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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半決賽的四十個隊現在都在過客匆匆網吧, 離這不遠。”
“我們今晚還有事,沒辦法過去,下次吧。”周總監禮貌地婉拒了。
馬特等人臉上難免有失望, 又不好意思抱着大腿強求,只得也客氣道:“沒事, 沒事,留個聯系方式吧要不?”
“什麽?DotA?DotA好啊!”周玉安一個沒看住, 甜甜又從後面繞出來了, 一臉老大欣慰,“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打DotA了, 沒想到還有比賽?走走走!去去去!”
說罷還喃喃自語:“講道理,LOL不能反補讓人很惆悵啊,一個不能反補的游戲還怎麽拉開技術差距?”
馬特幾個雖然對于她“現在的年輕人”一句不太贊同,不約而同心想你今年幾歲還一口一個年輕人的?然而甜甜後面那幾句又讓他們聽得很舒服。
在他們心中,在這個全民王者和撸啊撸的時代, 像自己這樣的硬核少年們已經越來越少了。
“走吧走吧,我們校隊都排在前幾場, 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周玉安剛要拒絕, 感覺有人拉他褲子。
甜甜本來想扯他衣服的,然而她對自己身高的認知不太清楚, 加上迷迷糊糊分不清衣服褲子,下手一重差點給周總監褲子都拽下來。
也不知道是被她可憐巴巴的表情所欺騙,還是被她扯褲子的狠勁兒所征服,最後已經頭疼了一晚上的周總監到底是妥協了。
大概疼着疼着就習慣了吧。
“就看三盤, 三盤完了就回家。”
甜甜和電機壞了似的猛點頭,點得馬特幾人十分心驚,下意識地想要幫她接住掉下來的腦袋。
在隔了幾排桌子的地方,安華有些緊張地拿着電話:“是的,邊上有一個男的,長得很妖,對對對,一看就不是好人。嗯,我們在歐提卡網吧二樓,不過他們看着要走了……她看起來好像被下、藥了,不太清醒……李哥這妹子是誰啊?啊我随口一問,沒關系您不用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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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三個街口外的歐卡提網吧不同,周六晚上的過客匆匆網吧人頭攢動,幾百臺機子擠在一百多平方的空間裏,同時擠在這裏的還有鮮嫩的肉、體和汗流浃背的青春。
馬特他們進來的時候,校隊的隊長G已經迎了上來。
G戴着一副瓶底兒厚的眼鏡,瘦高白淨,看見馬特邊上的周玉安,立刻伸出手去:“你好你好,我是G,大神怎麽稱呼?”
馬特擡頭,發現原本有着K大電競小白臉之稱的G隊長,怎麽今晚看着有點黑?
還有點糙?
他再看向站在G面前的周玉安,有點明白了。
愛因斯坦誠不欺我,果然一切都是相對的。
“姓周,你好。”周總監回答得很簡練。
“周教練啊!果然一看就是高手,靠譜,靠譜!”還沒上手,G已經被周玉安的技術氣質征服了。
“不是,不是這個……是那個……”飛行星球拍了拍G的肩,往周玉安身後指了指,尴尬地說,“認錯人了,隊長。”
“啊?還有誰?”G一臉懵懂,“不是周教練?”
這時又一次被月全食的甜甜從周玉安身後鑽出來,聽到“周教練”三個字猛點頭,“是是是,就是周教練,周教練很厲害的!”
她剛才困得邊走邊睡了一覺,全靠周玉安一路給她領過來,剛才滿耳朵的鍵盤和鼠标聲把她吵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個年輕人拉着大娜迦喊教練。
大娜迦?教練?
