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魏藍(四)

7.

宋雲鋒馱着裱花蛋糕。繞過巷子,經過蒼蠅紛飛的公共廁所,終于來到了魏藍的家。

那裏是一片違章建築。在原本的平房基礎上延伸,勉強摞成獨棟的樓房。二層或三層,也可以更高,全看居民的膽量。

這種地道的無産階級已非革命先鋒 ,反而成為發展浪潮的累贅。宋雲鋒把自行車停在路口,很快樂地去拜訪魏藍了。

樓房遠看像出土文物,每一處磚牆都搖搖欲墜。他一路走一路看,把臉貼在渾濁玻璃上向裏觀瞧。

每家每戶都統一地髒亂差,房檐挂着廢舊電線,內衣和大褲衩子像一排蓬松的旗。宋雲鋒穿行其中,在一直走到大裏面才找準地方。

他咳嗽一聲,在心裏想,一會兒先把蛋糕給她,然後馱她去轉一圈。晚上早點回家收拾東西,明天中午的火車,自己該跟她告別了。

宋雲鋒伸手一敲,才發現門原來沒關——挂門鎖的地方是一個爛窟窿,上面是用繩子栓的。他好奇地喊了一聲,聽見裏面好像有聲音,就悄悄地從大門縫裏擠進去了。

不怕招賊嗎?宋雲鋒對這樣的環境感到震驚。實際上,此處方圓十裏都是小偷強盜的原産地,他們只能出口,并不會內銷。

宋雲鋒慢慢往裏走。當他清好嗓子,渾厚地喊出魏藍的名字時,他聽見旁邊房間裏有打鬥的聲音。

宋雲鋒異常激動。他飛起一腳就把門踹開,一聲大吼卡在嗓子裏。

——他看見了披頭散發的魏藍和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

魏藍坐在床上,雙手掐着男人的脖子,在他的光頭和肩膀上硬生生地啃咬。男人滑不溜手,簡直沒有可以抓握的地方。然而他大怒,一拳揍在魏藍臉上,然後抄起枕頭要捂死她。

魏藍大呼小叫,又踢又踹,整個人爆發了野獸一般驚人的力量,一腳就把男人蹬飛。

宋雲鋒默不作聲地退回到走廊。

環視四周,看見角落裏杵着一個鐵鍬。

Advertisement

他進屋的時候,魏藍的衣服已經被撕壞了。男人瘋了一樣抓着她的腦袋左右搖晃,另一只手還來捂嘴。

魏藍尖叫着,猛地張嘴,吭哧一聲咬住他的手指。就在這時,宋雲鋒躍入房間,迅速擎起鐵鍬,對準了光頭乓啷一拍。

男人似乎很恍惚地後退了一步。鮮血迫不及待,他在眩暈中回頭看了一眼,就倒在了地上。

看清這個人的臉時,宋雲鋒徹底怔住。鐵鍬啪地一下掉落,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這是……你爸?”

魏藍渾身發抖,像得了哮喘一樣呼吸。她面無表情,只是兩眼通紅,像是被突然吓傻了。

他們都不說話。過了幾分鐘,魏藍擡頭看了宋雲鋒一眼。

她緩緩擡手捂住臉,哽咽着哭出聲:“怎麽,是你啊……”

宋雲鋒脫下外套給魏藍穿上:“沒事兒吧,吓死我了。”

魏藍低頭:“讓你看笑話了。”

這堪稱兇殺現場的暴力行為,竟然被她稱為笑話。宋雲鋒不敢想象她的日常生活。

魏藍一抹臉,像個沒事兒人似的站起來。坐到桌邊,非常自然地指給他看:“水晶球我每天都擦呢。你來找我幹嘛呀?”

宋雲鋒還沒說話,魏藍就微笑了起來:“你別來了。”

她似笑非笑地擡起頭:“趕緊走吧。一會兒我爸能把你打死,信不信?”

