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不想和你當隊友, 咱們倆先死一個吧。”

甜甜下意識接過匕首，先沒管他，環視四周。

可別說, 這環境還有點親切。

大片大片的垃圾山，廢舊的紙板磚, 引擎蓋被壓扁的汽車，滿到爆裂的垃圾袋, 有香蕉皮從裏面露出頭來。

她将目光放在近處, 1V1正轉着手裏的刀看她，他身後站了一個熟人, 五官清淡臉型流暢，可不是第一場結下梁子的蘇無理嘛？

行了，這系統還挺照顧她的，新仇舊恨都安排到一起了。

蘇無理見到甜甜看過來，第一反應是後退了兩步。

沒辦法, 心裏陰影太大了，臉上的傷現在還沒好, 就拎了她一下, 這一個禮拜已經損失了幾千萬的通告費。

不能惹，不敢惹啊。

蘇無理旁邊站着一個戴眼鏡的女人, 身上的名字是鄒星辰，人如其名，臉和身材都很不食人間煙火，一副知識分子的模樣, 看起來不怎麽能打。

甜甜還沒找到第五位隊友，就聽1V1又催上了：“海王姐姐，來，讓我看看你肺活量多少。”

看着這張臉，甜甜就想起另外一張相似的臉來。

上個周六，他坐在長椅上，看着李歸一一句話不說拂袖離去的背影，忽然垂下頭盯着地面，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你有沒有等過一個人？”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毫無指望卻又滿心期望地，等過什麽人？”

甜甜被他忽然而來的煽情觸動，果斷回答：“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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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啊？”

“也沒有。”

“啊？”

“沒事，逗你玩的。”

然後他想起什麽似的，扯開話題：“周玉祁，也就是和你下棋的那個，他是我弟弟。他可能對你有些誤會，如果下周的游戲裏他為難你，你只管告訴他，就說我說了，控制不住自己他就不用回家了。”

甜甜想到這裏，覺得她不能這樣，與其恐吓1V1不能回家，還不如讓他現在就回家。

隊伍裏存在這種情緒化的隊友，真是還不如沒有，弄死算了。

甜甜正想着，1V1手裏的刀卻被人抽了走。

她擡頭看去，心裏一定。

沒想到最後一位進入游戲的隊友是斯文敗類。

這麽看系統還挺貼心的，難不成記錄了各場游戲的玩家互動數據，故意這樣安排？

甜甜打算回去給《真實世界》留個好評。

塔洛斯把匕首掉了個頭，還給1V1，說道：“衆所周知，米諾斯的迷宮并非普通迷宮。”

他看向四位隊友，卻發現除了鄒星辰，其他三人都是一臉的沒文化，他這個“衆所周知”用的太樂觀了。

塔洛斯等了一下，見鄒星辰沒有接話的意思，才繼續說：“在克裏特傳說中，米諾斯是宙斯和歐羅巴的兒子、克裏特的國王。他的貪婪激怒了海神波塞冬，波塞冬設計讓他的妻子帕西法厄愛上了一頭公牛，并且生下了一個牛首人身只吃人肉的怪物——米諾陶諾斯，米諾斯迷宮就是為了囚禁米諾陶諾斯而建。”

他把故事停在這裏，望向四周延伸的垃圾牆壁：“我猜測米諾斯的迷宮中大概率有米諾陶諾斯，各位，我們現在不是內部消耗的時候。”

正在這時，一直安靜的系統才終于又想起自己的工作。

“本場游戲有十名玩家參賽，成功擊殺米諾陶諾斯的隊伍将晉級。”

甜甜看一眼還在躍躍欲試的1V1，把匕首別在腰上，對衆人說：“走吧。”

大家都同意走吧這兩個字，然而怎麽走成了問題。

“走迷宮簡單，左右手定律。”1V1沒當回事，“當年仙劍奇俠傳那個巨惡心的圖，将軍冢，我靠着右手定律一個小時就走出來了。”

甜甜沒忍住倒抽一口氣。

1V1回頭看她一眼：“海王，你不信麽？”

甜甜不想和他杠，忙擺了擺虛拟手：“沒有，沒有。”