甜甜覺得挺好玩,挺新奇。
這時她才注意到過客匆匆網吧的環境。
昏暗的燈光,發黃的機器,混在汗和泡面味裏,再撒一點時不時迸發出來的“卧槽”。
這才是網吧該有的味兒啊。
“現在是半決賽,下場就到我們了,周教練快過來坐。”
甜甜和周玉安跟着G穿過狹窄擁擠的過道,期間踩上了好幾只腳,腳的主人們仿佛都沒了痛覺神經,誰也沒發出一聲。
“我們第一局的對手是理工大,他們隊carry很穩,這次還高價請了一位非常厲害的教練。”
G給周玉安介紹了一下四位隊友,就朝網吧斜對角一組穿藍白T恤的男生指了指。此刻五個人正圍在一名小胡子男人周圍認真聽講。
“那是去年才退役的職業選手,ID Mumu, 外號瘋兒,參加過三次TI,最高進過四強,很強,真的很強。”
G說的時候充滿了羨慕。
“瘋兒啊……”
周玉安還沒開口,在一邊吃泡泡糖的甜甜吹破了個泡泡。
“你看我就說吧,Mumu很有名的,連教練女朋友一個妹子都聽說過。”G一副“我沒唬你他真的強”的表情。
周玉安看着她把黏在嘴邊的泡泡又吃進去了,低聲問:“你聽說過他?”
甜甜對Mumu沒什麽反應,但好歹還記得人家外號,撓了撓鼻子:“一瘋起來自己人都殺的瘋兒啊?”
周玉安附耳過去,卻聽她吹着泡泡大着舌頭:“瘋兒啊,小老弟。技術還行,容易yolo (you only live once, 瞎JB浪)。”
說完她又加了一句:“他那時候想跟着我打,我帶你們了,就沒收他。”
“周教練?周教練?”G幾個已經開始選人,見教練還在和女朋友膩歪,一時有點沒底,“你們說什麽呢?”
周玉安把上半身從甜甜邊上收回,正襟危坐,一本正經:“我女朋友說Mumu打得沒有我好,你們不必擔心。”
“哦?”G語調充滿懷疑,Mumu畢竟是經歷過國際賽事的人,這周教練也太自信了。
“對了,周教練ID是什麽?”G裝作不在意地問。
“紫龍。”對方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雙手交握放在膝頭,回答得十分自然。
“啊?”G一愣,然後哈哈笑了,“周教練還喜歡講冷笑話。”
“我仰慕紫龍,所有游戲ID都是紫龍。”周教練仍然一本正經。
“原來是Fade大神的粉絲,哈哈。”G消息還算比較靈通。
“Fade”周玉安輕叱一聲,若有若無地看了甜甜一眼,“Fade能跟紫龍相提并論?”
“Fade不就是……”G想着周教練估計沒他們消息快,正要解釋一下Fade就是紫龍,心裏又咯噔一下。
連Fade是紫龍都不知道,這人靠譜麽?
“隊長,我選啥啊?”
G的思路被打斷,他看一眼屏幕,對面想必研究過他們,上來就把他們擅長的幾個英雄都ban了。
G看向周玉安,卻見他又回頭和妹子竊竊私語去了。
“周教練?!”G都有點生氣了,這找了個什麽人來。
站在他們後面的馬特等人十分尴尬,想告訴G實情,又怕影響我方士氣,只能跟着瞎勸:“人家女朋友願意跟着來網吧當然要哄着了,看看你們幾個,哪個女朋友樂意過來了?不都在家看劇呢嘛?你再催周教練,妹子生氣了誰兜着?”
G一想,也是這個理,想想女友因為自己打游戲摔壞過的電腦,他又十分羨慕周教練。
這時周教練哄完女朋友轉過頭來,又恢複了一本正經:“選IO。”
“精靈?精靈這個版本不強啊!”G更加沒底了。
甜甜正把折疊椅當搖椅,四條腿只落了兩條在地上,在狹窄的過道晃來晃去,冷不丁周玉安又貼過來:“他們說這個版本IO不強。”
甜甜老神在在:“誰看不起我?誰看不起我?我雖然不打了,難道游戲版本更新都不看了麽?放心,對面選這個陣容就是想浪,讓老子教教他們浪字怎麽寫。”
周總監卡了一會兒,到底沒把這段話同聲傳譯過去,只是簡短地總結了一下:“IO夠用。”
甜甜百無聊賴地晃着凳子,半閉的眼睛時不時往G屏幕上掃一眼,就能看出點什麽。
每到這個時候,周教練仿佛成了一臺眼神翻譯機,總能在她眼神不對的時候傾身過來:“大哥,有什麽吩咐?”
