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奧丁

屬于小朋友的嗓音尖利虛弱，莫名有點滲人，譚娜頓時一愣。

就這麽一晃神的時候，希希已經歡快地從她面前跑走了，然後一把就撲倒在了路邊的草叢上。

“啊！”希希像是發現了什麽喜歡的寶藏一樣，又叫了一聲。

譚娜起身，轉過頭，看了一眼希希趴在地上毫不講究的姿勢，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剛才給她拍灰的手。

拍什麽拍，這得是換件衣服才能解決的問題了。

“希希……”譚娜跟過去，正要好好地和小朋友講一講道理，卻突然看清楚了小女孩兒小手裏面抓着的東西。

譚娜頓時大驚失色：“希希！”

希希手裏抓着的就是剛剛那只飛不起來的小麻雀！

希希似乎是有些不明所以，兩只手牢牢地捏在一起，把小麻雀抓在手心裏，似乎是被小麻雀忽然掙紮的撲騰吓到了，下意識地收緊了手上的力道想要把麻雀抓得更緊。

一陣虛弱的哀鳴聲就從希希的指縫之間響了起來。

“吱吱吱吱——”

譚娜：“！！！”

雖然她不是什麽聖母，但是小孩子不懂事啊，譚娜一個成年人在旁邊杵着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希希把那麽一只小鳥捏死了吧！

譚娜連忙握住希希細瘦的手腕，防止小朋友一個不小心就搞出來鳥命了，還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語氣：“希希乖啊，這個是小鳥，這是有生命的。”

譚娜一時語塞，艱難地操起了一口安慰幼兒園小朋友的語音。

“小朋友不能傷害小動物哦，放開它好不好？”

希希莫名其妙地看着譚娜，眼睛裏面的興奮和激動都還沒有散去，明顯是不願意放手，直把小麻雀往自己的懷裏藏。

她就像是護着自己心愛的玩具不被人搶走一樣，警惕地提防着譚娜，執拗道：“不、不……”

譚娜一時之間頭都大了，但是她也不能直接從希希手裏搶，希希這看着跟個玻璃娃娃似的，就是能搶得到譚娜也不敢啊。

被抓住的麻雀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聽起來簡直聞者傷心。

譚娜正絞盡腦汁地想着要說點什麽，忽然譚娜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譚娜循着聲音，跟着看了過去。

只見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各自不算特別高，但是氣質溫和儒雅，平白地就帶着一點讓人信服的氣質。

那個中年男人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樣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生，那個男生看起來明顯年輕了很多，一臉的學生氣。

男生看到坐在地上的希希，連忙幾步小跑過來，跟着在譚娜身邊蹲下來：“這是怎麽了？”

那個男生問道。

随後又轉過頭看着地上一臉警惕的小女孩，溫聲細語地問道：“希希？怎麽了？”

譚娜這就反應過來這就是他剛剛吐槽過的不負責任的醫護人員，現在正主來了，譚娜就道：“希希在地上撿了只小麻雀，我怕她不小心給捏死了，但是她不願意松手……”

譚娜語氣裏滿是無可奈何。

她是真的沒有辦法。

“沒關系沒關系。”男生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了擺手，像是沒有空打理譚娜，而是看着希希，低聲哄了起來：“希希？手裏是什麽東西呀？給我看看好不好？”

希希似乎也是對他很熟悉，就獻寶一樣地說：“小鳥！是小鳥！”

“那希希給我看看小鳥好不好？哥哥看看小鳥長什麽樣子？”

希希似乎是聽懂了對方的要求，毫無防備地攤開手，把小麻雀捧在手心裏，展示給那個男生看。

現在看來還是熟人好使。

譚娜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身後跟過來的中年男人站在不遠的地方，雙手插着兜，打量着譚娜，詢問道：“你好？”

雖然是詢問的語句，但是話音裏面卻沒有什麽惡意，譚娜也就跟着道：“你好。”

譚娜認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人，遲疑道：“你是……請問您怎麽稱呼？”

中年人就道：“我姓廖，單名一個“興”字。”

“我是樓上藥物研究所的研究員。”叫廖興的男人點了點頭，指了指那邊正在和男生湊在一起低聲說話的希希，竟然主動道：“這個小姑娘現在就是我在負責。”

原來這就是……艾蘭的老師嗎？

譚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了：“你好，我就是前幾天見過這個小姑娘一面，剛才又認出她來了，就跟她說了幾句話。”

