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索爾

“你來幹什麽？”

汽車沿着政大彎彎曲曲的花園，緩慢地行駛着。

仇麓目光淡漠地盯着眼前，卻是神色不善地問身邊的人。

“你猜我為什麽來？”

旁邊響起來一個清冷而又沉穩的聲音，似乎透着一股子難以描述的虛弱感，淡淡地反問道：“我不來的話，誰管你？”

仇麓一聽到這個語氣就冒火，頓時轉過頭，盯着旁邊人的側臉，緩慢道：“我不用你管。”

被盯着的人沒有搭話，而是轉過頭和仇麓對視着，那雙眼睛黑沉如墨，帶着一點寵溺和無奈。

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這雙眼睛幾乎和仇麓長得一模一樣。

非要說的話，還是仇麓像他。

雖然兩個人的五官長得非常相似，幾乎是一個模板裏面刻出來的，但是仇樾長得和仇麓又非常不一樣，仇樾的整張臉都更加消瘦而又棱角分明，膚色很白，連嘴唇都泛着淡淡的蒼白，透着一種長年不見陽光的病色。

現在這個溫度，車裏的空調竟然來得也不低，對于仇麓來說只能是“不熱”的範圍，但是仇樾卻穿着一件長袖的休閑襯衫，似乎是半分受不得涼的感覺。

“我是你哥。”仇樾道。

仇麓面對其他人時候的冷靜和理智似乎在這個人面前就呈直線性下降，頓時冷冷一“哼”，一言不發地轉過頭去。

仇樾似乎也不惱怒，只是緩緩地把玩着手裏款式老套的保溫杯，在平穩行駛的汽車上擰開了瓶蓋，然後問道：“你是……怎麽卷進去這件事的？”

“膽子不小啊。”

“或者，這樣說吧……”仇樾語氣甚至十分溫和，像是在哄一個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一樣，問道：“你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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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語氣簡直讓人冒鬼火……仇麓頭都沒回，簡直一句話都懶得說。

“你可以不告訴我。”仇樾指尖敲了敲保溫杯杯壁，笑道：“但是你必須告訴應該告訴的人，明天我會讓他們來見你。”

“什麽……”仇麓頓時擰眉，轉過頭看着仇樾。

“你什麽意思？”他問道。

“警察會通知你過去接受詢問，你讀了這麽久的書，應該比我清楚這其中的重要性。”仇樾不慌不忙地看着他，道：“所以……應該怎麽讓你徹底從這件事裏面脫身，我相信專業的人應該會有專業的建議，不是嗎？”

仇樾的語氣溫和謙遜，目光雖然半分沒有強勢，但是仇麓總覺得他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帶着一種不可一世的倨傲。

簡直令人心生厭煩。

“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仇麓冷冷道：“我本來就和這件事有牽連，我也知道我應該怎麽說，用不着你和你的人。”

仇樾笑了笑，但是卻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

仇麓宛如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面似的，頓時氣結道：“我希望你能夠記住我的話，不許插手我的事。”

“小麓。”

仇樾搖了搖頭，也不見愠色，只對仇麓道：“這就是你對哥哥說話的态度？”

仇麓毫不猶豫地道：“這就是我對你說話的态度。”

“随你。”仇樾挑起眉，并不打算反駁仇麓什麽，只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但是我答應過，在你徹底獨立生活之前會好好照顧你。”

“在我看來，現在就不是你自己能夠處理的情況了。”仇樾看了仇麓一眼，道：“所以我要接手，處理這件事情，你明白嗎？”

仇麓卻敏捷地找到了仇樾話裏面的關鍵詞，冷冷地道：“我已經獨立生活了，不是嗎？”

“我都不需要別人追着喂飯了，還不夠獨立嗎？”

“啧。”

仇樾聞言頓時笑了。

“不是你不回家，你就是獨立生活了，小朋友。”仇樾感覺自己的弟弟雖然難得聰明，但是終究還是年輕，果然還是幼稚又可愛的，就道：“等你什麽時候能夠不伸手向我要一分錢，也能不餓死的時候，你才能叫獨立生活。”

仇麓嘲諷地笑笑，心道你給我的錢我也沒有用過。

“你把生活想得太容易了。”仇樾語氣嚴肅了一點，但是卻依舊帶着最令仇麓反感的，那種居高臨下地溫和和寵溺：“你長這麽大沒有缺過吃穿，沒經過風雨，你也不知道什麽叫人間疾苦，所以不要把話說得太滿。”

仇麓偏頭，看了看仇樾，問道：“難道你就見過？”

他們兩個有什麽區別，仇樾卻有這樣的底氣來質問仇麓。

仇樾臉上的笑容淡了淡，不再和仇麓對話，而是轉頭吩咐司機。

“回老宅吧，時間太晚了。”

政大在城市的老城區之內，仇家的老宅也在老城區，所以從政大去仇家老宅比去仇樾在商業區的公寓要近上不少。

兄弟倆僵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大門口。

仇家老宅不常住人很多年，所以也沒有安排過多的傭人，仇樾臨時決定回去，所以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阿姨下樓來迎接。

汽車停在院子裏，仇麓率先拉開車門下車，整理了一下臉色，對着兩個阿姨打招呼。

“英姨，王姨。”仇麓道。

“喲？小麓？”