“中路去下路抓人。”
“好。”
“假腿賣了換跳刀。”
“好。”
“精靈飛上路帶斧王去中路收人頭。”
“好。”
“對面carry在憋聖劍,哈哈,哈哈,他太可愛了,你們去把他收了。”
“什麽?”
甜甜一愣,又說了一遍。
然而周玉安仍然一臉迷惑。
于是甜甜把椅子另外兩條腿落在地上,身子斜過去點,又說了一遍。
“聽不清,太吵了。”他看起來十分誠實。
甜甜一想,這網吧裏人确實有點多,于是招了招手:“你過來點。”
“腿太長,卡住了。”
要換成平時的甜甜,一定早就抓住他邏輯裏的一百八十多個漏洞,然而今晚的甜甜她有點弱。
于是她收了腿,跪在椅子上,從背後搭上他肩膀,俯下、身在他耳邊說:“對、面、carry、在、憋、聖、劍!幹、死、他!”
“知道了。”
接下來紫龍大哥就有點累了,主要原因是大娜迦他聽力越來越差,到後半盤她只能一直扒着他肩看屏幕,然後低頭在他耳朵邊上說話。
就這樣她還要說好幾次,很多次她朦胧中覺得自己都咬到他耳朵了,這樣還聽不到是不是該買助聽器了?
然而對方似乎并沒有買助聽器的打算,只是平靜地重複着兩句話。
“聽不清。”
“知道了。”
G這兩盤打得很爽。
最開始的顧慮在第一盤20分鐘以後就被打消了。
馬特誠不欺我,他想,這位周教練确實有兩把刷子,面對對面的明星陣容絲毫不懼,甚至對他們個人技術也沒什麽高要求,他都覺得自己這盤點兵和放大時機掌握得很一般,全隊完全是靠周教練神乎其神的意識扛起來的。
在這樣強大的意識下,對面五人裏最強的carry根本沒辦法發育,甚至到後期都被他們打得有點崩潰,一度想要和他們輔助一換一。
兩盤結束後,K大以2:0直接晉級。
G摘下耳機,扭頭看過去,見到理工大五個人都是一臉頹敗,好像并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輸的。
而他們的教練正朝着自己走過來。
“你是K大的教練?”
小胡子路過G的時候沒停,直接走到周玉安身邊,問。
“路過,給了點建議。”周玉安很官方地。
“請問怎麽稱呼?”小胡子追着不放。
這時候周玉安的肩頭獸甜甜又一覺睡醒了,揉着眼睛看了看小胡子,恍然大悟:“瘋兒啊?你原來長得這麽着急的啊?”
小胡子:“……”
甜甜明顯又把時間睡錯亂了:“你一個新人,多和不同人打打,比跟着我強,我教不了你什麽。”
一時間場面十分尴尬,連前後幾排其它學校的選手都看了過來。
小胡子瘋兒覺得他這外號直接送給甜甜就行了,然而她這句話又好像在記憶深處有點影子,仿佛什麽人和他說過一般。
半晌,他不确定地:“我打了十年,退役一年 ,原來還算……新、新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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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大打了個開門紅,大家都很高興,磨拳擦掌準備下一場。
周玉安覺得肩頭一沉,略一側頭就聽見甜甜均勻的呼吸,是又睡着了。
周總監哪裏還管什麽K大S大的,婉拒了G和夏特等人的輪番車輪勸,夾起甜甜就走。
出了過客匆匆網吧已經過了午夜,冷風一吹,他有點猶豫。
先把手裏的外套給甜甜披上,然後周總監開始沉思是應該自己去取車還是帶着一個半夢游的甜甜再走二十分鐘回歐提卡。
就在他計算的時候,一直靠着她呼呼大睡的甜甜忽然猛地睜眼,迷茫地看向四周,然後發現了什麽似的“啊”了一聲。
“我到家了!”她好像忽然認了路,又好像得了失心瘋,撒開腿沿着一條小路就跑了進去。
周總監一轉頭,她已經跑出去幾十米,吓得他手機都來不及揣回去,沿街就去追。
真是要了命了。
甜甜跑了一會兒,被人從後面拉住手,大娜迦臉色不太好:“你去哪?”
