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風搖了搖頭。
森峤猜測:“你不能告訴我?”
風還是搖頭。
森峤覺得這樣溝通真是太累了,但他還是耐着性子:“你可以慢慢告訴我,用什麽方式都行。我會聽你說的。”
風沉默了片刻,似在猶豫,帶着幾分警惕。
她放下漫畫書,在屋裏走來走去,兩只手揪着粉色的睡衣衣擺,将那柔軟的衣料揉得發了皺。
森峤又道:“我不會怪你的。你只是想保護她。”
風回頭看了他一眼,擡手,将落到眼前的發絲捋到耳後。只是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她的小指在森峤看不到的角度敲了敲翻譯器。
-代號,愛麗兒。請确保周圍安全,5分鐘後接收個人行動任務。如暫時不能接收,請敲擊翻譯器拒絕。
-收到。
翻譯器裏安靜下來,風在床邊坐下,慢吞吞地連比帶畫。
森峤靠在床下,一手撐了地,一手撐了床沿——哪怕位置是一高一低,但森峤依然平視着風。
他慢慢猜道:“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那是什麽酒吧?你只是恰巧把她藏在那兒了?”
“……你回來找我,也是為了在我這邊安定後,能給她送吃的去?”
森峤匪夷所思:“你知道從我家到白晝酒吧有多遠嗎?”
風停了下來,不點頭也不搖頭,只靜靜地看着森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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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峤不能理解,感覺這是一件無法用邏輯去解釋的事。但凡事都得有一個合理的邏輯不是嗎?邏輯能解釋人的言行舉止,邏輯能挖開一個人行為背後的理由,能挖開一個人的心。
森峤皺起眉:“在你知道我可能被罰後,你就将她帶了出來?都是為了我?”
“這時候你又不顧及同伴情意了?”
風依然不點頭,也不搖頭。
森峤為難地揉了揉眉心:“還有一件事,風。”他擡頭看向自己的小家夥,明明認識沒多久,明明彼此都不太熟悉,他甚至還不能很好的理解風的一些小習慣。但短短幾日的經歷,卻仿佛又過了許久,久到他認為收養風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你的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你會說話,對嗎?”
風的唇緩慢地抿成了一條直線,下颚線條緩緩提起收緊,脖頸下凸起了兩根青筋。
森峤這回看懂了——她在不高興。
森峤道:“你會說話,對嗎?無論你為什麽不願意開口,我希望從今以後你能慢慢學着用說話的方式跟我交流。嗯?”
風別開了頭。
森峤嚴肅道:“這是我對你的唯一要求。你得開口說話,這對你對我都很重要。”
風:“……”
森峤回到客廳。
安哥拉道:“森,如果這件事是風故意策劃的,那也太容易暴露了。‘星辰’會做這麽浪費時間的事嗎?将人帶走,又将人送回來?意義是什麽?”
AI的光腦飛快運轉着:“當然,結合之前的種種,我也提醒過你,陷阱的可能性高于70%。”
森峤讓安哥拉給他拿來一罐啤酒:“可你現在又說,‘星辰’不會做這麽浪費時間的事。”
“從我目前的計算來看,是這樣。”安哥拉道,“但綜合之前的信息,也可能是一個陷阱。只是它的複雜性遠超出我的預期。人類——歐姆的心思很複雜,無法精确計算。從古至今,他們從一無所有發展到現在,可謂是一大奇跡。也許你說得對,生命的複雜程度比我的計算系統要高深得多。”
安哥拉頓了頓:“也許這得靠你們所謂的‘直覺’和‘經驗’來進行判斷。”
森峤沒說話,酒精的味道彌漫開來,讓人的神經也跟着沉醉其中,微微松懈了。
他仰靠在沙發上,雙腿伸長,尾巴懶散地搭在一邊,尾巴尖像什麽小鈎子,一晃一晃。他想:AI說可能是陷阱的時候,他不太相信;但當AI說也許不是陷阱的時候,他反而産生了懷疑。
但無論如何,莉塔既然出現了,他就得帶她回玫瑰公爵那裏去。
如果自己能因此免于處罰,自然是好事一樁。
至于其他……總歸小家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有大把的時間慢慢查。而那個可疑的U盤,按照規定,因為涉案他不能擅自打開查看,只能等上班的時候帶去驗證科。
想到這裏,他一手握着啤酒,一手打開了通訊器上的監控APP。
屏幕畫面裏,風似乎并不高興,盤着腿坐在床上,将漫畫書當個什麽發洩物件兒似的,摔來打去。似不過瘾,她又将枕頭拿起來,狠狠錘了幾拳。
她張開嘴,像是說了什麽。
森峤瞪大了眼睛,湊近通訊器想聽個清楚——但什麽聲音也沒有。
她像是很挫敗,又像是很難過,發洩了一會兒後便抱着枕頭猛地栽倒進床裏,将臉埋了下去。
從森峤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因為發洩而劇烈喘氣,身體弧度規律起伏。其他就看不見了。
他有些自責:他不應該命令風做什麽的,他應該尊重其的意願。他向來是不喜歡“訓練”寵物的,他喜歡那些小家夥依照自己的喜好,自由的生活。
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讓養在家中的貓輕易跑掉了。
風既然不願意開口,或許是有什麽迫不得已吧。
森峤幾口灌下酒,将啤酒罐一把捏扁,關了通訊器。
實際上如果角度合适,他就能看見,風看似挫敗地埋在枕頭裏,實則是用枕頭擋住了發信號的手指。
她枯瘦的手指在翻譯器上飛快敲擊着,發出了一連串的暗碼。
-明日“茉莉”将被送回公爵府。
-“白晝酒吧”已經暴露。
森峤準備去洗個澡,察覺到什麽,轉頭看向一樓的客卧。
莉塔穿着AI給她的家居服站在門前——因為都是給風準備的衣服,莉塔自小養在公爵府裏,身體發育得很好,兩人雖只差兩歲,風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卻緊巴巴的可憐。
莉塔沒得挑,事實上,能換下那套髒兮兮、四處都破了洞的衣服已經讓她很感激了。
森峤朝她走過去:“怎麽還不睡?”
