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決賽

2019年11月16日。

上午八點半, PNP體育場外已經人頭攢動。

本次進入決賽的十三名選手将會從會場的十三個門分別進入，進入後他們會直接被帶入各自的游戲區域，比賽結束之前彼此都不會有機會見面。

甜甜走到十四號門的時候, 那邊的三、五、十二號都已經擠滿了狂熱的媒體和粉絲。

最火爆的當然要算蘇無理的五號門，聽說淩晨五點就已經有粉絲在此蹲位。

1V1作為直播界的扛把子, 這一次是狠吸了一波粉，此時十二號門前雖然沒有五號門熱鬧, 也擠了幾百人在表決心。

李氏雖然已經低調地和各界媒體打過招呼, 然而也看不住那些花邊小報捕風捉影的熱情，李太子今天是不是一個人來的？李太子有沒有漂亮女秘書？李太子入場前和誰說過話？

隔壁歡呼一聲, 甜甜隐約聽到有年輕男人的聲音：“阿許看這裏！阿許看這裏！哇，好靓！”

這時收到易維群組信息，是酥油發送的。

暴躁的酥油：我天，我要火了嗎？我居然收到花了！！！

看着冷冷清清的十四號門，甜甜內心為阿喆掬了一把同情淚。

都怪你甜哥不争氣。

淚還沒掬完, 卻遠遠瞟見門外有個人影，頭上戴着頂黑色鴨舌帽, 帽子壓得很低, 手裏像是端了個盒子。

看清那人時，甜甜心裏“突”了一下, 原本平穩的步子變得有些難看。

走過周玉安身旁，她盡量語氣平靜地打了個官方招呼：“周總監，好巧。”

“不巧，我在等你。”他把帽檐向上推了推, 露出那張确實瘦了點的臉，“不用怕，我臨時把你的入口改了，提藍的粉絲都在二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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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一時語滞，不知道他這玩的哪一出。

“生日快樂，大哥。”趁着甜甜發愣，他拉過她一只手，把盒子塞進她手裏，卻沒松手，“欠了很多年，終于補上了。”

甜甜這才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怪不得聽見決賽日期的時候覺得應該是個黃道吉日。

她尴尬地想抽回手，手卻叛變了，她只能換成尴尬的哈哈：“是啊，真巧，和決賽一天……”

“不巧，決賽的日期也是我改的。”他笑着說。

甜甜心裏咚的一跳，她想自己約莫是被他的不要臉震撼了，嘴上卻是：“周總監不怕丢工作啊？”

他笑容未變：“做牛做馬這麽多年，也才混了個總監當當，要是連這點假公濟私的權利都沒有，我還是拿着期權退休算了。”

說完又非常幼稚地：“哎，外面找我做VP的不少，CEO的也有，你喜歡什麽？”

甜甜連假笑都忘了。

仿佛看見一只花裏胡哨的孔雀在那對牛開屏。

“周總監的東西我不敢收。”想起自己前幾天誇下的海口，甜甜把禮物推了回去，“沒什麽事兒我先進去了，周總監不忙嗎？”

說完這些，她猛地抽出手，想要迅速離開。

跑開兩步，鬼使神差回過頭去，卻見那人抱着盒子低着頭，帽檐擋住了他的神色，只露出一個弧線優美的下巴。

“我答應你的，在你21歲那天，那時我還不知道你幾歲。”

21歲……

21歲啊……

甜甜愣住。

那一天是她21歲生日，等了一天沒等來爸爸的電話，最後還是主楓林那小孩給她打來一個。

“生日快樂，姐。”他盡量學着大人，“我忘了你幾歲了。”

“爸呢？”甜甜問。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主楓林低聲說：“爸爸還在生氣。”

就把電話挂了。

彼時她一個人蹲在合租房的椅子上，面前是一碗泡得有點爛的面，面上壓着一本機器學習入門書籍，是某天她心血來潮想看看大娜迦轉了個什麽專業才買來看的。

結果也沒翻上幾頁。

那時她忽然不太想吃面，就開機上線，對已經等在線上的三個小崽子打了一句：“今天大哥生日，大哥高興，教你們玩個別的。”

我的眼睛很大：“大哥生日快樂，麽麽噠！”

蘇蘇：“師父生快。”

萬王之王：“打什麽？”

