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洛基

流年不利——這是政大法學院每一個老師的真實想法。

等到把許雯麗交到匆匆趕來的老師手裏，又看着許雯麗被注射了鎮定劑之後被救護車帶走，再回過神來，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了。

救護車晃眼的燈光和刺耳的鳴笛聲走遠了，譚娜才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氣喘籲籲地松了口氣。

仇麓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了，也跟着坐到譚娜的身邊。

許雯麗看起來一個嬌嬌小小的一個姑娘，情緒激動起來力氣竟然還不小，譚娜倒是還好，仇麓顧忌着性別還束手束腳的，這一會兒下來也被折騰得不輕。

“你們兩個……今天辛苦了，還好你們發現得早，不然說不定要出什麽事。”

王琳琳剛剛聯系好了許雯麗的家長，轉過頭看就看到排排坐在地上的兩個學生，也頓時緩和了情緒，對他們兩個道：“我先代表她的家長謝謝你們了。”

王琳琳還是臨時被人從值班室叫過來的，身上的衣服和頭發都是亂的，也出了一頭的汗，看起來也是異常狼狽。

譚娜看了一眼仇麓，發現他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就對着王琳琳笑道：“王老師，沒關系的……許雯麗是我之前的室友，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嗯。”王琳琳點點頭，對譚娜的回答還算是滿意，然後道：“辛苦了你們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這都十二點多了。”

“要是宿管阿姨查寝有問題，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溝通。”

“嗯嗯嗯。”

譚娜點點頭，道：“我們歇口氣，馬上就回宿舍。”

“好的。”王琳琳點點頭，看了譚娜和仇麓一會兒，突然溫聲道：“對了……有一件事老師還是要提醒你們一下，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們應該明白，學校剛剛出了事情，如果今天這件事說出去對于學校和許雯麗同學……可能都會帶來不小的影響。”

王琳琳套話說得流暢得不行，直接道：“所以為了你們自己着想，也為了其他人好，你們兩個都要注意保密，明白嗎？”

譚娜看着王琳琳，淺色的瞳孔裏愣了一下，看向仇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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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琳的目光也跟着挪到仇麓臉上，說實話他對于仇麓還比較放心，這是個很會做人又聰明的學生，和她打交道的時間也多……是個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學生。

“王老師，您說的我們都明白。”仇麓盯着王琳琳的目光，淡定而又篤定地道：“請您放心。”

“對……”譚娜連忙跟着應和道：“老師你放心，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然後她又補充道：“也請老師處理一下網上那些不好的言論，就是因為那些許雯麗才……”

“我清楚，我會處理的。”

王琳琳打斷譚娜的話，看兩個人都還算是識趣，于是就滿意地點點頭，才道：“那你們快點回去，老師也回去了，哎……這都這麽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啊。”

“嗯。”仇麓點點頭，道：“時間這麽晚了，您路上小心。”

王琳琳溫和地笑了笑，在兩個學生的注視之下，還算從容淡定地走了。

等到王琳琳走遠了。

“這有什麽好專門警告我們的……”譚娜頗為無語地嘀咕了一聲：“正事不做……我們本來也不會出去亂說的。”

“他們的分內之事而已。”仇麓無所謂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撐着手臂，從地上起身。

然後仇麓對譚娜伸出手，語氣溫和地說：“起來吧，該回去了……太晚了。”

譚娜看看仇麓的手，目光挪到仇麓的臉上，笑了笑，才有些驚喜地搭上仇麓的手。

仇麓用了點兒力，把譚娜從地上拉起來。

“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仇麓說。

“用不着吧……”譚娜看了看四周，雖然現在是在校門口，但是校園內封閉式管理，應該沒有其他人，理論上來說肯定是安全的。

仇麓就道：“不怕萬一，還是要小心一點。”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譚娜點點頭，也不拒絕了，道：“還好我就在西樓，沒在坡上，很近。”

“嗯。”仇麓點點頭：“走吧。”

路燈都已經滅了，仇麓掏出手機，照着面前的路。

譚娜眼睛有點受不了太強的光線，就慢悠悠地跟在仇麓身邊，一步一步地走着。

仇麓個高腿長，顯然是為了照顧她，特意放慢了動作。

譚娜轉過頭就能看到男生清隽俊朗的側臉，他正專注地看着眼前的路，仇麓的五官偏向于那種九十年代大家喜歡的小生類型的長相，屬于是五官好看，臉更好看的類型。

不過仇麓日常給人的印象過于模式化，像是一個被格式化的完美機器人，譚娜一直對他“是個人類”這件事都沒有什麽真實感。

直到這幾天，她才開始認識到，這不是一個恃才傲物的機器人和怪胎，而是一個溫和有禮紳士大方的男生。

“到了，你住那棟樓？”走到西樓那一片兒，仇麓就轉過頭問譚娜。

譚娜報了自己的宿舍樓號碼，剛好那棟樓就在眼前。

“好了，回去吧。”仇麓在樓門口站定，道：“早點兒休息。”