“我看你不怎麽信服？”

甜甜斟酌了一下：“其實我确實不太信，我一直以為我花了20分鐘是因為中間泡了碗面，你怎麽在裏面呆一個小時的？叫外賣了？”

1V1自信的身形忽然一頓，良久他默默說：“海王你別說話了，你一說話我就有一種回歸大自然的感覺。”

甜甜不明所以地閉上了嘴。

“所以……左右手定律是什麽？”蘇無理求知若渴。

“顧名思義，就是進入迷宮後，選擇一個方向，貼着牆壁一直走下去。這個法則的原理是考察迷宮的拓撲結構，無論多麽複雜的迷宮，抻直了也就是一根線段而已，出入口分別對應線段的兩個端點。懂了麽？”鄒星辰說起來話來非常有教書育人的架勢。

蘇無理對拓撲結構一竅不通，但是他至少聽懂了貼着牆走幾個字。

于是一行人1V1在前，蘇無理和鄒星辰跟在他後面，甜甜為了和1V1保持距離，故意落後了幾步，和塔洛斯并肩。

通道狹窄，塔洛斯見她過來，貼心地往一側讓了讓。

“會這麽簡單？”甜甜小聲問塔洛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迷宮有問題。”

末了她補了一句：“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如她所說，這個方法是考察迷宮的拓撲結構。”他沉思。

“啊？”

塔洛斯拍了拍她的虛拟肩：“不必着急，很快就知道了。”

“喲，海王，又發展業務呢？”

這一幕剛好被1V1看到，他已經站在第一個路口，左邊是白色垃圾牆，右邊是廚房垃圾牆。

他就站在兩種垃圾交界，回過頭看甜甜等人；“左還是右？”

話剛問完，卻見剛才還和塔羅斯竊竊私語的甜甜，忽然越過蘇無理和鄒星辰，跑過去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于是1V1的虛拟人嘴還沒合上，就忽然藍天白雲然後擁抱大地了。

同時迷宮上方的天空出現了無數彈幕。

“社會我提姐，人狠話又多。”

“來了來了！1V1和提藍的終極對決！”

“你們不覺得1V1這一場騷話特別少？我都不認識了。”

“真的，這麽文明的1V1讓我懷疑是假的。”

1V1心裏苦，臨出門前他哥的音容笑貌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回憶裏的周玉安十分和藹，拍着他的肩膀說，周玉祁你可以試試管不住你的嘴，我也可以試試管不住我的手。

不，他那些好不容易玩到最高級的游戲賬號！不能被管不住手的他哥黑了！

想到這裏，1V1忍辱負重地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他聽到嘩的一聲，同時身下大地一陣顫動，再看過去，剛才自己站的位置只剩下一個直徑有兩三米的大洞，洞口幽黑一眼看不到底。

甜甜蹲在坑洞邊緣向下探頭，看了一會擡起頭來看他。

就在1V1以為甜甜會借機喪心病狂地嘲笑他一番時，卻聽她只是淡淡說：“VR游戲的操作和鼠标鍵盤還是挺不一樣的，你第一盤估計要适應一陣子，我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習慣。”

她話音剛落，天上又開始刷屏了。

“不，你沒有！我們都看到你第二局的操作了提藍藍！”

“不适應你都把NPC砍兩段了，适應你是不是要上天了？”

“我有點磕1V1和提藍這對怎麽辦？”

“1V1在提藍面前莫名像弟弟？”

後臺，小于正在緊張監控彈幕，周玉安忽然從人群中間走了過來。

他仿佛毫不在意地看了眼小于屏幕，漫不經心地指着“我有點磕1V1和提藍這對怎麽辦？”一句，用随口一提的語氣：“這類風氣不正的彈幕以後直接從後臺屏蔽。”

小于想了想，可能确實在游戲裏搞CP不好，于是順道把後面那句也勾選了。

正要點擊删除，又被總監攔住了：“下面那句大寫加粗。”

小于：“？？？這句？1V1像提藍弟弟？”

結果一擡頭，周總監已經走遠了，仿佛沒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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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1V1從地上起來，一言不發，聽到一直在觀察地形的塔洛斯說：“走右側。”

