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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還新，屏幕上忽然出現了大批的垃圾話。

數量之多，內容之深刻，他們竟然一時都沒看懂。

我是小號：對不起，這個游戲我要贏。

我是小號：對面一樓塔下意識粉，跳刀躲梅肯。

我是小號：二樓殘血A回複，反補世界樹。

我是小號：三樓推推吃盲壓，瘋臉A刃甲。

（此處省略二十句）

把對面五個一個沒落地罵了四五個來回，他又總結了一下：你們這麽菜，怎麽不一級沖泉水？

對面：？？？？？

我方：？？？？？

然而，五分鐘後，我方四人愣在電腦前，詞彙量驟減。

最後不知是誰憋出來四個字鑲金大字，哎呦我去。

不知何時起，對面英雄只要出門，總能在沒有下真眼的地方，狠狠踩上他的雷。

不少英勇少年，就這麽化為一股青煙，回到泉水讀條。

于是，我方莫名其妙地，被六格神裝、埋雷風騷、垃圾話不斷的炸彈人，帶上敵方高地，一波推到家。

哥們還買了幾十組真假眼，就在人家高地上，連雷帶眼，插出來“爸爸”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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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人家看不着，還送了對面兩組真眼。

游戲結束了，連輸近六個小時後，他們贏了。

“這哥們……傳說哥附體？？生拿Techies打一號位？該不會真是哪個高手開的小號吧？”打五號位的胖老五還沒回魂。

隔壁寝的隊長這一次客氣不少： “我哥們兒要和你們新來的朋友對線，大家都選自己拿手英雄，別瞎随機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老三趕忙在游戲裏打字：“大神別走，再來一盤吧。”

擡頭發現對方已退出游戲，于是乎毫不猶豫申請加為好友。

過了二十秒，沒有回應；再申請一次，仍沒有回應；又添加一次，還是沒反應。

明明對方在線，就是不搭理自己，老三趕忙捅了老五，倆人一起，在世界公告上不停刷屏。

“我是小號大神快回來。”

“我是小號大神我們需要你。”

“我是小號大神，我們老大得了睾/丸癌，他最後的願望就是能再贏一盤，請你回來carry我們！”

正在心灰意冷之時，瞥見老大屏幕，私信對話框不停上刷。

原來老大已經和大神聊得火熱！動作之快讓人敬服！

仔細看去，對話如下：

我是小號：你真是女的？

我的眼睛很大（老大）：人家158這件事會告訴你？

我是小號：告訴今天的幾個菜逼，他們還沒個妹子打得好。

我的眼睛很大：人家新手啦，你們男生都好壞，【委屈臉】哭哭~

我是小號：以後我帶你，你只要不沖泉，別的随意。

老三褲衩下面一疼，不知道如何進入一個一米八五的大漢非要在游戲裏裝一米五八妹子的內心世界。

轉念一想，大神們大概都是喜歡軟妹子的。

老大的一次犧牲，可以換來他們寝往後幾年的無限榮光。

老大偉大啊。

再往下看去。

我是小號：今天有點事，最多再帶你打一個小時。

我的眼睛很大：嘤嘤嘤，大神一定是嫌人家笨笨，人家很努力的啦！

我是小號：我發了你幾個鏈接，你有點天分，看看視頻多學學。

我的眼睛很大：人家才不要看別人打！人家只要大神哥哥！大神哥哥你教人家嘛，手把手教人家嘛~~~【崇拜臉】

“咣當”一聲，是正在偷看這段對話的三角褲，被惡心得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老大莫不是把腦子高興壞了？

“沒事吧？”上鋪探下來一個非常陽剛的腦袋，是差點被遺忘的籃球隊長老六。

三角褲對這位的入睡能力十分佩服，十分佩服。

于是捂着腦袋：“沒事沒事，高遠你接着睡吧。”

