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芙蕾雅
吃了早飯譚娜蹲在門口的臺階上,看仇緣跟一個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地堆雪人。
譚娜舉着手機,面無表情地接起電話。
“喂?”
那邊文婷的聲音傳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娜娜?起床了嗎?今天是年三十,可不興賴床的呀。”
今天的日子也不吵架。
中國人都逃不過一句“大過節的”。
譚娜盡量放輕了語氣:“起來了。”
“還在朋友家啊?”
“嗯。”
“那好吧,在朋友家要注意禮貌一點……娜娜,晚上外婆就到家裏了,你和外婆打個視頻好不好啊?外婆都念叨你一整天了。”
譚娜忽然有點接不上話:“念叨我什麽?”
“還能念叨什麽,就是想你了,問你怎麽三十了都沒回了,哎……老人家年紀大了,心腸也軟了。”
“……”
“可以嗎?可以我一會兒就去給外婆說?真的,外婆真這麽說的,好歹你也是外婆看着長大的,剛才老人家還在說,給你和弟弟妹妹包了紅包,你就答應了?放心,不耽誤你多久,就十分鐘行不行?就當媽媽求你了……”
鏡頭裏仇緣那個笨手笨腳的剛剛摞起來一團雪,醜是醜了點,但是好歹初具雛形了。
然後被不知道哪裏竄出來的海拉一個飛撲——
散架了。
“哎,大可不必。”譚娜立馬打斷她:“要打就打吧。”
那邊文婷的聲音頓時就欣喜了起來:“哎、哎好,我現在就去和外婆說!”
“嗯,那我挂了。”
仇緣傻眼了,然後跳起來就要追着海拉打:“仇麓!你看它!!我堆了半天的雪人!”
但是兩只腳的怎麽可能比得過四只腳的,海拉轉眼就蹿得沒影兒了。
那邊被親哥抓着在門口擺橘子樹來來回回調整了不下八百個角度早就耐心全無的的的仇麓一腦門兒的官司。
“哎,抓到了随便你處置。”
仇緣在原地氣得跳腳。
挂掉電話那一瞬間,譚娜感覺心裏莫名空落落的。
算了。
仇緣那邊打不到貓轉頭就盯上了主人,在地上薅起來一團雪捏緊了,直接隔空扔到仇麓臉上。
被一團雪正中額頭的仇麓:“……”
他丢下手裏的橘子樹盆栽走下臺階:“你完了。”
“哈哈哈哈哈!”
這下輪到仇緣撒丫子逃跑了。
譚娜點擊屏幕結束了視頻錄制。
她正站起來,忽然就有一團雪隔着老遠朝着她砸過來。
好在譚娜發現得早,偏頭躲過了。
仇緣在一邊欠兒吧唧地說:“快!娜娜!現在需要你加入戰場。”
“我來了。”譚娜随手從一邊的欄杆上薅下來一大團雪,就朝着仇緣奔過來:“你準備好接受審判了嗎?”
仇緣大驚失色,圍着院子飛跑:“你打我幹什麽啊啊啊??你打仇麓啊!”
譚娜:“來而不往非禮也。”
三個平均年齡四十八個月的成年人在院子裏花了一個多小時奮戰,最後互相把隊友按在雪裏捶,三三被趕回房間洗澡換衣服。
譚娜剛剛拿毛巾擦了頭發,就聽到門外敲門的聲音。
“娜娜?”門外的阿姨端着毛巾框,笑容溫和:“洗完澡了?”
“剛剛洗完。”
譚娜連忙道:“阿姨請進。”
阿姨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就是來看看,你帶換洗的衣服了沒有?”