莉塔緊張道:“明天,明天真的要送我回家嗎?真的?”
森峤點頭:“真的。”
他給莉塔看了從公爵府發來的郵件,莉塔這才真正松了口氣。感到了一點真實感。
這一松懈,疲憊和困倦就一股腦地湧進身體裏,站着都似要睡着了。
饑餓也一窩蜂地擠滿了肚子,整個腸胃都“咕嚕嚕”的叫起來,可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已經顧不得填飽肚子了。
森峤又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人在最疲憊的時候,防備是最弱的。
他似無意般,用和緩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句問:“先前你躲在哪兒?”
“……酒吧。”
“什麽酒吧?”
“白晝……”
莉塔打了個哈欠,困得腦袋直晃,搞不清楚為什麽之前回答過一遍的問題,又要重新回答一遍。
森峤又問:“是風帶你去的?怎麽去的?”
莉塔茫然道:“走着去的。逃出來以後,我們就一直走……”
她想起了雜貨店的事,迷糊道:“我們還偷了東西,吃的東西,實在太餓了……”
森峤想起了那家暫時被封掉的雜貨店,從路徑上來說倒是沒錯:“她把你藏在酒吧以後,又做了什麽?”
莉塔想起風頭也不回的離開,把自己丢在陌生的地方,那種恐懼、忐忑、不安無時無刻不折磨着她,令她夜不能寐,看到太陽升起,也只餘絕望。
她再也不想有那種感受了。
莉塔眼圈發紅,一半是困的一半是傷心害怕:“她就走了,就那麽走了。我以為她不要我了。”
“她給你送吃的去了嗎?”
“沒有。我覺得她就是不要我了。”莉塔道,“酒吧裏的人會給我吃的,但我覺得他們也不是什麽好人。我特別害怕。”
鯉告訴了莉塔關于“星辰”的一些事。
她不想加入“星辰”,可她已經被卷了進來,如果不加入就只有死路一條。
為了保命,她只得答應,可鯉并沒有交代她更多。她依然一頭霧水。
她現在很糾結。
要不要告訴森峤“星辰”的事?如果說了,也許她能立功,還能在主人的保護下保住性命。她一點也不想跟反抗組織扯上什麽關系。可這樣勢必會牽扯出風。
鯉說過,風在執行任務。
如果說了,風會怎麽樣?
她想起了特殊管理局的恐怖傳說,想起了那個夜裏,風本可以抛下她,卻還是帶走了她。
——她很少多管閑事,救你已經是個奇跡了。
想起鯉的話,莉塔握緊了拳。
森峤青金色的眸子仔細地觀察着她:“你藏在酒吧後廚,酒吧的人卻給你吃的?他們沒有趕走你?”
“他們說我長得好,想讓我留在那裏工作。”
“給你U盤的歐姆有說過什麽嗎?”
“沒有……她只是一直勸說我留在酒吧工作。”
這并不是說假,事實上,鯉很喜歡她的模樣。
“這期間風沒有聯系過你?”
“沒有。”
“酒吧裏的人都做了些什麽?”
“工作,吃飯……”莉塔避開組織的事,選擇性的說了真話,“除了這些,就是勸我留在酒吧工作。風來找我時,那個雌性歐姆給了我U盤,說是帶着它就能讓我回家。”
“她認識風?”
“我不知道。”莉塔知道說一句謊言,就勢必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那麽她只能說真話,選擇性的真話,不能說的,就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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