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決賽

“你來了, 紫龍。”

甜甜雙手被綁,只能扭動脖子看過去。

來的人身材高大挺拔,一張極其對稱周正的臉, 鷹鈎鼻,眉峰如刀。

确實是紫龍該有的模樣。

看起來這就是Fade了。

“我知道你, 你是提藍。”

甜甜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不動聲色觀察甜甜, 一時兩個人誰都沒露怯。

“我看過你的直播, 你最近的打法的和我從前很像。”

他把重音放在“最近”上,一下子誰模仿誰不言而喻。

甜甜對Fade還是Fake沒興趣, 只看了一眼就轉過臉去,她的目标是蟲王。

“以大王攻城略地的速度,八成蟲族士兵到現在還是進化前形态,大批資源撒下去,出來的只有垃圾, 大王還能對将軍這麽客氣?”

Fade練兵明顯只追求數量不追求質量,按照這個趨勢下去, 蟲族很快就變成一堆蠕動的渣渣, 神族一道光能打死一百個那種。

明顯是急于練滿1000兵,自私得毫不掩飾。

她不信李歸一傻到連這都看不出來。

果然, 這位蟲王絲毫沒被她的話打動,只是居高臨下問:“你在挑撥我們?”

“是。”甜甜承認,這李總為什麽就喜歡把大家都明白的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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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願意。”他态度很自然,“他贏還是我贏, 有什麽區別?今天日子特殊,這就算我送給紫龍的禮物。”

日子特殊?

甜甜抽着嘴角看向一派淡定的Fade,再遲鈍她也反應過來了,這兄弟不會連人生日都偷吧?

就在這時,建築外傳來一陣嘈雜,有非常熟悉的聲音在那罵娘。

“卧槽了老刀你還是不是人啊追了我整張圖都不帶喘的?這麽多觀衆朋友們看着呢兩個大男人總成雙成對的容易帶來不良影響不然我們一二三你換個妹子追吧兄弟我一定在邊上給你加油打氣……”

系統消息:玩家1V1已被玩家老刀擊殺。

荊棘門打開的時候,咕嚕嚕滾進來的是1V1的腦袋,和緊随其後大批的NPC,以及NPC中間被濺了一臉馬賽克的老刀。

甜甜無奈。

她想過1V1估計是靠不住,但沒想過他這麽靠不住,這才多長時間,腦袋就被老刀當球踢了。

甜甜一擡眼,果然對上老刀鋒利的眼神。

1V1沒了,下一個就是她了。

在下一秒老刀閃現在她面前之前,甜甜快速調整了姿勢,抖掉早就解開的繩索,掰下離她最近的Fade前鳌,反手做刀抵在他自己脖子上。

理論上來講這時候劫持蟲王更加明智,畢竟以老刀的行事,死一個将軍可能根本不會給他帶來困擾。

然而甜甜卻還是選擇了Fade,等她反應過來時不禁暗自嘆氣,看起來她也沒自己想的那麽不在意。

畢竟這男的,連自己生日都偷了,艹。

果然一個Fade根本阻止不了老刀殺人的心,甜甜只能一邊拿Fade當肉盾一邊開導他:“80%的初級兵種,只要我手裏這位一死,沒有新兵孵化,蟲族滅國用不了五分鐘。”

這是實話,然而老刀不管。

甜甜有點絕望,被老刀支配的恐懼還在,帶着Fade跑也不是,這麽一想還是索性先殺了再說。

卻沒想到Fade他自己倒先舍身取義了。

“我和你的戰場不在這兒。”他忽然壓低聲音對甜甜說。

“你和我在這一場的角色尴尬,我們沒有辦法公平地對戰,我在游戲外等你。”

他說完這句話,敏感的NPC們立刻發現他玩家的身份,根本用不着甜甜下手,直接一擁而上把将軍剁了。

系統信息:玩家紫龍已出局。

甜甜一臉愕然,她還沒下手,這人怎麽直接自殺了?

然而她很快就理順了,這個情況下他是不可能贏的,在他達到1000兵的目标之前,就算甜甜不下手,老刀估計都會殺了他。

也算是選了一種潇灑的退場方法。

甜甜想通了,還有人沒想通。

蟲王兩手抱胸神色陰郁地看她:“這下你滿意了?”

甜甜忽略了他的嘲笑,腳步一錯躲開老刀一鐮刀,李歸一這會兒退得有點遠,她需要想辦法脫身。

“發生什麽了?将軍怎麽沒了?”

看着跑進來的酥油,甜甜眼疾手快将将趕在老刀之前抓住了他。

“提藍?你幹什麽抓我?”看起來酥油這個科學家人設也是非常耿直。

“冷靜,我是敵國刺客。”甜甜怕酥油一激動控制不住,先自我介紹了一下。

“将軍死了,敢不敢再死一個科學家?”她對老刀挑釁道。

老刀這次終于收了手,沒說話,只是偏頭看她。

這個動作與他的風格非常迥異,有一種金剛芭比的違和。

“你可以選擇和我一直僵持,或者你現在去把我國陛下大臣都殺光,我們可以比一比誰殺得快。”關鍵時刻,甜甜也沒工夫調整人設了,只能盡量穩住老刀。

“或者我們一起去屠了神族。”她繼續給老刀下套,“剩下的各憑本事?”

