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芙蕾雅
幾個人一齊看向站在樓梯口的女孩兒。
地板的冷光映到她的臉上,看起來有一種格外冷厲的釉質。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擡起頭,愣愣地看着譚娜。
“這是……”旁邊的民警遲疑了瞬間,很快又被另一位民警攔住。
“這是死者的親屬。”
民警頓時露出來一個了然的神色。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哎?你什麽意思啊?秦宇死了?”
“那個男狐貍精?死了活該!”
“就是啊,死了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幫我妹妹收拾兩個小三兒怎麽了?”
“破壞別人家庭的還有理了?”
譚娜走近了一步,盯着最前面的那個男人。
這人看着還算年輕,臉長得也不錯。
迎着譚娜的目光,他往後退了一步。
“你現在就告訴他們,到底是誰在對誰糾纏不休?”譚娜唇角掀開一抹嘲諷的弧度:“是你對秦宇糾纏不休,你怕自己是同性戀,但是你又放不下秦宇,是你明明有了妻子還在對秦宇進行騷擾!”
“就是你害死了秦宇。”
“哎?你誰啊?”
旁邊沖上來的女人扯着譚娜的胳膊把譚娜推到一邊,站到男人的身邊,聲音尖利:“你憑什麽說我老公!?”
這人看起來也是吓得不輕的樣子,但是仍舊色厲內荏地瞪着譚娜:“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譚娜目光一轉,看到那個女人大衣裏面裹着的正裝。
“你是公職人員?”
譚娜頓時笑了:“那你知道公職人員被判處刑事處罰是要開除公職的吧?”
那女人一驚,連忙捂住了大衣。
“害怕了?”
譚娜上前一步,說:“你只是丢了工作而已,但是秦宇他死了啊。”
女人随着譚娜的動作倉皇後退了兩步。
“你去監獄裏面忏悔吧。”
身後有人竄上來:“你怎麽說話的啊——”
但是譚娜懶得再看他們一眼,轉頭對仇麓道:“走吧。”
仇麓沉默地點點頭。
兩個人略過亂成一團的一群人,往大廳的門口走。
“等等——”
身後突然響起來一個聲音。
譚娜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出聲的人。
男人早已經淚流滿面,不住地哽咽着,問道:“那束花,是你……送給他的?”
譚娜:“是我。”
“對、對不起……”那個男人崩潰地跪倒在地上,痛哭失聲:“我以為是、我以為……是我犯賤!我不敢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又不甘心……”
“我以為他身邊有了別的人。”
“對不起,我是個畜生!我不是東西——”
譚娜瞥了他一眼,徑直往門口走。
身後的哭喊聲叫鬧聲逐漸遠去。
津城冬日的下午,竟然還有一絲絲陽光,但是黑沉的雲彩全部都壓在天邊,看得人心裏沉甸甸的。
“我們回去吧。”仇麓低聲說。
譚娜伸出手,撫摸着沒有溫度的陽光。
“嗯。”
“要不還是去我家住幾天?”仇麓說:“公寓剛剛出了這樣的事,你一個人住在那邊不安全。”
“沒事。”
譚娜看着仇麓的眼睛:“我……我把秦宇的房子收拾一下,還有走廊。”
“他肯定不喜歡那些。”
“他還有潔癖。”
仇麓:“那需要我幫忙嗎?”
“這些我都可以做好。”
譚娜深吸一口氣,說:“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
事發突然,譚娜回到自己家的時候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的漫長。
旁邊走廊上的大字和警戒線都像是針一樣的,往譚娜腦子裏鑽。
譚娜走進大門,坐在沙發上就開始聯系附近的裝修公司,新年期間不好聯系工人,譚娜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終于找到一家願意出工的,最後敲定了明天下午過來重新粉刷牆面。
譚娜心想明天還要聯系物業保潔……
她該怎麽做才能為秦宇做點什麽呢?