眼前的男人個頭不比一米七出頭的譚娜高多少，但是身形還算挺拔，五官也長得周正，穿着一身白大褂，氣質儒雅，下意識地就讓人覺得是什麽高級知識分子，總之非常地有逼格。

但是他臉上唯一破壞美感的大概就是一只殘缺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的一只眼眶嚴重地破壞了他右半張臉的協調感，幹枯松弛的皮膚看上去像是在眼睛上面蒙了一層壞死的人皮。

但是譚娜帶着笑意，對上了男人僅有一只的眼睛，眉心略微一跳。

有一說一，乍一看還是會覺得有一點吓人。

廖興察覺到譚娜打量的目光，伸手擋了一下右臉，看上去很有些抱歉的樣子，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譚娜以為自己已經把表情掩飾得很好了，但是沒想到還是讓對方察覺到了，連忙道：“沒有沒有沒有……”

“沒什麽，我自己有時候也覺得有些吓人。”但是廖興看上去卻不是非常介意的模樣，輕描淡寫地道：“年輕的時候做實驗，出了點事故，就把眼球摘除了。”

譚娜非常敬畏地點點頭，那一瞬間對于科研人員的敬意簡直達到了最高峰。

中年人微微一笑，像是閑聊一樣，問譚娜：“希希這個小姑娘在醫院呆了還沒幾天，以前都在醫科大的附屬醫院接受治療，你是怎麽認識她了？”

“哦，那天我在醫院大堂看見她了。”譚娜就道：“那天是您的學生帶着她吧？哦真巧……今天我還碰到她的了，她叫艾蘭，是您的學生吧？”

“是。”廖興點點頭，似乎也覺得很是有緣分，道：“你和希希有緣分。”

譚娜微微一笑。

然後譚娜看了一眼旁邊的希希，發現希希雖然還是手裏捧着那只麻雀，但是已經沒有下死手去捏那只命運多舛的鳥了，頓時也就放下心來。

既然能夠負責的人來了，也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我還有點事兒，就先走了。”于是譚娜看向中年人，禮貌地交代了一聲，然後才道：“失陪了。”

廖興點點頭，也道：“請自便。”

譚娜蹲下去，和希希揮揮手，道：“希希，我先走了。”

“以後見。”

希希擡起眼睛看着她，也跟着乖乖地揮了揮手，竟然也道：“姐姐再見。”

“對了。”廖興卻突然上前一步，問道：“還沒問您貴姓？今天在這兒見這一面，我們也算是有緣分了。”

譚娜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徑直道：“我叫譚娜。”

廖興點點頭，問道：“你這是要去？”

“我去半點兒事。”譚娜随和地應了一句，卻沒有明說自己要幹什麽。

“如果是要在醫院裏面辦什麽事，正好我的學生在這兒，讓他帶你去吧。”廖興招呼了一下蹲在地上哄孩子的男生，道：“反正你對醫院熟悉，帶小譚去吧。”

譚娜本來想着無緣無故地不好麻煩這麽一個陌生人，卻又聽見廖興道：“這段時間醫院行政部門改革，大家都有些情緒，你一個人去可能找不到人，倒是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是啊。”被點名的男生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竟然有些緊張似的，連忙道：“正好我現在也沒事，順便帶你過去就是了！”

譚娜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于是就從善如流地對那個男生道：“那就麻煩你了。”

譚娜斟酌了一下稱呼，想着這也是一個老師，于是就道：“謝謝廖老師。”

廖興笑了笑，過去熟悉地拉着希希的手，笑道：“不客氣。”

譚娜看着希希和這位也是很熟悉的樣子，也沒多想什麽，轉頭就被男生帶着找物品管理部門的辦公室去了。

希希看着逐漸走遠了的譚娜和男生，目光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們，一直到兩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視線之中。

中年男人這才低下頭，目光溫和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捧着尚且在啾啾叫着的小麻雀，仰起頭，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眼前的人。

半晌，中年人才半蹲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希希，過了一會兒眼睛裏面才流露出來兩分滿意，伸出手鉗住了小女孩兒的下巴，認真地查看起來希希的牙齒。

“很好。”廖興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小女孩手裏的小麻雀，聞聲道：“這是給你的獎勵了。”

小女孩聞言，怔愣地低下頭，看着手裏小小的一只生物。

還是鮮活的模樣，握在手裏還會掙紮，溫溫熱熱的，不是發出啁啾的叫聲。

小女孩一面模糊的視線之中，恍然就只有那一團小小的溫熱，散發出來令人心馳神往的馨香。

希希舔了舔嘴唇，躍躍欲試地捧起小麻雀，緩慢地湊近到了自己的鼻腔之前。

然後，張開了蒼白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