“你也是啊。”譚娜點點頭，道。

“嗯。”仇麓點頭。

“還有……今天的事，謝謝你了。”譚娜在進宿舍之前，對仇麓道：“雖然我和許雯麗和李茜都關系一般，但是還是要謝謝你。”

仇麓看着譚娜淺色的瞳孔裏，格外真誠的色彩，竟然突然就沉默了。

其實剛才……他沒想過要幫許雯麗。

“不用謝。”仇麓只好說。

“如果我們能知道李茜的死因，或者是……”譚娜合掌，對仇麓的感謝毫無遮掩，道：“能夠為她洗脫什麽冤屈的話，我相信……雖然她不能感謝我們，但是……”

“沒關系啊。”

仇麓也知道譚娜找不到形容的詞語，于是體貼地給了一個臺階，接過話：“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譚娜突然愣了一下。

“譚娜同學。”仇麓就開玩笑一樣，說：“難道法官每審判一個案子都是為了得到受害人甚至是死者的感謝嗎？那他更應該去通靈算命，這樣絕對賺得更多。”

“哈哈哈哈你說得有道理！”譚娜明白過來仇麓的意思，瞬間就笑了。

“好了，回去吧。”仇麓指指宿舍樓門口。

“嗯嗯！”譚娜應了，這才三兩步就跑進了宿舍樓大門。

仇麓這才轉過頭，垂下眼看了片刻地面上稀疏斑駁的，從樹木枝桠之間落下來的月光，沉默了片刻，開始緩慢地往自己的宿舍樓走。

仇麓都快要走到宿舍樓門口，才想起來門口的小花園裏面還有自己剛剛花了錢的合法財産和一只貓沒有帶走。

仇麓腳步一頓，猶豫了一會兒，才往小花園裏面走。

花園裏光線不太好，幾乎什麽也看不清，仇麓舉起手機自帶的手電筒，走到長椅前。

“喵嗚。”

海拉窩在超市的購物袋上，随着光線申了個懶腰，然後碧綠滾圓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仇麓。

仇麓看了它一會兒，腦子裏簡直不願意把面前的黑貓和那個詭異的少女海拉聯系在一起，于是當即把貓團吧團吧，塞進了塑料袋，然後一把提起來就往宿舍走。

“我還以為你要把我丢在那兒呢，父親。”海拉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仇麓看着眼前的路，懶得搭理它。

“你是不是有這麽想過，我也覺得你就是這麽想的，我本來都想走了。”海拉卻不在乎仇麓理不理它，自顧自地繼續說她自己的。

“但是我想想也沒什麽，反正你一直不也沒管過我，我不是也在等你嗎？”

“這一會兒算什麽。”

仇麓繼續不理它，刷卡，然後推開宿舍樓的玻璃推拉門。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海拉這才察覺到仇麓似乎是故意不搭理它，于是語氣非常莫名地問道：“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嗎？”

“我說那些話，你是不是生氣啦？”

“父親？你生我的氣了？”

“父親？”

“海拉。”

仇麓終于受不了了，在走到樓梯間的時候，把它拎在自己面前，問道：“你什麽時候才能走？”

黑貓碧綠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仇麓，仿佛是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是不是找到了李茜的死因，你就會走？”仇麓又問道。

海拉看着仇麓，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才小聲問道：“父親……你很希望我離開嗎？”

仇麓忽然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和這個明顯聽不懂他的話的女孩兒表達他的意思。

“我告訴過你，海拉。”仇麓也覺得有些莫名，道：“我不是你的父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也只想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過日子，不是每個人都想像蜘蛛俠一樣做超級英雄。”

“等找到了李茜的死因，你也走了，我的生活才能恢複到以前一樣。”

“你明白嗎？”

仇麓又嘆了口氣，看到貓咪小動物一樣無辜的眼睛，問道。

“我惹你生氣了？”海拉偏了偏頭，看着仇麓：“是不是？”

“我不是說，我沒有在生你的氣，你說的也都是實話……”仇麓有氣無力地說，感覺有一點他和海拉都沒理解到對方的意思的感覺。

“沒關系啊，父親。”

海拉卻不依不饒地說：“你可是詭詐之神啊父親，你只會惡作劇，你撒謊，你欺騙所有人，你把別人的所有物當做賭注，你總是出爾反爾，認賭不服輸，哄騙別人為你做事而不支付許諾的籌碼，你總是做壞事。”

“你就是這樣的的人啊，父親。”海拉不解道：“你只不過是想用一個人類女孩兒做誘餌而已，這沒有什麽……”

“海拉！”

仇麓厲聲打斷她的話，死死地盯着她，沉聲道：“我說過了，我是我，他是他，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

仇麓大步走向宿舍樓樓道。

“等真相查明了，你就趕緊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