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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蘭R，只是在人類尚且不能翻譯奧斯克魯人語言時，連比帶猜的給人家定了這麽個名字。這就和為了方便快捷的認識他們，在最開始定下了“類蛇人”、“類魚人”的統一稱呼一樣。

奧蘭R是五位前來開拓地球的将軍之一，也是脾氣最暴戾、最果決、最不擇手段的一位将軍。

在奧斯克魯人眼裏，他是英雄。

在集中區歐姆眼裏，他是臭名昭著的戰犯。

培育基地出來的歐姆大多不知曉地球往事，他們受得是奧斯克魯的教育，所學所用都是為了奧斯克魯。

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身為“人”的尊嚴和骨氣。不對，應該說，他們根本就沒有何為“人”的概念。

而集中區的歐姆和反抗組織的歐姆則不同，他們大多因為困苦的環境、多年的煎熬而對奧斯克魯留有痛恨，因此許多版本的流言、傳說，在他們之間從來不曾消失。

他們也是對“光複人類之名”最為執着的一群人。

奧蘭多。路。奧蘭R——奧蘭多是他的名字，路是皇帝賜名的獎賞，奧蘭R則是他繼承的先人之名。奧斯克魯沒有所謂“姓氏”的傳承，本就都是克隆，在歐姆看來，奧蘭多就等于奧蘭R，沒有什麽區別。

“主人說過，現今的翻譯器并不能精準翻譯奧斯克魯的語言。”莉塔一邊給風打扮，一邊道，“就像之前森隊長唱的那首歌，歌詞也不能被精準翻譯。奧斯克魯的語言很複雜，因為文化、習慣不同，說話方式也和我們不一樣，翻譯器要按照我們的語言再進行翻譯，是很困難的事。只能翻譯個差不多的意思。”

“所以他們的名字，聽起來也就奇奇怪怪的。據說‘路’是陛下賜名，這只是個音譯，按奧斯克魯的語言來翻譯，它指得是‘光榮無畏’。”莉塔看了看鏡子，興高采烈道，“看看，喜歡不喜歡？”

風一直閉着眼，此時聽了莉塔的話，竟是有些不敢睜眼了。

她睫毛抖了抖，遲疑好一會兒，先是睜開一條縫隙，鏡子裏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見自己身上大片的淺綠色，頭上好像也頂了一堆什麽玩意兒。

她內心的荒地刮起十級大風，還沒看個清楚，就已經是飛沙走石、天昏地暗，蒼穹都要裂成兩半。

這些人到底為什麽？

她一時無法理解——森峤也好，莉塔也好，為什麽如此執着于給自己改頭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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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如此，她越是抗拒，越是無法接受。

這一刻她甚至起了厭煩的情緒，整個肩膀耷拉下來，破罐子破摔的徹底睜開了眼。

莉塔站在一邊，伸手小心的将要落下的發夾又往上移了移。

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一股想要掀桌和罵人的情緒油然而生。

她的頭發被弄得蓬蓬軟軟，一側的發絲被撈起來，松垮垮的別了好幾枚發夾。發夾上有珍珠，在日光下閃亮亮的。

莉塔給她選了一件淺綠色的花邊T恤，脖子上還單獨挂了一顆珍珠項鏈；同色的休閑褲，褲腿卷起來一些，青春洋溢又顯活潑俏皮，打破了死板感。

風分辨不出好看不好看，但她知道這不是屬于自己的東西。

別扭、不自然、僵硬、滑稽幾個大字輪番從自己身上滑過，尤其那軟蓬的頭發，那是什麽鬼？那發夾仿佛有用，又仿佛沒用，戴與不戴似乎沒什麽意義，最重要的是一點都不方便。

莉塔道：“衣服大了些，看起來有些松垮，但是好看的。這套你拿回去吧，改改就可以穿了，比你粉色的衣服合适多了。”

莉塔說着拿手去比劃：“腰要改一改，衣擺、袖子還有肩膀。”

風打開她的手，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

她真的太瘦了，衣服套在她身上空蕩的有些吓人。她脫了外套，那蕾絲吊帶在她身上幾乎挂不住，細細的吊帶一直順着肩膀往下掉。柔軟衣料下的，是枯瘦的、粗糙的肌膚，小麥色的肌膚上仔細看，還能看到一些不明顯的疤痕。