于是在她的要求下，三人都裝上了星際争霸2這個游戲，她先大概講了一遍規則，無非就是神、人、蟲三族靠開采資源、發展人口、研發科技、訓練軍隊等互相争地盤。

甜甜畢竟是個星際老油條，解釋起來頭頭是道，三個人都表示聽懂了可以上手了，于是四人開了一個圖。

大王選了神族。

大娜迦和蘇蘇選了人族。

甜甜為了給他們講解所有種族，随手選了蟲族。

這一盤下來幾人簡直打得手忙腳亂、烏煙瘴氣，三個人開始還妄想聯合起來打她，沒到一半就發現這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事，索性直接忽略了甜甜和她的蟲子們，開始了長久且沒有效率的互毆。

一會兒我殺你兩個農民，一會兒你偷我個水晶，一會兒大王和大娜迦合起來打蘇蘇，一會大娜迦聯合蘇蘇打大王，一會兒又三個人轉圈兒打。

甜甜開始還嘗試給幾人講解，後來也不管了，自己悶頭在家發展基地搞運營，看時間差不多直接出去給他們三個都A（打）了。

游戲結束後，看着三個人在頻道裏沉默不語，甜甜安慰道：“你們也不用沮喪，第一次玩能打成這樣很不錯了，畢竟星際和DotA對宏操作和微操作的要求完全不同，你們習慣了在DotA裏操縱一個英雄，打團隊戰，忽然變成操控一堆角色和建築打單人戰，肯定是不适應的。”

“DotA考察的主要是意識和走位，微操主要是在補刀和攻擊；然而星際對微操和APM（每分鐘點擊數）要求更高，舉個例子，開局四個農民去采礦大家都會，但是四農民如何快速地分配到四個礦上一起開采，就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了。”

“我剛才觀察了一下你們幾個的操作。手速上來看，我覺得大王最高，應該有120左右，然後是蘇蘇，90吧，大娜迦你也就60不能再多了。”

蘇蘇：“師父好，厲害。”

萬王之王：“真的假的？師父這都能看出來？”

我的眼睛很大：“大王你看不起大哥嗎？網上都叫大哥人肉統計器。”

他們拍馬屁的時候，甜甜已經把數據調了出來：“萬王之王，APM119；蘇蘇，APM95；我的眼睛很大，47，大娜迦我還高估你了。”

我的眼睛很大：“人家腦子跟得上，手跟不上嘛。”

萬王之王：“師父你是多少？”

蘇蘇：“師父一定有200了。”

甜甜謙虛地：“我這盤一般，401。當然手速這個東西，人類是有阈值的，比如說我最高達到447，如果有人高于我，我就要考慮對方是不是機器人了，畢竟我已經在人類阈值。”

萬王之王：“……”

蘇蘇：“……”

我的眼睛很大：“大哥最棒！”

甜甜又打：“其實這個數字也不是越高越好，我打久了會習慣性機械點擊，所以一每分鐘401次點擊裏有效點擊可能只有300。這也就是為什麽大娜迦雖然APM不到50，但是發育得比你們兩個都好。”

萬王之王：“大娜迦，你有什麽竅門？”

我的眼睛很大；“我的竅門難道不是智商高？”

甜甜決定還是吃了口面，又打：“像這類游戲，我可以告訴你們很多所謂的‘竅門’，比如說shift剔除選定，比如說多用便宜兵種開視野，但即使是職業選手的開局，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來的，說到底這個游戲就是要懂得運營，分清每個任務的輕重緩急，不然很容易手忙腳亂。”

然後，她毫不謙虛地打出一行：“真不需要什麽技巧，學會了哥的滾雪球運營，剩下的就只有A了。”

一時間聊天室鴉雀無聲，三人都不知道怎麽接這自戀的一句話。

過了半天，還是大娜迦反應過來。

我的眼睛很大：“大哥生日快樂！明年我會準備禮物的！”

蘇蘇：“我，也是。”

萬王之王：“行了，算我一個。”

後來他們又開了幾盤，幾個人進步還挺快，甜甜忘了最後是怎麽結束的，只記得蘇蘇問了她一個問題。

蘇蘇：“師父和我們打，會不會很無聊？”

甜甜誠實地回複：“游戲當然是和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玩最有意思，好在你們比游戲有意思，我就忍忍了。”