兩個阿姨迎出來，看到仇麓都是十分驚訝的神情，随即看到從一邊下來的仇樾。

“哎呀，你們倆一起回來的？”王姨頓時更驚訝了。

上一次看到這兄弟倆同進同出已經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仇麓點點頭：“嗯。”

“我們臨時決定回來住一晚。”仇樾理了理袖口，吩咐道：“麻煩王阿姨你收拾兩間卧室出來，辛苦了。”

“不打緊不打緊，我馬上就去收拾。”王姨立馬道：“先進去坐，外邊兒熱着呢。”

兩個人點點頭，走進樣式古老的大門，像是那種民國時期的公館，古板裏面透着一種哀鳴不息的倔強。

“餓了沒有？要不要……吃點東西？”英姨看着客廳裏氣氛怪異的兄弟倆，也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于是問道。

王姨上樓收拾床鋪，仇麓和仇樾兩個人一人一個單獨的沙發，在客廳兩端井水不犯河水地坐下了，恨不得同時把拒絕寫在自己臉上。

“不用了。”仇樾淡淡地拒絕道。

在這個時間吃東西，顯然不符合仇樾的生活習慣。

“我吃！”仇麓連忙道。

他這一聲裏面的期待和熱切簡直有些讓王姨和仇樾難以置信，頓時齊刷刷地看向他。

仇麓淡定道：“我餓了，晚飯沒吃。”

然後仇麓撇撇嘴，看向仇樾，帶着點挑釁地問道：“不行嗎？難道你不吃也不讓別人吃？”

“當然可以。”仇樾挑挑眉：“我沒有不讓你吃，我可沒有這麽專制。”

仇麓“哼”一聲，轉頭看向英姨，笑道：“麻煩英姨，我随便吃點兒什麽都行。”

“哎，不麻煩不麻煩。”

英姨看着擡完了杠的兩兄第，笑了笑，轉身往廚房去了。

仇麓也就不管仇樾了，轉過頭打量着這間老房子，感覺客廳的陳設竟然都沒怎麽改變一樣，就連櫃子上的花瓶都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

他都好幾年沒有回來過了。

“吃完了就早點去睡覺。”仇樾輕咳了一聲，随即起身。

仇麓淡定目光随着他起身的動作移動，果然看見仇樾手背擋着下半張臉，低聲咳嗽了幾聲。

“明天和我回去，還是就留在這裏都随你。”仇樾道：“學校那邊我會替你處理好，請假暫時只請了七天，有需要我會幫你延長。”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仇樾囑咐道。

仇麓看着仇樾的眼睛，一言不發。

但是仇樾似乎也是習以為常的樣子，轉身直接往樓上去了。

仇麓點點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仇樾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樓梯轉角。

吃了英姨做的面條，仇麓才拖着懶洋洋的步伐往樓上走。

仇麓摸出自己的手機，這才發現僅剩下一點點電量了，又轉過頭去找阿姨要充電線。

把手機插上充電，仇麓這才走進浴室開始洗漱，好在阿姨已經準備好了衣服和毛巾。

出來的時候，仇麓看到微信裏有好多個同學的問候。

仇麓挑了方文遠幾個還有其他幾個比較親近的同學回複了，這才看到被新消息擠到很靠下的譚娜的消息。

她和仇麓說話的語氣那麽熟稔随意，分明是對他很信任的樣子……

仇麓盯着她的頭像看了好一會兒，這才低聲嘆了口氣。

他猶豫了好久，才最終放下手機，上床睡覺。

翌日。

仇麓醒得很早。

剛剛洗漱完畢，仇麓推開卧室的門，就被王阿姨叫下樓吃早飯。

仇麓到餐廳的時候仇樾已經坐在餐桌邊上了，仇麓看了他一眼，感覺哪兒都懶洋洋的，也不想和仇樾打招呼。

“早。”仇樾倒是不介意，點頭示意自己面對面的位置，道：“坐下吃飯。”

本來就準備坐在這裏的仇麓：“……”

嘿這個位置突然就不香了。

但是大清早的他也不想和仇樾繼續擡杠，還是一言不發地坐下了。

空氣裏有咖啡的濃郁香氣，仇麓瞥了一眼，果然看見仇樾面前瓷白的咖啡杯已經空了大半，而他正在快速浏覽着什麽，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平板電腦，不時地滑動着。

“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不用管我。”豆漿愛好者——仇麓皺起眉，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在仇樾說話之前，又道：“我勸你少喝點兒咖啡，對心髒不好。”

“謝謝你啊。”仇樾頭也不擡地回答道：“醫生說我哪兒都不太好，就是心髒還挺健康的。”

“……”仇麓無語凝噎：“随你。”

兩個人沒頭沒腦的對話心得英姨直笑，然後把熱騰騰的豆漿和一小碗面條放在仇麓面前，還非常貼心地放了形狀漂亮的煎蛋，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我記得小麓不吃香菜蔥花，應該沒記錯吧？”英姨在一邊拘束地問道。

“對！”仇麓點點頭，道：“謝謝英姨。”

“沒事沒事……”英姨連忙擺擺手，比起熱情開朗的王阿姨，她算得上是很不善言辭，和仇麓又說了幾句，就回廚房自己忙去了。

兩個人尴尬而又莫名和諧地吃完了一頓早餐。

仇樾轉移陣地到了客廳，仇麓本來想特意晚幾秒鐘再過去，但是就在起身前的幾秒鐘，電話響了起來。

仇麓一看，竟然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來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