很快,她看到老刀點了下頭,示意她先走。

甜甜不敢放了手裏的酥油,這是她在魔鬼老刀眼皮子底下生存的保命符。

“甜……提藍啊,你可把這玩意兒拿穩了,別不小心給你酥油哥腦袋呲溜下來。”酥油看着那大鳌還有點心悸。

甜甜酥油和老刀二前一後往神族首都去,一路上有神族軍隊見到他們,都視若無睹。

看起來這位神主一點要攔他們的意思都沒有,也算是非常自信了。

就是……

總覺得哪裏不對。

“怎麽不走了?”酥油小聲提醒站在兩個城交界發呆的甜甜。

“沒什麽。”

甜甜把目光從兵營上收回,兵營的數量比她預計得少很多,這時卻正好看見一個人影從另一側一晃,鑽進了礦井。

007?那個她上一場放過的“主楓林”?

他果然是第十三名玩家。

甜甜梳理了一下已知的信息,根據陳玲死時的畫面可以分析出業半知塵不是神主,那麽他只能是将軍。

神族:

王:塔洛斯。

将軍:業半知塵。

科學家:陳玲(已出局)。

刺客:1V1(已出局)。

人族:

王:周玉安。

将軍:蘇無理。

科學家:阿許。

刺客:提藍。

蟲族:

王:李歸一。

将軍:Fade(已出局)。

科學家:酥油。

刺客:老刀。

第十三人:“主楓林”。

目前出局三人,場上剩下十名玩家,按照人數來看,神族僅剩二人處于最劣勢,人族全員存活。

然而從城池數和運營來看,神族甩了其他兩國至少一萬米。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站在神宮外的甜甜、老刀和酥油同時發現,面前黑壓壓的全是士兵。

看這數量,這位怕死的神主屯了至少一半的兵在家裏。

也就是說,他只用了一半的兵力占領了全圖一半以上的城池。

隔着黑壓壓的神族士兵,甜甜看見遠處高臺上的男人。

他仍然戴着金絲框眼鏡,一派斯文,身後站着業半知塵。

甜甜看過去的時候,他的目光正好越過幾百神兵看了過來,随即對她笑了笑。

那一瞬間甜甜忽然回憶起一些游戲畫面。

他在茂密的虛拟樹林,準确地發現毒草,并且毫不猶豫以此誘殺豬。

他在塔下,永遠卡着最遠距離對對方造成傷害。

他迎着老刀,毫不猶豫一杖爆了隊友的頭。

他望着未知的黑洞,堅定地跳了進去。

他對着她的槍口,毫無畏懼地掀簾而出。

這些行為,作為一個新手,無不顯示出此人在游戲操作和意識上的天賦,讓人不得不感嘆一句大膽果敢。

然而當甜甜把這些整合到一起,卻出現了熟悉的圖案。

在以往的十幾年裏,任何一個多人游戲,她第一次上手都是從打人機開始。

從最簡單被打了才會還手的AI,到後來可以戰勝職業選手的AI,都曾是甜甜花費數百甚至數千小時的訓練對象。

所以它們對她來說,并不陌生。

她在一個個孤獨的夜裏和那些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厮混整晚,從最開始和新手們一樣對未知世界充滿不确定,到通過一次次嘗試總結出規律,最後靠着經驗自信地在游戲裏縱橫。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紫龍也不是一天煉成的。

就算是無數次被稱為游戲天才的她,在這些全新的VR游戲裏也需要暗中摸索。

沒人可以在未知面前自信。

除非,他的行為驅動的不是想象力和邏輯能力,都是背後大量的數據分析。

那邊老刀已經沖入了NPC群,然而不幸的是老刀并沒有一對蟲翅膀,只能靠一鐮刀一個腦袋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一個兵倒下了,立刻有新的兵補上來,甜甜大致計算了一下,就算以老刀兩秒一個小朋友的速度算,砍光這些攔路者至少要十分鐘。

別說他們還在上面那人的操縱下時刻變換陣型。

甜甜放開酥油,觀察四周,果然他在神宮周圍建造了兵營。

也就是說,那邊老刀殺一個,這邊會有一個半兵新生出來。

老刀的殺人體驗将會非常不愉快。

而甜甜此刻對這些并不關心,她只有一個問題需要答案。

她站在階下,面前不斷有NPC倒下,同時又有新的NPC加入戰團。

戰局中央的老刀就好像一臺沒有感情的碎屍機,仿佛可以碎到天荒地老。

甜甜仰起頭:“塔洛斯,貓坐在毯子上,因為它很溫暖。如果是你,你覺得什麽很溫暖?”

就在幾個月前,他們坐在不大的奶茶店裏,甜甜強行關閉了他的記錄設備。

“貓坐在毯子上,因為它很溫暖。什麽很溫暖?”她問,“你問過它嗎?”

