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玩了一下午，風精神還很好，半點疲憊也沒有。

她滿頭是汗，從攔網裏出來，森峤學其他主人的樣子，蹲下身伸出手去，示意風來牽他。

然而風只是跟他擊了個掌。

森峤：“……”

行吧，起碼有互動了，也算是一個進步。

森峤帶着巨大的成就感，從兜裏摸出手帕來給小家夥擦汗，頭皮裏都濕透了，悶着癢癢，風想将頭發解開，但手又被森峤抓着，于是小狗似的甩了甩腦袋。

蝴蝶結原本就搖搖欲墜，這一甩徹底掉了下來，像那只被風徒手捏死的蝴蝶，飄然落地，沾上了灰塵。

森峤敏銳地感覺到，風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

“怎麽了？”森峤撿起蝴蝶結，拍了拍，笑了，“是誰不喜歡洗澡？只是蝴蝶結掉地上居然會不高興？”

風盯着森峤手裏的蝴蝶結看了許久，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似的，将森峤牽着自己的手甩開，轉身就走。

她低着頭走得很快，但于森峤而言卻很慢。他邁步跟上，高大的身子擋住了日光，兩人的影子被甩在身後，一個高大健碩，一個瘦瘦小小。

風暗罵自己魔怔了，居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和奧斯克魯的立場，就這麽沒心沒肺的玩了一下午。

她怎麽能這樣玩一下午？她又不是那些培育基地裏洗腦出來的廢物。

“我幫你洗洗。”森峤道，“那邊有水池。或者我再給你買一個？還是要粉色？”

風轉身，踩了森峤一腳。

森峤：“……”又是什麽毛病？

Advertisement

野生的歐姆真的好難帶。

森峤耐着性子：“你這樣亂發脾氣對解決問題沒有意義。”

風想：我要你解決問題了？你知道什麽了就解決問題？我說過有問題需要解決？自以為是什麽呢？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過直白，森峤眉頭抽了抽：“你不會是在罵我吧？”

風一頓。

森峤：“……”

森峤在腦子裏迅速翻出“飼養手冊”第96頁，歐姆幼崽的不良行為糾正篇。

第一段重點：幼崽模仿力強，缺少自我判斷能力，主人應及時發現、糾正不良行為。不良行為認定包括……

末尾有括號，寫着：比糾正更及時、有效的方法，是早發現、早預防。

森峤回憶了一下，這應該是風第二次踩他了。

這可不是什麽禮貌的，有教養的行為。況且對解決問題也沒有絲毫益處，風只是在撒氣而已。

森峤将風抱了起來，風掙紮不過，被舉着坐在森峤肩膀上。

這不是她第一次坐了，已然有了自己的技巧：一手繞過森峤的頭抱住，穩住重心，然後腳往後收，幾乎是踩在了森峤的胸口上。

森峤一手抓了她的腳踝，一手抓了她的腰，道：“我們得談談。”

風：“……”

“有事說事，不要讓我猜來猜去。”

“……”

“不要冷暴力，不要随便踩人，當然打人也不行。這對解決問題沒有……哎嘶！”話沒說完，風狠狠抓了森峤的臉一下。

森峤臉上鱗片不多，風用了狠勁，指甲劃破了森峤的皮膚，隐隐透出血來。

風趁機跳了下去。

若是換做其他人，這跳下去的高度可不低，指不定就要摔出個好歹。但風沒在怕的，她洩力、拿肩膀側着地、翻滾的動作已駕輕就熟，不知道這樣跳過多少次了，完全知道怎麽保護自己。

游樂園裏有人驚呼起來。

警衛朝這邊走了過來。

森峤手心裏還抓着風的蝴蝶結，就見風一落地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跑，頭繩徹底散開了，短發在風裏揚起，衣擺也被風吹得鼓脹起來，像一只翩然飛走的小鳥，轉瞬就要抓不住了似的。

