煞有其事評價,随後轉過頭來,定定看向簡紹從的眼睛,“你知道嗎,所有人都會為紫杉樹瘋狂的,我向你保證。”
快要到淩晨了,姜慕知才從簡紹從家中離開。
剩餘一道颀長的身影,立在落地窗前面,簡紹從望向窗外霓虹閃爍的城市,雨滴落在玻璃上,将五顏六色的光芒折射成大片的光斑,電閃雷鳴的晚上。
他随手拿起紙筆,在上面落下幾個字“像閃電一樣”。
這個就是歌名了,簡紹從笑起來,臉頰上露出兩個酒窩。
正在姜慕知和簡紹從這裏一切穩步向好時,萬娅的家裏忽然出了事情,姜慕知看到公司大廳被人用紅色油漆寫着一個扭曲的“萬”字,心髒漏跳了一拍,像是有什麽預感一樣,覺得大事不妙起來。
MILLION WAVE跟其他的公司還有點區別,它是一家唱片公司,裏面有許多藝人,當然,也就有各種文娛八卦之類的價值,員工圍在大廳裏,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時不時有人低聲議論,表面上是在讨論應該怎麽處理,但任憑誰都知道,這是在追尋第一手的八卦。
今天公司裏要來記者。
姜慕知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立刻給丁妮打了電話,讓她盡快彙報給管理層,然後又站到人群當中,将那些員工疏散:“有什麽可看的,趕緊回去工作,保潔員在哪呢,趕緊讓他們過來把這裏處理一下。”
有人主持大局,那些員工很快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了。
人群離場,留下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崔啓。
那人仰頭看着上面血紅的字,嘴角若有若無挂着一絲笑意,嘴上還在關心:“哎呀哎呀,怎麽公司沒關好門,讓蟑螂進來了嗎?到底是誰惹上這麽大的事,萬?咱們公司有沒有姓萬的,哦……我記得隔壁企制部是不是有一個姓萬的小女生,跟你關系還挺好?”
“閉嘴吧你。”姜慕知啐了一口,“落井下石,崔啓,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她這次是連裝都不想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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