于是一行人沿着廚房垃圾牆走。

安靜地走了大概有兩三分鐘，還沒見到岔路，眼前的路卻越來越窄，仿佛要被垃圾埋了一樣。

雖然游戲中并沒有氣味和觸感，一直對着殘羹剩飯地溝油的畫面也實在讓人略有抑郁。

“要走到什麽時候？”1V1看着幾個一言不發的隊友，覺得他們甚是無趣。

正說着，又走到一個T字路口。

一只能有兩米高的半人馬擋在路上，露出結實的胸肌，背上背着長矛，它背後是成片的廢電池。

畫面着實違和。

走在最前面的甜甜停了下來，背對着衆人問：“這個玩意是要打死嗎？”

鄒星辰先往邊上讓了讓：“我是個理論派，動手能力不太行，幫不上忙，抱歉啊。”

甜甜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扔給蘇無理，對其他人說：“你們退後，我和蘇蘇就夠了。”

蘇無理忽然被點名，吓得接東西的手抖了一下，低頭一看，甜甜扔過來的是一把□□。

“我聽到腳步聲，這附近有人，一會要是有人來了，蘇蘇，你掩護我。”

剛拔出匕首要大幹一場的1V1瞬間覺得自己矮了一截：“開局不是一人一把刀？你哪來的槍？？？你開挂啊海王姐姐。”

甜甜正從腰上拔出自己的匕首，懶得搭理1V1：“垃圾堆裏撿的。”

1V1看向這數以億計的垃圾，半個字都不信：“你騙鬼？”

甜甜壓低了刀，慢慢接近半人馬，頭都沒回：“是你眼力不行。”

1V1被她噎了一口，不服道：“打架找蘇無理？你想要他給怪物唱一段還是跳一段啊？”

“我信得過他。”

這時候甜甜已經進入了半人馬的攻擊範圍，她小心地躲避着那能踩碎人頭骨的蹄子，

“塔神，這玩意怎麽打？”她忽然想起來問了。

1V1差點被她氣個趔趄，看她上的那麽猛，還以為多麽胸有成竹。

“半人馬在希臘神話中一般被描寫為粗野狂暴和不講道理，也用于象征男人被自己的肉|欲所困，是動物性/沖動的陷阱。在希臘和羅馬神話中半人馬代表着人性中未開化、無法無天和本能的一面。”塔洛斯不愧為行走的圖書館。

聽到這段話，甜甜有一瞬間的愣神。

半人馬啊，讓她想起一個很多年沒想起過的人。

“大王，你又打人馬？連着用了二十來盤了吧？能不能換盤菜吃？”

“師父你讓我把這個英雄練好，以後專門輔助你。”

“沒必要，切菜局你随便玩點自己喜歡的，開局先送十個人頭師父也能帶你贏。”

“蘇蘇總玩這個你怎麽不說？我玩得比他好，你別不信，等老子起飛了——”

“嗯？”

“等小的起飛了，陪師父您老人家打聯賽去。”

“哦，那我等着。”

結果等到了她不告而別，也沒等來萬王之王的半人馬出山。

粗野狂暴、不講道理、無法無天……這聽着倒挺像他的。

“卧槽！你幹什麽呢！掉線了？”

1V1把她從回憶裏拉出來時，一只臉大的馬蹄差點踩在她頭頂。

甜甜瞬間回神，反應極快地一個閃身貼着馬身鑽進馬肚子下面。

“動物性|沖動的陷阱……”甜甜咀嚼着這句話，頗有建設性地問：“塔神，我是不是閹了它就行？”

塔洛斯沉思片刻：“可以一試。”

就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是蘇無理開槍了。

甜甜躲着馬蹄和長矛看過去，就看見牆後閃出來的幾個人。

為首的那個高大挺拔，連虛拟頭都比別人立體三分，不是背着一杆□□的李歸一又是誰？

李歸一的意識怎麽樣她不清楚，但是單論身體協調性和能打程度……

馬肚子底下的甜甜默默看了看手裏手掌長的匕首……

又看了看柔弱的隊友們……

好像有點懸。

而就在這時，1V1忽然記起了他哥交給他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