森峤很快回神，擡腳追了上去。

風的速度很快，跑着跑着似乎來了興致，将鞋甩了，又将外套也甩了。

森峤在後頭又撿鞋，又撿衣服，深港的“黑鱗尾”這輩子還沒這麽狼狽尴尬過。

周圍都是帶着寵物來的奧斯克魯，他們個頭高，體型大，風在其中靈活穿梭，像漸漸迷失在叢林裏的小獸。

她似也沒覺得自己真能在這裏跑掉，因此捉弄森峤的意圖更多。

她一邊跑，一邊聽着森峤在身後氣急敗壞的喊。

有其他歐姆轉頭看來，吃驚的張大了嘴。

那些顏色各一的眼睛、發色、膚色，穿着昂貴的、華麗的衣服，被裝扮成人偶娃娃似的“寵物”們，躲在主人腳下，似看着什麽怪物。

風心裏生出自虐般的快，感——她不屬于這裏，不屬于任何人，不屬于這一刻的日光、風和身後的喊聲，也不屬于腳下這片大地。

她不曾存在，也就無從消失。她看不上這些“寵物”，也看不上連“寵物”都做不了的自己。

小美人魚都比她勇敢。

她是沒有回頭路，也沒有前路的人。

她張大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風灌進嘴裏沒有味道，又似有一股翻湧的海潮味。

她張開手臂，要飛起來了似的，跑下臺階的前一刻，被從身後趕來的森峤一把撈住了。

森峤皺着眉，正要開口訓斥，卻見風直直地盯着下方。

他也跟着看了過去，下方是更加開闊的游樂場地，有用奧斯克魯特産礦石驅動的游樂設施——它們在地上快速爬行，發出刺耳的噪音，像覆蓋陸地的龐然大物，占領了地面，獲得了勝利。

坐在龐然大物上的歐姆們尖叫着，大笑着——這些設施本身設計的并不危險，也不怎麽刺激，只是在地上爬行的速度很快，彼此間還會随機相撞，發出“砰”的巨響。

有膽子小的，已經吓得哇哇哭了。

外圍的主人們看得挺開心，被逗了樂子似的，還有的喊道：“別哭了！撞他去！撞他！”

每一次碰撞，都有細小的火花從旁飛濺。

風看得目不轉睛，她不知道還有這樣有趣的玩意。她扯了扯森峤撈住自己的手，指了指下方。

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逃跑的不是她般。

森峤：“……”

森峤一肚子教訓只得暫時咽回了肚子裏。

他夾行李似的，夾着風走下臺階，靠得近了，能聞到空氣裏漂浮的，屬于礦石特有的燃燒的味道。

他準備去買票，風卻搖頭。

森峤不理解：“不是想玩嗎？”

風想玩，但也不想玩。她只搖頭。

森峤嘆氣，幫她将亂了的頭發重新紮起來。

“想玩就去玩，玩的時候要專心，這樣就沒有浪費時光。”

又來了。

風想，大概是翻譯器又壞了吧。她又聽不懂這個虛僞的假浪漫的奧斯克魯在說些什麽了。

森峤沒有将蝴蝶結系上去，道：“蝴蝶結我會再買新的，有什麽不滿，你可以告訴我。”

一輪游戲結束，裏面的人出來，外面的人進去。

新的碰撞開始，有新的笑聲，新的尖叫，新的哭鬧。

看戲的奧斯克魯走了一波，又來一波。

甚至有的在悄悄打賭，誰會先哭，誰會先叫。

風突然就沒了興致。

想想先前在蹦床那邊，估計也是一樣的被人當猴看。

對，眼前這個類蛇人還拍自己來着。

這不是被當猴看是什麽？

她垂下眉眼，手指神經質的摳了摳褲縫。

森峤問她：“确定不玩？”

搖頭。

“那現在我們去哪兒？”

搖頭。

森峤想了想：“後面有星際博物館，去看嗎？”

風不感興趣，森峤卻來了興致，想讓風看看奧斯克魯星長什麽樣子。

他們擠過排隊的人群，走過賣冰淇淋、烤串的小店，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設計給歐姆玩的，所以建築也好、商店窗口也好，都很矮小。

奧斯克魯們走在其中——就仿佛再現了他們曾經走在地球上，普通人類城市裏的樣子。

風在其中，也仿佛第一次見到了如果這裏還叫地球，應該是什麽樣子。

可惜拿昔日對比今日，反倒諷刺。

博物館因為可以陪同進入，所以修建的大了不少。

進了展示區，裏頭漆黑一片，風鼻尖動了動，聞到了許多複雜的味道。

森峤牽了她的手，一路順着指示牌，找到了奧斯克魯星。

展示區裏多是虛拟投影，漂浮的星球仿佛伸手就能觸碰到。

風看着那顆靜靜懸浮的奧斯克魯星——它像是淺紫色的，風不太确定。總歸是很漂亮的顏色，很大很大，外圍沒有星環。

風看了它許久，沒看出什麽特別來，轉頭時發現森峤目光專注，青金色的眸子裏倒映着投影的光環，瞬息萬變。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想：也沒有什麽地方看起來和地球一樣，為什麽就偏偏選了地球呢？

類蛇人現在會想什麽？

會想回去看看嗎？會想如果沒有當年的占領，他是否會出生在母星，看着母星的風景呢？

對于母星來說，他們始終是流浪在外的旅人。

從生到死，他們從來未曾屬于地球，卻也從未屬于奧斯克魯。

她和他，到底誰更孤單一些？

--------------------

大力求收藏評論海星玉佩！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