那是她和他們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也是她和游戲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還是她度過的最後一個有爸爸的生日。

一轉眼，從21歲到27歲，她再也沒慶祝過生日。

想到這些陳年舊事，甜甜這一步再邁不出去，只能由着自己轉身回去，從他手裏拿回盒子，輕聲說：“謝謝了，大娜迦。”

他擡頭，拉住她手腕，嘴角動了動，低聲下氣地：“別生我氣了。”

就好像當年每一次送了人頭，在大哥開口罵他之前，他都會及時地打出一句：“大哥，別生我氣了。”

然後他大哥真的就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默默取對面五個狗頭來消氣。

時隔多年，甜甜聽到這句話，仍然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請SimpleStar周總監速到化妝室。請SimpleStar周總監速到化妝室”

行嘛，主辦方都要廣播找人了。

他聽着耳畔不斷傳來的尋人啓事，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甜甜的手腕：“看看這些人，沒我一會兒都不行。”

“請SimpleStar周總監速到化妝室。請SimpleStar周總監速到化妝室”

廣播太吵，他俯身，在甜甜耳邊小聲說：“兩周，是我的阈值了，沉浮，大哥，沉浮大哥，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松開她的手，後退了一步：“游戲結束後，我還在這裏等你。”

甜甜猶豫着開口：“那個，周玉安……”

“嗯？”他洗耳恭聽。

“你上臺前還化妝啊？”

“……我的臉，你覺得有化妝的必要？”

“畫個胡子好看點。”

“……”

看他快步離去，甜甜摸了摸有點發熱的臉，又在心裏默背了幾遍。

“我是要奪冠的人，我是要奪冠的人，我是要奪冠的人。”

這場周總監是要下場的，她不能被敵人亂了心神，淡定，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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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就被工作人員七拐八拐領進了游戲室。

與之前的比賽不同，這一次房間裏豎了三臺攝像頭，輔助眼罩內置攝像頭來及時捕捉她的肢體活動和面部表情。

也就是說，決賽裏的選手再也不是沒有表情的僵臉人了。

甜甜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房間的牆上正在播放外面的開幕式。

主辦方确實是實力雄厚，單看這開幕式就群星荟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跨年晚會。

她甚至還看到了第一場比賽裏碰過的莫拉，還有阿绫所在的負X減一組合。

一排妹子中間空了個位置，應該是給進了決賽的阿許留的。

鏡頭掃過，她在觀衆席上也看到了一些眼熟的臉。

老梁、阿喆、大晴晴、張三哥、舌吻……

就在這時音樂戛然而止，燈光漸暗，“咔”的一聲，中央舞臺上只剩下一束光。

打在那個男人身上。

還好，沒塗脂抹粉的，甜甜想。

他試了試麥，又恢複了人前那種恃才傲物的寡淡：“歡迎來到《真實世界》總決賽。”

就說了一句話，下去了。

剩下兩萬現場觀衆獨自回味周總監的美貌。

随着他身形消失，背後的大屏幕出現不斷重生又消逝的星空隧道。

甜甜站了起來，戴上眼鏡。

游戲開始了。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總決賽，開端。

一堆花裏胡哨的星體形成漩渦，把她卷入一個新世界。

在這個過程中，甜甜閱讀了一下難得出現的比賽規則。

本局世界分為神、人、蟲三國，開局每一國有十座城池，每座城池資源數随機。

每一國玩家有帝王、軍師、科學家和刺客四種職業，共十二人，注意本局共有十三位玩家。

每一種職業勝利條件如下：

帝王：擁有二十座城池。

軍師：本國士兵數達到1000人。

科學家：本國科技點數達到1000點。

刺客：在本國帝王、軍師、科學家有至少一人存活的條件下殺死非本國所有玩家。

任何一名玩家達成勝利條件則游戲結束。

您在游戲中的身份是：人族刺客。

注意：游戲中的所有NPC會擊殺非NPC玩家，請各位玩家依照原本人物性格活動。

當甜甜眼前出現景物時，她大概讀了一下自己的人設，抖了三抖。

總結一下就是，人族刺客提藍，剛正不阿，對皇帝周玉安忠心耿耿，可以一刀剖開胸膛取心給陛下下酒那種。

同時她瘋狂地愛慕将軍蘇無理，并且嫉妒科學家阿許的美貌。

行了，好歹本國幾位都是熟人，就是……

她這人物實在有點……

讓人憂傷。

正想着，耳邊傳來熟悉的人聲：“拖下去，打30鞭。”

