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深港，巡邏隊。

森峤站在冒煙的大樓外面，低頭看着通訊器。

柯爾塔臉上被熏得漆黑，因為警惕和恐懼，身上的鱗片都要炸起來了。他咳嗽着探頭看了眼，頓時怪叫起來：“都什麽時候了？你居然還在看那個該死的歐姆？你怎麽回事？！”

森峤看着司管家發來的照片——小車裏，風被莉塔挽着，她面無表情，仿佛就算下一秒被人拉去賣了，也始終會是這幅無所謂的模樣。

她被獨自丢在陌生的地方，面色卻很鎮定，烏黑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沉沉的，似在走神，又似渙散的發呆，總之是不經意地對上了攝像頭，照片定格的瞬間，似乎才微微皺了下眉。

對比旁邊把不安全寫在臉上的莉塔，她簡直像是披着人皮的AI，冰冷的不近人情。

“U盤是我帶來的。”森峤在通訊器上飛快地按了幾下，擡頭看着卷成一股的黑煙，青金色的瞳孔在日光下豎成細細一條，“在那之前，U盤是莉塔給我的，而她是風帶回來的。”

繞了這麽大一圈，柯爾塔卻明白好友的意思：“你懷疑風有問題？”

柯爾塔想了想剛才的照片：“照片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森峤道，“第一次遇見她時，那個老板就說過她對奧斯克魯非常敵視。這樣的歐姆我們也見過不少了。到現在為止，我們抓過的反抗組織裏，比她年紀還小的歐姆也不是沒有。”

“我記得有一年抓過一個九歲的歐姆。”柯爾塔摸了摸下巴，“是個雄性，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炸商業區的金融大樓，半路就被攔了下來。”

那之後他就被送去了特殊管理局。

其下場自不必說。

森峤點頭：“風的言行舉止不像是十三歲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她去找莉塔的過程，相關監控都被删除了，就像當初她們從巡邏隊逃走，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只是巧合嗎？”

他原本不相信，但此刻他卻不得不懷疑。

“也許不是風。”柯爾塔突發奇想，“也許是莉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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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育基地出來的歐姆？”森峤搖頭，“她四歲被收養，幾乎沒出過門，沒有和外界聯系的可能性。而且她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她和集中區的歐姆不一樣，從一開始接受的就是奧斯克魯的教育。”

柯爾塔豎起手指搖了搖：“你看，這就是咱們的慣性思維。‘星辰’不是普通的反抗組織，他們已經坑了我們很多次了，我們一直抓不到他們的把柄，你說是為什麽？也許就是因為我們燈下黑了。”

“燈下黑？”

“古歐姆的一種說法。”柯爾塔正要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識量，被森峤打斷了。

“我知道是什麽意思。”

“……”柯爾塔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是，這一切嫌疑都指向風，她的嫌疑太大了，反而讓我覺得不對勁。”

救護車從旁邊匆匆經過，幫着滅火的巡邏隊隊員脫了防護衣走來，一頭大汗道：“驗證科的東西都被燒沒了，那個U盤也是，已經徹底損毀了。”

其中一人惡狠狠道：“我們死了一個兄弟！這件事必須有個交代！”

森峤閉了閉眼，腦海裏一時轉過許多念頭，最終定格在風死死抓着糖果，倒在自家門口的一幕。

也許安哥拉和柯爾塔是對的：既然她已經逃走了，有什麽回來的必要？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麽要把所有的嫌疑放在自己身上？這豈非多此一舉？

他嘆了口氣：“我去申請逮捕令，你們去公爵府外等我。”

“是！”

“公爵府外的所有監控，都給我盯住了。”

“是！”

柯爾塔看他義正言辭的模樣，無語道：“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把剛才的照片設為了壁紙。”

“……”

巡邏總隊在遠冬城政務區，但距離公爵府很遠。

森峤沿路一直在觀察街道上的監控，通訊器裏傳來總隊長的聲音：“公爵雖然對那個莉塔不怎麽重視，但要從公爵府帶人走，恐怕也沒那麽簡單。這關乎貴族的尊嚴。”

“所以需要您幫忙協調。”

“我可沒這個本事。”總隊長的聲音很年輕，笑了起來，“誰不知道你‘黑鱗尾’才是巡邏隊裏最有威望的隊長？把我們總隊都比下去了。一隊的奇斯特因為你，到現在也還晉升無望，要說六親不認，鐵面無私，那還得看你。”

森峤聽着這一頂頂“高帽”扣下來，面色無動于衷，語調卻冷了些：“總隊長說笑了。”

“逮捕令我可以批給你。”對方道，“但能不能把人帶走，得看你的本事。‘黑鱗尾’說一不二是出了名的，恐怕在你面前，公爵的權利和威信也不太好使，倒是比我們出面更管用。不是嗎？”

“……”

