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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九年七月。

“真的是紫龍?”老梁握着方向盤,還是有點不信,“我們開了兩個多小時過來,你可別诓我。”

坐在副駕駛的周正拍着胸脯:“如假包換,梁老板,如假包換的紫龍。”

兩人開進一片路況複雜的舊廠區,老梁道:“能有四五年了吧?別人都是到了年紀或瓶頸隐退,他倒好,全盛時期跑了,一句話沒留下,全網都猜紫龍是不是去世了。”

周正忙點頭:“是啊,當年打MOBA類游戲的,哪個沒被我表妹虐過?零九年韓國那個誰來着?被她打得退圈。還有前年TI冠軍隊的五號位,原來給她打過輔助,被她噴到一年沒碰電腦。那時候經典一戰,她一噴九還能兩把聖劍翻盤,唉……”

“等等,你表妹?紫龍……女的?”

周正嘆氣:“其實我這表妹命挺苦的,爸媽早年就離婚了,後來她爹給她找了後媽,又給她生了個弟弟,就是我表弟。”

“我姨夫是個挺有威望的大學教授,一直都很反對她打游戲。開始兩個人還只是嘴上不痛快,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鬧得非常僵,她就跑去國外了。沒過兩年,我姨夫在家突然腦溢血沒了,聽說……”他尴尬地說,“聽說是和我表妹吵了一架後發的病,都說是被她氣死的。”

“那時候她還在國外,好像也沒回來。後來啊,我們就再也沒見她上過線了。畢竟打游戲氣死親爹這種事……唉。這些年她也很少和我們聯系,我都是上個月才知道她回來了。”

老梁聽了也是嘆息:“也是可惜了,想到當年的盛況,唉……”

紫龍當年的盛況,紮根在多少年輕人心裏。

十年前,二零零九年七月。

本周一共下了兩場雨,一場三天,一場四天。

宿舍裏的空氣黏膩,就像老三看老大時的心情。

好好一個大好青年,上個月才當選“全校最受歡迎直男”,最近不知着了什麽道,去食堂時總是在褲兜裏插一雙筷子。

有好幾次,老三看到他對着電腦眯眼嬌笑,邊打字還會邊念出“龍哥今天幾點帶寶寶虐菜喲~~”、“龍哥今天沒上線,寶寶不開心”等令人聞風喪膽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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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如此,老三,乃至他們整個寝,卻也着實跟着風光了一把。在這個男生都要去推推塔的熱血年代,經常有認識和不認識的同學拉住他。

腼腆者:“聽、聽說你們和龍神打過?真的嗎?龍神打游戲也用鼠标嗎?他不用意志力嗎?”

化身成為檸檬精者:“傳說紫龍還在你們寝收了個小弟?呵呵,呵呵,呵呵,怎麽不說龍神就藏在你床底下?”

與有榮焉者:“是龍神,天啊!我和我哥們兒說了!!可他們都不信!你問我還和誰說了?也沒誰啊,就在我小學初中高中QQ群和跑跑卡丁車還有三國無雙群,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這事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兩個月前一個同樣陰雨綿綿的晚上,男生宿舍裏烽煙再起。

五個大好青年各自守着電腦,仿佛同時患上了帕金森,抖手的抖手,晃腿的晃腿。

他們正在和隔壁寝進行男寝聯賽之父子局,顧名思義,輸的喊爹。

雨聲漸大,很快從噼啪變成咚咚。

“咣”的一聲,風吹開了掩着的半扇窗,刮了原本坐在窗邊的年輕人一頭一臉。

雷聲滾滾,年輕人用手背抹了把臉,擡高聲音:“最後一波了,穩住,逼他們回高地。潮汐先跳大,謎團跟上……潮汐?潮汐?潮汐?!!!”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五打五游戲,每人操縱一名英雄,看哪隊先推了對方基地。潮汐和謎團是游戲裏兩個團戰英雄,分別由老三和老四控制。

話音未落,落單的潮汐在隐藏商店被對面三個英雄秒了。

“啪”的一聲,是一個金毛青年摔了鍵盤。

“媽的,不打了!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說是贏一盤吃飯,一、二、三、五、八、九,輸多少盤了?飯一口沒吃,爹認了不少!對面喊的外援太猛了,咱再打一晚上也是人家兒子!”

正說着,隔壁寝的老大敲了敲門,倚在門上的姿态可稱得上前凸後翹:“大神說了,最多再打一盤吧,水平差太多不如打人機。”

金毛趕忙套上衣服:“我可不來了,兄弟們扛住,咱們有緣再相會!”

腳踩風火輪,一溜煙逃了。

隔壁老大目送他離去,轉頭問:“還打嗎?要不散了吧?我們五打五都是虐菜,五打四還不被指責道德淪喪?”

寝室裏剩下四個人恨在心中口難開,只能眼巴巴看向隊長。

這位隊長有着精致到令人發指的五官,膚白貌美,丹鳳眼顧盼生輝,有男人的修長,也有女人的妩媚。

此刻他正死盯着屏幕,喉結上下了七八次,像是在給自己洗腦,放開輸贏,擁抱平靜,放開輸贏,擁抱平靜。

然而約莫是失敗了,他咬牙切齒地:“加個路人,最後一盤了。”

“路人?老大,老大?我們加個路人幹啥?純進來給爸爸們再添個兒子?”穿着三角褲的老三和他的三角褲不幹了,“要不我們也喊個外援?”

門口的爸爸倒是無所謂:“反正大神說再打半個小時,你們看着辦吧。”

于是找兄弟的找兄弟,找同學的找同學,還有的看起了代打小廣告。

十分鐘後,隔壁咣咣敲牆:“大神說了,實在沒人今晚就散了吧。”

散了吧。

散了吧。

這是侮辱!

三角褲輸人不輸陣:“急什麽急?這不要找個妹子和你們打麽?我們隊長正從他屁股後頭的二百來號追求者裏挑呢。”

小白臉隊長很是倔強:“加個路人,賭賭運氣,他比老四強我們就有希望。”

剛對外開放,游戲裏就進來了一個叫做“我是小號”的ID,看着正在互噴的九個人,甩出幾個字:趕時間,開。

三角褲打個口哨:“快看看 ,這哥們牛逼不?”

剛開局,就見路人随機出來一個地精工程師。

地精工程師又名炸彈人,本游戲著名醬油英雄。

打好了被對面舉報,打不好被隊友舉報,是當時版本整個英雄池裏,被舉報最多的英雄。

這個運氣也是沒誰了。

三角褲捶胸:“遇上擡手就随機的傻子,還搞出個Techies……放了放了。咱們也随機吧,20分鐘被爸爸們推平拜拜。”

游戲剛開始,對面隊長就友好地打出一句:“兒砸們,爸爸來了喲。”

三路對線仍然崩三路,沒人去注意一個炸彈人在幹嘛。

因為我方已經背負了太多,包括對面爸爸們無情的嘲諷。

“三個打一個被反殺,會不會玩?”

“打個比賽像農民一樣!”

“殺我殺我!咬你就是兩口!我就問你滿不滿足?滿不滿足!”

轉機出現在二十三分鐘。

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路人,忽然在己方對話欄裏打了四個字:弄死他們。

被對面大哥追殺的老三邊跑邊樂:“哥們喝高了麽?說的跟NM要贏了一樣?”

話音還新,屏幕上忽然出現了大批的垃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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