陽剛的腦袋縮了回去，不出十秒，鼾聲又起。

早上金毛回來，順道看了一眼好友的最近戰績，看完以後摳掉了眼珠子。

十一連勝？

寝室幾個人已經東倒西歪烙餅似的攤在床上。

幾臺電腦還未待機，顯然戰局剛結束不久。

金毛脫衣服時不小心瞄了眼大哥屏幕，定睛一看，吓一身汗。

我的眼睛很大：哥，以後我可以叫你哥麽？人家就認過你一個哥呢。

我是小號：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的眼睛很大：哥您說~~

我是小號：以後不要用一次性方便筷子。

我的眼睛很大：？

我是小號：不行？

我的眼睛很大：好的哥，麽麽噠~~~

老三剛會着周公，就被金毛老四一嗓子招魂回來。

朦胧中看見老四他，正癫狂地搖着一臉茫然的老大。

“是紫龍！是紫龍啊兄弟！我才出去了一個晚上，你們怎麽就蹲到紫龍小號了！紫龍啊！我的天，我錯過了紫龍！”

那一年她十六歲，普普通通一個高中女生，她的ID“紫龍”卻成名已久。

傳說，二十四小時都有大批的玩家蹲在線上，只求一虐。

那一年他十九歲，名校物理系一條鹹魚，在游戲裏靠嘤嘤嘤裝妹子，他傍上了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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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的今天，他在高樓臨窗遙望，忽然想起那時的自己。

大哥，你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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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老梁和周正躲在垃圾牆後，一只滄桑的可樂瓶子從裏頭支出來，正頂在老梁胸上。

他趕走幾只嗡嗡打轉的綠豆蒼蠅，就聽裏頭造粒機轟隆起來。

塑料被攪碎，刺拉拉的。

裏頭那人背對着他們。

她長得不高，一身肥大的工服土裏土氣，更顯得身材瘦小。

老梁看着壘的滿山滿野的垃圾堆：“看這身形就是個孩子，你莫不是當我姓梁的傻？難道紫龍五歲打星際，六歲玩DotA，七歲征服撸啊撸？”

周正擰着衣服腋下的汗，很是惆悵：“我說梁老板，您可別急。我這表妹就是小時候打游戲耽誤了，沒長起來，今年可是整二十六了。”

正說着，那人轉了過來。

不得不說，有些人真的是老天賞飯吃，老梁心想。

穿成這個德行，配上這張臉，她居然，還不土了。

不光不土，還有點別樣的時尚。

真是見了鬼了。

此刻有些過細的手腕從傳送帶上抓起一把塑料顆粒，她細細翻看。

周正探出身去喊了一嗓子：“甜甜！”

甜甜？？紫龍？？

紫龍？？甜甜？

老梁不禁腦補出激昂的聲音。

“游戲剛開局，甜甜就毫不留情地拿下了對方一血！”

“甜甜再一次完成了慘無人道的雙殺，對面的節奏已經被打亂了！”

“在這個時刻，甜甜扛着兩把聖劍沖入團戰，收割了五個人頭！”

“史上最強carry，無數輔助的噩夢，甜甜！”

老梁眼皮子直跳。

周正快速解釋：“我姨夫家教嚴，我這表妹平時看着知書達理、進退得體。”他話鋒一轉，“但是只要一碰鼠标，那可就變了個人。”

作為總結，他說：“這位，職業選手的噩夢，紫龍。”

“大表哥？”正說着，叫甜甜的那個職業選手的噩夢，已經走到二人面前。

這聲音，老梁腹謗，威猛不如他家那只貓。

太過溫和，太過溫柔。

靡靡之音，深夜電臺女主播。

有這樣的嗓音，怪不得紫龍從不開麥。

“這是梁老板，梁老板有個可大的公司。”周正介紹的時候，老梁已經職業性遞上名片。

“我是易維文化的梁育，我們公司主要經營網紅孵化。今天特意過來，是想找紫龍談一下可能的合作事宜。”

“甜甜，梁老板公司很有名的，豆豆人、喬殿、1V1都是他們公司的……”

彩虹屁還沒吹完，名片已經被退了回來：“您說笑了，垃圾堆裏哪來什麽紫龍。”

周正把名片塞進她口袋，打着圓場：“這大熱天的，我倆可站半天了，怎麽的也讓我們坐一坐、喝口水再走吧？”