甜甜迷惑地望着周圍或明或暗的燈牌:“我回家啊,我好像看到我家了,可是我找不到,這些店有的我認識,有的我不認識……”
“你家地址?”
甜甜報了一個小區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反應,甜甜友好地和他揮手:“那我回家了!再見!”
剛走了兩步,又被拉了回來。
“下次別喝了。”
霓虹燈下他臉色五彩斑斓,仍蓋不住那奪人心魄的美色。
半晌,甜甜看到他松了顆扣子,蹲下身來,淡淡說:“上來吧,我帶你回家。”
甜甜簡直連想都不敢想:“那不行,那不行,我怎麽能騎大娜迦呢!我還算人麽!不行,不行,大娜迦又不是馬。”
對面的人脾氣再好也沒忍住,低聲擠出來幾個字:“誰、讓、你、騎、了?”
他收拾好心情,無奈地說:“上來,我背你。”
甜甜仍然不動。
笑話,大娜迦那柔弱的158身軀,怎麽背她?
“上來。”大娜迦似乎生氣了。
甜甜乖乖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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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深,風不止,兩側的路燈時有時無,偶爾一兩輛車經過,會降低車速好奇地朝街邊張望一下。
周玉安覺得背上的人很輕,當然他也沒背過第二個女人,無從比較。
甜甜趴在他背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尬聊。
周玉安感覺到她的緊張,那緊張與一個吃軟飯男人的羞愧如出一轍。
“那天游戲結束的時候,塔洛斯給我講了那個故事的結局。”她好像在自言自語,“他說原本那個王子,叫什麽來着,答應了他父王,如果成功就會把帆換成白色,結果回來的路上他把公主弄丢了,就是那個在迷宮裏幫他的,于是他忙着傷心,忘記換船帆了 。結果——”
她的聲音忽然沉重,仿佛她就是神話裏的王子忒休斯:“結果他父王看到船上的黑帆,以為兒子死了,就悲憤地投海自盡了。”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在責備誰:“他怎麽這樣呢?什麽公主會比他老爹還重要……”
“那個塔洛斯……”周總監抓了個重點,“你和他很熟?”
“啊?不……他和提藍很熟……我只是覺得他挺厲害的,那天的迷宮,他一下子就想出來打破摩比斯環的關鍵在于放棄眼前看到的‘路’……”
“比周玉安還厲害?”
甜甜沉默了,似乎在努力想周玉安是誰,過了一會她揉了揉眼睛:“應該差不多厲害吧?聽說周總監也很厲害的,可是我有點怕他……”
“嗯?”
“……”
“怕他什麽?”
“……”
背上傳來呼吸聲,估計又是睡着了。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一個小區,看有些生鏽的大門,就知道不是近幾年蓋的。
“醒醒,到了。”他輕聲說。
“……”
“到家了。”
“……”
“沉浮。”
甜甜睡夢中聽到有人喊她,很久違的名字。
一個激靈就醒了:“嗯?嗯?誰叫我?”
身下傳來有點好笑的聲音:“主沉浮,到你家了。”
甜甜茫然望着小區裏那幾棟高聳的樓房,久久沒說話。
過了很久,她揉了揉鼻子,很抱歉地:“對不起,我忘了,我不住這……”
她把頭埋進他脖頸:“我以為爸爸還在,我還有家。”
就在周玉安以為她要傷感一會兒時,她卻已經調整好了情緒,雖然不太清醒卻還是堅持:“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回去吧。”
周玉安更覺得好笑:“這個時間我放你下來,你敢叫車?”
甜甜沉默了,她确實不敢。
就在這時,兩束很低的燈光自遠而近而來,跑車轟鳴的引擎聲在這寂靜的夜裏絕對稱得上擾民。
那磨砂黑的太陽神仿佛和黑夜融在了一起,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引擎聲消失在街口,很快又再一次響起。
當太陽神再一次出現時,它沒有迷茫,直接在兩人面前一個急剎車停住,甜甜甚至看見了輪胎下磨出的火星。
車門向上展開,李歸一連火都沒熄,靠在翻起的車門邊緣,興師問罪:“周玉安,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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