魏藍對宋雲鋒笑。宋雲鋒只看她的眼睛,朦胧而晶瑩,有風有浪的一片海。

與此同時,地上躺着的男人胳膊一動,翻身坐了起來。

宋雲鋒一手拎蛋糕,一手抓魏藍,閃電一般跳到了門外。他身後是魏藍父親可怕的吼聲,回蕩在狹窄逼仄的傾頹天地。

他緊緊地拉着她的手,踩着泥坑、屎尿混合物、泔水以及啤酒茬子,一路騰雲駕霧地跑。這一路如羊腸,吸進去的煙氣嗆着肺腑,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疼。

他渾身是汗,但骨縫裏透出一陣陣寒冷。一路跑到出口,宋雲鋒把蛋糕塞給魏藍,向前一步,開始推着自行車助跑。

跑得太快失去重心,他左腳踩右腳地摔在地上。自行車哐啷一聲,宋雲鋒在頭暈眼花裏站起來。

他回頭,看見魏藍無動于衷地待在原地,抱着蛋糕看向他。

她身後,是飛奔而來的狂怒的父親。可她一動不動。

于是宋雲鋒轉身奔回去,再次拉着魏藍逃跑。

宋雲鋒的胳膊磕破了,可他感覺不到。

漫長的奔跑裏,一切激動不安都消失了,在太陽炙烤的土地上,他體會到了心跳,像沉穩渾厚的大地踅音。

魏藍追随着他,兩人的影子一前一後,分離,又融為一體。

在兩人時常見面的河邊,他和她坐在草坡上。

宋雲鋒把蛋糕的蓋子打開,裏面一片狼藉:“魏藍,你跟我走吧。”

魏藍輕輕地說:“我可以嗎?”

然後她一吸鼻子:“我還沒出過遠門呢……我覺得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好。”

她伸手插入蛋糕,把奶油往臉上左右一劃。又擡起笑臉來:“喵喵。”

宋雲鋒問:“你一開始為什麽不跟我一起跑。”

他接着說:“是不是我不回去拉你,你就不會跟上來?魏藍,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和煦的風吹來,使人想起一些安寧的曲調。可是,這種靜谧稍縱即逝,一種漫無邊際的恐懼和無望攫住了他們。

魏藍講述她父親幾年來對自己的暴力與侵犯,那樣的痛苦使她熟練于自欺欺人。無數次她想死去,可是每次醒來時,又努力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場夢。

從那時到現在,從無憂慮的童年到可怕的少女時代,掐頭去尾,也許一切都沒有發生。甚至,不過是假象。

可是宋雲鋒的出現讓她明白,人不能騙自己。她終将面對這畸形的生活。

魏藍在他身邊啜泣,那聲音以及散亂的頭發仿佛要使宋雲鋒窒息。

他越是用力抓住她,就離她更遠。現實歷歷在目,生活一如傾圮廢墟,宋雲鋒感覺自己像伏在殘垣上守望的蝙蝠。他在活生生地目睹一場凋零。

“你說,我們以後會什麽樣呢?”

宋雲鋒嘆口氣:“應該……就跟普通人一樣吧。”

“你以後記得回來看我。我以後生小孩,讓他管你叫老舅。我們廠子說新接了個做月餅的單子,要是好吃我就給你寄過去……”

“魏藍。”宋雲鋒再次邀請,“你跟我去南京吧。”

“你還不到二十歲,難道一輩子這樣?進廠子能掙多少,你爸又對你那樣,你活得下去嗎?到了南京一樣可以去打工啊,咱們這兒有很多人都走了。魏藍,你就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魏藍很久沒說話。

一直到天暗下來,星星出現,她才點了點頭。

“我們明天中午在火車站見,行不?”

“我沒錢……”她說,“要不,你等二十號,我發工資就去南京找你吧。你在那邊接我,可以嗎?”

宋雲鋒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可以,畢竟每次他都是這麽跟媽媽見面的。

他把電話留給魏藍,告訴她,南京火車站一出去往右拐就有公共電話亭。她要做的,只是在火車站等着。

第二天宋雲鋒出發,魏藍送他。兩人在售票廳問了一句,21號有一趟下午四點到的車。

魏藍兩眼放光,十分激動。

這是一場順理成章的逃亡,一次勝利的離家出走。魏藍向宋雲鋒招手,她用口型叫嚷:“等我去南京找你!”

那時候宋雲鋒沒有想到,這一次相約,改變了他們的一生。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