說來說去，不過是不想得罪人。

森峤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開啓了自動駕駛，尾巴一卷，将副駕駛的光腦拿了過來。

光腦連通着沿路所有的監控系統，把數據又一一發給了遠程在家的AI安哥拉。

他飛快地打字：安哥拉，有什麽線索？

安哥拉回道：暫時沒有。

森峤皺眉：一點都沒有？怎麽可能？如果是監控系統被入侵，無論如何也會留下痕跡才對。

安哥拉回：事實是什麽也沒有，跟之前我們分析的其他監控系統一樣，沒有任何線索。

安哥拉又問：可是，森，為什麽你要查政務區的監控？

森峤：我們分析過可疑監控，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要植入這麽強大的入侵系統，要麽就是花時間早早植入在系統內部，只是一直沒被發現，要麽就是……從一開始監控系統就有問題。我是說，從一開始，最開始。

那就得溯源到遠冬城開始安裝監控系統的時候了。

那得倒推回去多少年？

安哥拉平直道：确實。無論是歐姆還是奧斯克魯，都不太可能是後者。所以你想提前排查其他區的監控？

森峤：如果是“星辰”，最應該下手的不就是政務區？

況且現在兩個最大嫌疑人——莉塔和風都在那兒。

也許還要加上一個玫瑰公爵。

畢竟U盤上的印記是屬于他的。

安哥拉：但現在我們什麽都沒查到。就跟之前一樣。

森峤始終無動于衷的神情終于顯出了幾絲焦灼，他難得有無從下手的時候。他關上光腦，将所有數據備份了一份，傳給了柯爾塔——如果之後出了問題，他們好歹有事先做過工作的證明。

森峤做事也算滴水不漏了，可“星辰”比他更甚。

他很難想象——一個主要靠來自集中區歐姆形成的組織，可能沒有系統的念過書，不怎麽識字，也沒有什麽專業素養，到底要如何做到如此精密的布局？

越想，越覺得哪裏奇怪。

柯爾塔很快回複：收到。森，白晝酒吧已派人盯着了。

森峤：有發現莉塔形容的歐姆嗎？

柯爾塔：有。可能是一個叫‘鯉’的妓女。

森峤：盯住她。先不要打草驚蛇。

在森峤拿到逮捕令朝公爵府來時，風正被莉塔拉着在卧室玩“換裝游戲”。

風面無表情的坐在淺色地毯上，莉塔打開兩個厚沉的衣櫃門，裏頭是各色名牌衣物，搭配好的帽子、鞋子、？包包也在随手可拿的地方。

按照莉塔的習慣，它們被以顏色、款式分門別類，衣櫃裏散發出淡淡的香薰味。

莉塔道：“我早就想說了，你根本不适合粉色。”

風：“……”

她難得贊同莉塔的意見。但看看那兩大衣櫃的衣物，她聰明的選擇了不作任何應對。

仿佛一個仿真AI。

可惜莉塔沒打算放過她。她一邊碎碎念着，一邊在衣櫃裏翻來翻去：“我的衣服你穿雖然大了些，但大了可以改，比小了好。”

她拿起一件粉綠的小裙子，風臉色變了變，好在莉塔緊跟着就搖搖頭，又将小裙子放了回去。

“你皮膚太糙了。”她說，“以前在外頭風吹日曬的，日子不好過吧？肯定也沒好好吃飯，營養跟不上，皮膚也會不好的。還有，你個頭也太矮了，身子也太瘦了……”

她拿了兩件成套的休閑裝，抱在懷裏坐在地毯上道：“我說，不如你就留在這裏吧？我家主人會把你養得很好的。你相信我，你五官不差，甚至很有特色，身體養好了，就會很好看。”

風不感興趣，目光打量整潔華麗的房間，看向了床頭櫃的相框。

玻璃相框有些微反光，但依然能看清裏面是二人合照。

莉塔看起來比現在小很多，大概六、七歲，穿着鵝黃的公主裙，蕾絲不要錢似的在裙擺上繞了一層又一層，整個裙擺被撐得像把小傘，風一吹大概就要飛起來了。

她被身後一個高大的奧斯克魯人擁在懷裏，像擁一只小狗似的，一手勒在脖子處，一手撫在背上。那奧斯克魯人是個類鯊人，是風最不喜歡的長相——他似鯊魚般，臉側有腮，眼睛細長，眼瞳圓而大，笑起來露出短而尖利的牙齒，渾身長滿類似魚鱗的東西，手指長，指縫間有蹼。

明明叫“玫瑰公爵”，卻和“玫瑰”沒有半點關系。

隔着相框，風都好似聞到了一股鹹腥的、黏糊的水汽。

“那是主人。”莉塔卻很崇拜地道，“我不知道什麽公爵不公爵的，只知道他叫‘奧蘭多’是我唯一的主人。”

風在心裏默默想：奧蘭多。路。奧蘭R

當年被派來開拓地球的五位将軍之一：奧蘭R的後人。

此人在反抗組織的歐姆心中可謂罪惡昭彰，也是他最先提議的清理地球原住民、建立歐姆集中區。

風正走神，莉塔已轉過話題，興致勃勃道：“風，我們來試試這兩件衣服吧！”

風：“……”

這一刻，她竟無比想念森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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