“帶了的。”譚娜笑道:“我專門帶了一套厚衣服。”
“那行,你把剛才穿出去的厚衣服拿出來,阿姨拿去洗了烘幹。”
譚娜連忙把剛才被雪打濕了的衣服找出來:“真不好意思阿姨,剛剛玩兒瘋了,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這都是阿姨應該做的。”
阿姨擺擺手,道:“那我就先下樓去了,你把頭發仔細吹幹,一會兒下樓吃飯。”
“哎,好。”
“今年還有點意思,以前家裏就小麓兩兄弟,他們兩個都不是性子熱鬧的人,家裏可冷清了。”
阿姨把譚娜的大衣收起來,笑道:“今年你和小緣在這兒,我看還有點意思。”
送了阿姨出門,譚娜想起來剛才拍的視頻還沒穿過仇緣。
但是一打開手機,卻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給自己發了一條短信。
——我想會解開你的疑惑。
譚娜擰起眉,還本來以為是詐騙,但是看到這一行字,忽然又猶豫了。
打開短信,是一個文件壓縮包。
譚娜見文件沒有被軟件檢索出來什麽異常,就把文件保存到本地,解壓查看。
最開始出現的是一張圖片。
譚娜頓時動作一頓。
那張圖片是很老的那種沒有塑封保護的老照片,畫面有些泛黃,但是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兩個紮着雙馬尾辮子的年輕姑娘,中間坐着的一位中年的婦女。
兩個女孩兒都穿着很有年代感的白色襯衫和布料褲子,中間的婦女留着短發,看起來可能三十接近四十歲的模樣。
譚娜認真看了一會兒圖片。
感覺其中一個女孩兒看起來很眼熟——這明明就是文婷。
可能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文婷。
中間的婦女譚娜不太認識,但是應該是年輕時候的外婆。
站在兩邊的兩個女孩兒乍一看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但是仔細看就能看得出來,其中一個女孩兒的五官遠不如另一個長得精致,雖然也算是好看,但是下颚微微有些凸出,就沒有另一個顯得精致。
譚娜下意識就覺得好看一點的那個才是文婷。
那另一個是……
外婆的另一個女兒?
因為車禍去世了的文嫒姨媽?
圖片下方還有一串小字,譚娜放大了那張圖片,但是似乎是年代過于久遠了,實在是認不出來那行字寫得是什麽。
一個陌生的號碼忽然切入屏幕。
譚娜想也不想地接起來。
“你想表達什麽?”譚娜早就猜到了對面的人是誰,于是先發制人地質問道。
“我知道你會接我的電話的。”李文嫒的聲音裏面透着滿意,但是仍舊溫聲細語,像是對待小輩的耐心的家長一樣的。
譚娜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李文嫒問道:“怎麽樣?這張照片你沒有見過吧?”
譚娜說:“不好意思,你們上個世紀的老照片我還真沒見過。”
“也是,你外婆和媽媽可不會拿給你看。”李文嫒也不惱怒,笑道:“她們應該是生怕你看到才對。”
譚娜頭上還頂着毛巾,想起來剛才阿姨說的一會兒下樓吃飯的話,就道:“您有什麽話就趕快說,我一會兒還有事,沒時間陪你閑聊。”
“哎,我真是可惜。”
李文嫒在電話那頭輕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娜娜,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你忘了嗎?”
譚娜頓時擰起眉:“……什麽?”
“你小時候多可愛啊,只要沒餓的時候也不愛哭,随便把你放在哪兒你都能自己玩兒上半天,比我現在帶着的兩個小的聽話多了。”
李文嫒并沒有回答譚娜的問話,仍舊自顧自地道:“那時候你媽媽白天要去學校上課,外婆要在廠裏幹活,是我把你背在背上做飯,背着你做家務的,你忘了?”
“那時候你外婆覺得你生下來就有病,你那個當混混的親爹在外邊兒跟人打架被捅死了,你又看着就養不活的樣子,還是個沒用的丫頭。”
“她擔心你耽誤你媽媽以後找好人家,有一回就趁着家裏沒有人,悄悄把你丢到幾十裏地遠的孤兒院去。”
“是我冒着大雨走了一天一夜,去把你接回來的。”
李文嫒語氣之中甚至還有幾分親昵的味道,輕聲問道:“你忘了嗎?”
“你那時候剛剛會說話,就叫我‘文嫒姨姨’。”
李文嫒的話像是掀開了一面帶着灰塵氣息的紗窗,把久遠的記憶再次擺在譚娜的面前。
她有一瞬間的怔愣。
“娜娜,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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