—-

廠房邊上的棚子底下，周正和老梁一人灌了一瓶礦泉水。

叫甜甜的女孩摘了頭套，落下一頭及腰長發。

她随手撿根塑料棒，把頭發盤了，脖頸修長，也可以勉強封個垃圾堆仙子。

老梁只覺得這個形象和紫龍放在一起不甚和諧。

他笑道：“我年輕的時候還加過‘神龍後援會’，當年大家猜紫龍長什麽樣，可是各顯神通。有人說你藍翔辍學，有人說你胖的出不去門，有人說你是一腦袋黃毛的殺馬特，也有人說你是海外華僑。別說，真有幾個帖子猜紫龍是女的，但那種帖子還沒有猜你是人妖的帖子火。”

他在講紫龍如日中天的時候。

她拿起桌上的兩個水瓶，熟練地壓扁，不甚在意：“每天都有很多人被談論，大家談着談着就忘了，沒什麽好回憶的。不好意思，讓您白跑一趟。”

這是拒絕了。

“等等！”老梁見她起身要走，“聽你表哥說，你也是留過學的。我冒昧問一句，作為一位海歸人才，你覺得現在的工作環境是否适合你？”

那一望無際的垃圾山，在炎熱的天氣下，散發着被遺棄的腐臭。

“關于工作環境，我是這麽想的，” 她一個後投，水瓶飛入桶中，“最肮髒的廢品回收場，也好過最幹淨的露天開采。”

—

回去的路上，老梁一直沉默。

周正遺憾： “哎，可惜了我表妹，你看現在，不說TI（The International, DotA2國際邀請賽）的獎金池都兩千多萬美金了，就是當個游戲主播，多風光，收收打賞都……”

“你真覺得當游戲主播很風光？”半天沒說話的老梁，忽然插了這麽一句。

周正有點不明白：“咦？這事您是專業的啊？要是不風光，為什麽那麽多孩子争着搶着都要做？”

老梁笑了：“只看賊吃肉，不看賊挨揍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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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多，甜甜蹲在十七棟樓外頭。

這是她童年時的家，學校的舊教師公寓。房子已經有些年頭，牆上有大片的綠苔。很多相熟的教職人員都已搬走了，連她自己，也有十多年沒回來過。

她沒想到她出國幾年，爸爸就舉家從市中心搬回了老校區。

樓前有幾棵大樹，上頭知了一聲一聲，叫得很是帶勁。天已經全黑了，甜甜在樓下蹲了一個多小時，經過的幾波人看起來都面生的很。

十點多的時候，老遠走過來一老一少。

兩人走得很慢，有說有笑。

甜甜暗中觀察許久，才上前，小聲喊：“趙爺爺？”

老頭兒眯眼打量她半晌，恍然大悟：“是甜甜啊？你回來啦？”

“對，我五月回來的。趙爺爺您身體可好？”她聲音有點局促。

“嗯，還行。”老人不知想起什麽，說話敷衍，“你找你阿姨和弟弟吧？他們還住這兒。”

邊上年輕人有點驚喜，摘下耳機：“甜甜姐？還記得我不？我是亮亮啊！你更好看了啊！什麽時候還上我們家玩？我——”

話未說完，被他爺爺扯了：“行了，都上大學了，一天就知道玩，你奶奶讓你買醬油呢。那個甜甜啊，我們得去買點東西，你先上去吧。”

甜甜在樓梯口轉了兩圈，最後又轉了回來。

原本想走，卻見要去買醬油的兩人正在路燈下頭小聲嘀咕。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和她聯系，那我和你奶奶也不用活了，一鋪席子卷走。”

“爺爺，我就是打個招呼。再說甜甜姐很厲害的，她打游戲……”

“打游戲！打游戲！你不知道主教授怎麽沒的？氣死爹的玩意兒！她從小就不學好，天天就是個瘾！親爹死了她都沒回來，現在回來了？八成是在國外把錢花完，回來要錢來了。”

“爺爺，你別動氣，我不和她聯系了就是。”

兩人說完準備上樓，甜甜貼心地往旁邊躲了躲，總不好叫人尴尬。

沒想到就在這時，背後忽然殺出一個暗夜程咬金。

“你怎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