她同莉塔雪白的肌膚呈現出截然相反的質感。

莉塔穿這些衣服一定很好看，配着金色的長發，淺色的眼睛，像落入凡間的精靈。

但那不是風需要的。

有人是爛漫的精靈，世人願守護她的天真可愛，就又有人是午夜才出沒的惡犬，流着涎，磨着尖利的爪子，被人嫌惡，卻有自我保護的能力，有狼狽卻不屈的靈魂。

風自我認定是後者，便不屑同爛漫的精靈攪合在一處，沒有意義，浪費時間。

她将發夾扔下，拿頭繩重新紮好頭發，又換上粉色的運動服。

奇了怪了，原本難看的粉色，經過那滿眼草綠和柔潤珍珠的對比，竟就變得和諧了起來。

莉塔不知風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不安的攪着手指道：“你不喜歡嗎？你喜歡粉色？”

雖然不知道這個結論是怎麽來的，但風沒打算否認。

莉塔道：“我也有很多粉色的衣服，不然你……”

風将淺藍色的衣服扔在地上，搖頭，顯得十分抗拒。

莉塔忙道：“好好，那就不試了。你別生氣。”

風要往外走，這決絕的背影讓莉塔想起了自己被丢給鯉時的場景，她感到恐慌地去拉她：“哎你等等！你別走！”

她像是怕了，眼眶突然紅起來，偏偏屋裏有監控，她又不敢說漏了嘴——爛漫的精靈哪裏受過這種委屈？一時無法接受，心裏憋屈得很，就這麽大哭起來。

“你別走——嗚嗚嗚哇哇哇——！！”

“……”

“你別走！你別走！你得陪着我！”莉塔大哭道，“我恐怕要被送去特殊管理局了！主人不會要我了！我要死了！我害怕啊——！”

她越想越害怕，先前竭力撐住的鎮定轟然崩塌，拉着風語無倫次道：“你、你要是不管我了，我、我就跟他們說出一切！我什麽都知道！你是……”

話音未落，被風“啪”地打了一巴掌。

莉塔的哭聲猛然收住了，雪白的臉側飛快顯出通紅的五指印來。

她懵懵地站着，一時間腦子裏轉過許多念頭，有在培育基地的——那時候年紀太小了，大多都模糊了。其他都是在公爵府裏發生的：認識了其他的寵物姐妹，陪伴主人用餐，在主人失意時安慰他，等候主人的一切命令。

她自我安慰地說着“他是世上最好的主人”，仿佛這樣就可以安慰自己。

以前不覺得有問題的事情，竟就這麽一窩蜂的湧上心頭，讓她生出蒼涼的悲意，心頭空落的泛起挫敗、頹敗、絕望的漣漪。

自從小懶來了，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司管家也不待見她，方才還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主人現在去哪兒都帶着小懶，卻是沒她什麽事了。

她已經十五歲了，就寵物來說是半大不大的年紀，剩下的價值估計就是被帶去配種。

往後許多年，配種或将同她緊密聯系在一起。

沒回來前，她懷揣着僥幸。畢竟是主人養了十幾年的寵物。

而如今，現實擊垮了那點僥幸。

這一刻，從小生活在培育基地裏，接受奧斯克魯的洗腦教育，自小在公爵府裏耳濡目染的理所當然都消失了。

人類從千萬年前一路行來，勝過了大多數動物的原因恐怕便是因為此——那靈魂同星辰交相呼應，在每一個寂靜深夜，每一個無人的黎明，從內心自發的生出諸多疑問，然後去追尋、去探尋，跟着星光、踏着月色，從一路泥沼和荊棘裏走來，狼狽不堪，卻反而更篤定了自己的前方有着什麽。

不管是什麽，不管是能接受的，還是不能接受的，得去弄懂它，得去明白它，從而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麽。

這種“內省”仿佛是只有人類才擁有的，真正作用于自我進化的東西。

它打破了一切自然規律，生出了無數種可能，自此讓被常年洗腦的莉塔，和從未接受過奧斯克魯洗腦的風的軌跡玄妙地重合在一起，了然了所謂“宿命”。

莉塔恍然道：“就算去配種，就算有孩子，也只會是同樣的結局。輕易被圈養，輕易被丢棄，生不知道為何，死也不知道為何。”

她想起短短幾日見過的外面的世界，內心仍留有巨大的震撼。

她的悲傷比先前更大了，大到以她的年紀和閱歷，尚且還吞不下。

她只能道：“你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