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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以為自己理解錯了,遲遲沒有反應,風于是又在桌上敲了一遍。
确定自己沒理解錯,端午臉色沉了沉,皺眉看她:“誰教你的?”
風見端午動了氣,便無趣地埋下頭繼續吃飯。
兩人之間蔓延着詭異的沉默。
端午在培育基地長大,後又被白沙公爵調教了多年,吃飯時總是一副貴族氣派——斯文、有禮、細嚼慢咽。他背脊挺得很直,吃飯時沒有任何聲音,嘴角邊也始終幹幹淨淨,不留絲毫食物殘屑。
風就不一樣了,她吃飯的速度向來很快,有時候端午會覺得她甚至沒有咀嚼。
囫囵下肚後,風拿手背一抹嘴端了餐盤起身要走。
端午攔住她:“等等我。”
風無所謂地又坐下了。她翹了個二郎腿,因為基地裏比較溫暖的緣故,她只着了一件單衣,穿着牛仔褲——褲腰有些大了,拿麻繩緊緊紮着,勒出一截細瘦的腰肢。
端午邊吃邊溫聲道:“以後不要和知更鳥她們混在一起。”
風挑眉。
“她們比你大,生活習慣也和你不一樣,她們說的話不一定是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的言行舉止參照的是她過往所有經歷,但不一定适用于你。很多事你還不懂。”
風不耐地敲了敲桌:用你說?我看起來像傻子?
端午無奈掃了她一眼:“你剛才的問話就很像傻子。”
風:“?”
“如果你問得是別人,他們或許會以為你是在暗示。”端午道,“你可能會遇到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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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
風不太理解:我說了什麽像是在暗示了?
端午放下勺子,拿帕子斯文地擦了擦嘴角,擡眼正視她:“所以我才說,你還不懂。”
風:“?”
端午陪着風往活動大廳走,路上遇到的歐姆都朝他們善意的微笑,還有雌性暧昧地朝他們擠眼。大家之前也喜歡八卦他和風的事,但沒有現在這麽誇張。說到底,還是因為風十六歲了,可以配種了。
到了活動大廳,端午突然問:“你對我們現在的關系怎麽看?”
風準備去任務處理辦做交接,再看看有沒有別的任務可做,聞言站住了。她牽過端午的手,在他手心裏慢慢敲着: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端午笑了,捏了捏風的手指:“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風拍了下端午的肩膀,正要離開,又被端午抓住了手腕:“跟我來。”
“?”
端午帶着她去了活動大廳右邊的旋轉樓梯,從這裏上去的二樓有個警衛室,主要是對外監控。碩大的屏幕上能看到地面的場景,滾滾黃沙此刻停歇下來,難得露出了周圍真實的面容。
“每天這個時候,”端午拉着風進了警衛室,轉身關了門,“警衛都會拉肚子。我觀察很久了,每天這個點他一定會拉肚子,非常準時。”
風忍不住樂了。
“這個點剛好是吃過早飯換班的時候,”端午道,“我估計他是對某種食物過敏,但自己還不知情。”
他邊說,邊按着風的肩膀,讓她坐進了寬大的椅子裏。
他熟練地調動地面監控,緩慢地轉向某個角度,風一開始不明所以,過了會兒便忍不住坐直了。
沒有漫天黃沙,能看清荒蕪的大地上寸草不生。天空在這一刻顯出奇異的黃粉色,有點像風在百科全書上見過的“檸檬”,流雲仿佛是被拉過對比度,層次分明。
遠遠看去,如萬裏無人之境,天地那麽大,而生命那麽渺小。
“這邊是日出的方向。”端午一邊調整鏡頭,一邊道,“只有這個季節這個時間才能看這幅畫面,其他時候是看不見的。”
風定定地看着,雲層逐漸被拉長,像一條條棉絮,似乎有火紅的光從地平線盡頭躍出,看不分明。
黃粉色的天空被染上血似的顏色,溫度起來了,鏡頭前鋪滿黃沙的地面出現了明顯的扭曲。
有海市蜃樓突現,地面上出現了模糊的大海縮影。只一瞬間,又沒了。
“大海。”端午道,“我就是想讓你看這個。”
遠冬城沒有海,雖然有“深港”,但那裏并沒有任何水。
這還是風第一次見到大海,雖然只有一瞬,卻也讓她震撼。
“遠秋城有海。”端午在椅子前蹲下,擡頭和風對視,“總有一天我們會去看看的。只是遠秋城有些遠,連牛頓都還沒去過,如果有機會,你願意和我去嗎?”