甜甜一個激靈，發現自己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邊上站着一群哆哆嗦嗦的NPC大臣，老遠的龍椅上斜靠着一個人，身形妖嬈。

系統真不愧是這位的親兒子，這周玉安的虛拟人簡直得了他九分真傳，往那随便一靠都是風流。

此刻他身前身後擠滿了宮女，這不是來上朝的，這是來選秀的。

甜甜大致閱讀了一下這位周皇帝的人設。

荒淫無度、不思進取、自戀成癖、暴躁多疑……

看起來周總監的日子也不好過。

甜甜看了眼剛被拖下去的人，是将軍蘇無理。

“提愛卿，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甜甜回憶了一下前情，目前的情況是将軍蘇無理訓練士兵不利，被多疑的周帝送下去抽打了。

而作為蘇将軍的愛慕者她，剛剛又耿直地為蘇無理說話，惹了周帝不高興。

甜甜下意識脫口而出：“沒，沒什麽好……”

此刻眼前紅光大閃，是系統給出的警告，甜甜一看，NPC大臣們都疑惑地看向自己。

差點忘了自己是個愛慕蘇無理的一根筋人設了。

所以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當上刺客的？

于是甜甜心一橫，一臉剛正不阿地：“臣有話說！蘇将軍一心為國，實在是被人陷害……”

“拖下去，20鞭。”禦座上的周帝輕飄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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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在階下陪着蘇無理被抽打的時候，仔細捋了捋目前的狀況。

目前她只能了解到人族的情況，已知皇帝是周玉安，他的目标是占領20座城池。

将軍是蘇無理，他的目标是訓練1000名士兵。

科學家是阿許，她的目标是把科技點數推到1000。

皇帝需要士兵占領城池，科技需要城池創造稅收，同時科技可以加快士兵的訓練速度。

這三個人看起來是合作關系，其實都要防着彼此比自己先達到目标。

假如皇帝占領過多城池，就會給科學家帶來巨額稅收，導致科學進程突破1000點，游戲結束。

或者，科學進程太多，導致士兵數突破1000，游戲結束。

又或者，将軍創造過多士兵，皇帝一口氣占滿20城，游戲結束。

看起來還是當個刺客舒服，只要在周玉安、蘇無理和阿許都死光前把剩下玩家殺光就行。

正在這時，天上喪鐘一響，傳來系統消息。

玩家陳玲，已被擊斃。

同時出現終結畫面。

畫面裏，上一盤那個紮馬尾的妹子拉住業半的袖子：“老師，我沒玩過這類游戲，我不會搞科技啊？”

旁邊的NPC們幾乎是同時詭異地回頭，一擁而上：“她是玩家！殺死她！殺死她！”

行吧，這游戲裏的NPC們還挺敏感的。

甜甜等了一會兒，沒有新的死亡信息傳來，看來這場游戲裏拉住一個人喊玩家之類的陷害是行不通的。

好的，開局五分鐘，已經死了一個科學家，原本三國鼎立的戰況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報——”是周帝派出的偵察兵回來了。

“神族與蟲族聯手，已經拿下我國兩座城池。”

階下的甜甜清楚地看到禦座上的周帝眼皮跳了跳，又被強逼着遵循“荒淫無度不思政事”八個大字往宮女NPC懷裏一倒：“慌什麽？不過兩座城罷了。”

看起來系統給親爹安排的還是個hard模式，甜甜在心裏都樂了。

這種皇帝人設要周玉安找什麽借口出去攻城略池？

“報——”又一個偵察兵來了。

“神、蟲二族刺客皆在來我族皇城路上。”

刺客在本場游戲中武力值最高，基本上一般軍隊是擋不住的。

這一開始對面就聯手了，也不知道那兩個皇帝都是誰在演，這關系也太好了點。

看着傳令兵回報畫面上出現的老刀和1V1這兩名刺客，甜甜很是無奈。

要是他們都沖着周玉安來，就是她一擋二。

要是他們分開刺殺，一個攻擊周玉安一個攻擊蘇無理，那她去救誰？

一個老刀，一個1V1，還都不是吃素的。

好在她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