答案是無解的。
逝者已逝,生者再怎麽追悼,終究是慰藉自己罷了。
譚娜靠在沙發上,閉上眼。
淩晨的手機鈴聲簡直像是一陣催命魔音。
陡然驚醒讓心跳在一瞬間加速,血壓升高的瞬間譚娜簡直都有些眩暈,下意識地眯着眼看向亮起來的手機屏幕。
個位數的電量預示着即将關機,譚娜完全遵循着本能抓過沙發上扔着的包,摸出充電線戳到手機上。
來電的人是文婷。
譚娜有力無力地接通電話:“喂?”
那邊驚天動地的就是一陣哭聲:“娜娜?!不好了,外婆、外婆病重了……”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我……我、怎麽辦啊。”
那聲音炸得譚娜耳朵裏都是一陣輕微的轟鳴聲,雖然她一個字也沒聽明白。
譚娜睜開眼,捂着自己脆弱的心髒:“說什麽?你慢慢說……”
那邊的沈婷斂着說了好幾個字眼,但是她哭得太狠,譚娜是真的沒有聽清楚。
她抽空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多。
她沒猝死也真是一個奇跡。
“媽媽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娜娜你不要不理我啊,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好不好?!”沈婷還在不停地啜泣,每一個字眼都是模糊不清的:“我真的、媽媽錯了,但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我……”
譚娜:“……”
她簡直要心力交瘁了:“我在等你哭完,不然我聽不清你說的話。”
沈婷那邊又哭了好一會兒,呼吸才穩定下來。
“現在是什麽情況?”
“晚上的時候,本來都是好好的,但是我聽到外婆在房間裏摔跤了,我就過去看……”文婷壓抑着哭腔,道:“人已經倒在地上沒有知覺了,我就趕緊打了120,但是急救的醫生說可能是過年這幾天忌口沒有管住,必須要馬上安排透析,我已經在轉院的路上了……”
譚娜:“還有多久到津城?”
文婷說:“快到了,醫生說四點之前就能到了……”
“那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譚娜忍不住問。
真的沒有半點兒陰陽怪氣的意思。
她就是不理解文婷的想法。
既然都已經在轉院了,那給她打電話哭個什麽勁兒啊?
就是說她能幹什麽??
難道她還能跑到高速上去接應不成??
文婷:“我……”
“你別生氣啊娜娜……”文婷說着說着又要哭:“我就是沒有辦法了,你叔叔要照顧弟弟妹妹,救我一個人,我很害怕,娜娜!媽媽也很害怕的。”
這位不知道怎麽又把自己說得崩潰了,頓時就哭道:“我知道你不想原諒外婆,但是……這一回可能,真的……”
“就當媽媽求你了,你別賭氣了好不好?就當媽媽求你了……”
譚娜覺得多和文婷說一句,都是她腦子有病。
“那家醫院?”譚娜問道。
文婷:“娜娜,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我一個人也不知道做什麽……”
譚娜都要用吼的了:“我問你那家醫院!你不說就算了!”
文婷被吼得一愣,這才小聲地報了一個名字。
好在文婷自己也就是幹醫護行業的,不至于太手忙腳亂。
“挂了。”譚娜薅着自己的頭發。
文婷連忙問:“你幹什麽去啊,我……”
譚娜感覺真的要猝死了。
于是直接就挂了電話。
譚娜在沙發上癱了十來分鐘,認命地爬起來。
已經餓得手腳無力但是睡不着了的譚娜爬到冰箱前面,翻看起來仇麓家的阿姨給她帶回來的吃的。
最後譚娜那盤子撿了十來個小混沌,挪到廚房燒水。
看到馄饨在鍋裏翻滾,她都在想要不直接生吃算了,吃出問題了再說。
氤氲的霧氣之中,譚娜看到廚房的玻璃窗之上結出來的水汽。
她從來沒有覺得有這麽疲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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