風點頭。
端午又靠近了些,看着風黑白分明的眼睛。同樣是東方血統,端午淡灰色的眼睛卻一直被奧斯克魯說成是失敗之處,而風的眼睛,是他所喜歡的,純粹的東方眼睛。
兩人沉默的對視,風想起了三年前她在白沙公爵府上第一次看見端午彈琴的樣子。
少年穿得精致體面,坐在鋼琴前彈奏,那優雅、幹淨、聖潔的樣子讓人心動。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心跳加速,面上發燙,主動想要去了解一個人的感覺。
那種亢奮、無措、好奇的心情,令她印象深刻,她對當時的少年抱有好感,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和對方相處,如何處理這份感情。
端午的靠近并沒有讓她感到反感,雄性歐姆身上還殘留着早餐的味道。很淡的食物香氣混合着青春期的荷爾蒙,發酵成令人腦子陣陣發昏的奇妙感受。
只是下一秒,她想起了莉塔。
酒吧吧臺前,端午将莉塔抱在懷裏,兩人摟得那麽緊,親吻時甚至發出了粘膩的聲音。
嘴唇即将貼合的一瞬,風往後一仰,躲開了。
她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她并不反感端午,在周圍人的起哄中,偶爾她也會覺得和端午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他們互相信賴,并肩作戰,沒有什麽可遲疑的。
如果她真要配種,唯一能選擇的,也只能是端午。
但她還是躲開了。
端午沒有再靠近,他的雙手還握在風的手背上,他并不尴尬,只淡淡轉開了話題:“你要去任務處理辦?”
風點頭。
端午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伸手将風從椅子裏拉了起來:“我送你過去。辦完事你知道去哪兒找我。”
遠冬城,王宮。
“砰”地一聲,厚厚一沓資料被砸在地上,裝訂散開,紙頁落了滿地。
“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陛下的聲音從臺階之上傳來,王宮的議事廳帶着回聲,讓他的聲音雄厚了好幾倍,壓迫感十足。
審核會裏有人站出來:“陛下,只拍到這點東西能說明什麽?整整三十八個監控,怎麽可能一個都沒拍到?這種大事,怎麽能是森隊一個人說了算的?”
“好、好!”陛下怒道,“這樣,找第三方去确認核實。奧蘭多,這件事你負責。”
玫瑰公爵立刻行禮:“是!”
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就算扳不倒白沙公爵,也能讓審核會的人栽個大跟頭。
玫瑰公爵,類鯊人奧蘭多不動聲色的笑了,他滿意地掃了森峤一眼,想:中立派又如何?最終還不是得站隊?中立中立,說得好聽,明明就是不想負責。
這世上哪裏有真正的“中立”?
森峤面無表情,他聽到身後審核會的人在竊竊私語,腦子裏回想着來王宮之前,柯爾塔擔憂的模樣。
“真的行嗎?”柯爾塔憂愁的彎角都要變直了,“你把風出現的那一段删了,萬一被查出來……”
“星辰的事必須上報陛下。”森峤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監控出了問題,系統可能有漏洞,這事不能當沒看見。”
“可風被發現的話……”這其中的牽連太複雜了,柯爾塔別的都可以不管,他只在乎自家兄弟的生命安全。
如果風被發現,玫瑰公爵和白沙公爵都會被洗掉內鬼嫌疑,而森峤則會成為最大嫌疑人。
“他們不會注意。”森峤道,“誰會去在意一個失蹤三年,毫不起眼的寵物?”
“那你要小心啊。”柯爾塔道,“你我都不會知道,接下來巡邏隊——我們隊,會遭到什麽樣的報複。”
白晝酒吧、監控的問題當年應該追查卻沒查,奧斯克魯和當年迎接他們降臨地球的歐姆一樣自負。現在事情暴露,包括那五千枚芯片的事,都惹得陛下大怒。
陛下派人盯了奧蘭多許久,沒找到任何內鬼痕跡,這回出了事,他只能去相信奧蘭多。白沙公爵和審核會的人最近将“回歸”的聲音擡得太高了,陛下有些不悅。
從議事廳出來,陛下暴怒的聲音似乎還在所有人耳邊嗡嗡作響。
森峤掏了掏耳朵,右邊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奧蘭多探頭,露出笑臉來。
類鯊人從某種程度來說,和類蛇人是差不多的不讨人喜歡:類蛇人看起來陰暗、潮濕、行走時鱗片的“沙沙”聲總讓人起雞皮疙瘩。不止如此,他們的臉似蛇似蜥蜴,裂開嘴時像拍恐怖片,長相可謂窮兇極惡了;而類鯊人,之所以沒有被歸在類魚人裏,就是因為長相過于可怖猙獰。小而圓的眼睛十分僵硬渾濁,嘴大而唇薄,有的幾乎無唇,張開時露出短而尖利的牙齒,細細密密的,同樣讓人起雞皮疙瘩。
他們臉側有腮,手指和腳趾間有蹼,身上帶着一種揮之不去的潮濕水汽感,其他類魚人對比類鯊人,顯得要溫和多了。
此時他挨森峤近了些,森峤便不動聲色的往旁邊讓了讓。
“多的我也不說了,以前的事我可以跟你一筆勾銷。”奧蘭多道,“我有東西給你看,去我府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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