“代指問題。”塔洛斯說,“你要問問它麽?”

“不了,如果它聯網了,它一定會告訴我‘毯子很暖和’,因為就算這個問題它自己想不出答案,還能去網上搜。我打賭已經有很多人在互聯網上問過這個問題了。就算沒有人問過,它單單去搜‘貓’和‘毯子’各自與‘溫暖’這和個詞的關聯,也可以大致猜出答案吧。”

他有點驚訝:“你這個人……有點意思。”

他看起來比之前放松:“其實第一次看到這個問題,我腦海裏的答案是‘當然是貓很溫暖了’。看起來如果真的有圖靈測試,Talos比我通過概率要高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她知道他聽見了。

因為她遠遠看見階上那人,伸出一只纖長的手指,對她做了個“噓”的動作。

然後他慢慢說:“毯子很溫暖。”

---

荊棘大門“咣”的一聲被踢開,酥油的聲音哆哆嗦嗦:“我說小祖宗啊,不是說好一起殺別人的嘛,你怎麽半道兒扔下老刀回來了?”

蟲王在荊棘座上沒有起來,不知道她是怎麽甩了老刀,既然現在她能進來,那殺他們也就是幾分鐘的事。

算了,李總想,這游戲他本身就沒多上心,別人是為了名氣和獎金而來,這兩樣對他都沒什麽吸引力。

随她高興吧,他忽然有一點解脫的感覺,這女人軟硬不吃,這樣能讓她高興一次也不錯。

然而就在蟲王頂着那兩根觸角引頸待宰的時候,卻見甜甜一步跨上王座,毫不客氣地命令道:“你,讓他們都下去。”

李大王一愣,不知道她又耍什麽花樣,然而他只是揮了揮手,對NPC們:“都滾。”

大王既然發話了,NPC們晃着翅膀觸角一溜煙的滾了下去,卻聽甜甜又喊:“酥油留下。”

“把你們控制界面都打開。”她對兩人說。

就在這時,有蟲滾了進來:“大……大王,人族對我們開戰了!”

李歸一和酥油都是一愣,只有甜甜着急問:“蘇将軍終于謀反了嗎?”

聽這開心的語氣好像謀反成功的是親爹一樣。

“不……不是!”蟲下人也很是為難,“是人族皇帝幡然醒悟,一覺醒來發現心中摯愛是自己的臣子,現在大舉進攻來向俺們要人了!”

蟲王眉心直跳:“他要的人……”

蟲NPC十分盡責地指向甜甜:“是她!是她!就是她!聽說人族皇帝和将軍都為她打起來了,現在面和心不和的!大王!俺們可以趁虛而入啊!”

這次輪到甜甜眉心跳了,周帝陛下,好好的被謀個反不香嗎?非要自己加什麽感情戲?

算了,只要能出兵,就算是周帝愛上頭豬也忍了。

等NPC退了出去,甜甜嚴肅地說:“大王,這場游戲沒那麽簡單,我現在需要你配合周玉安。”

“配合他?”李歸一冷笑,“他配?”

甜甜不知道他又哪裏忽然來了一股子別扭,嘗試和他講道理:“你聽我說,我和酥油老刀去了神族,我發現——”

“我們面對的很可能不是幾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系統,這不是老刀或者我一個刺客可以解決的。”

李大王并不買賬,畢竟在這個游戲裏不想贏的人是無敵的:“與我何幹?”

“萬王之王!”

這一聲喊得很嚴厲,甜甜關注着晶體上的地圖,根據蟲族偵察兵的消息,神族已經17城了,他們沒有時間了。

酥油都被吓得一個激靈,擡頭看去,卻見李歸一正對甜甜怒目而視,仿佛甜甜剛才喊的是什麽禁忌稱呼。

比如說狗蛋。

随後他嗤笑一聲:“紫龍已經走了,我沒什麽耐心陪你們過家家,你和姓周的自己的玩兒去吧。”

“另外,萬王之王不是你配喊的。”

而甜甜只是盯着地圖,一邊臉被水晶的光芒照亮,面上神色晦暗不清。

就在他雙手虛扶頭側、準備摘掉眼鏡時,卻聽甜甜說:“心情不好不用逼自己打,讓我來。”

李歸一定住了,就好像七年前那樣。

那一天他上線,發現師父的名字是暗的,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索性自己開了一盤路人局。

那盤游戲他打得十分艱難,艱難的原因是自己隊裏有個三人黑,兩個男的帶一個女的,那女的明顯是個新手,不但技術差意識爛,還不知道自己技術差意識爛,拼命送人頭。

那兩個男的打得還算可以,然而他們好像兩只求偶的雄鳥,在那女的面前不停展示浮誇的個人技術,打到三十分鐘的時候李歸一實在忍不住了,罵了幾句。

其實這也不怪他,畢竟是被紫龍帶起來的人,那脾氣還能随了別人不成。

那兩個男感到在妹子面前丢了面子,在這少年人敏感的時期,他們丢的不是面子,他們丢的是愛情。

于是兩個人也不打對面了,都一致對內,你一句我一句把李大王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

還特意把信使裏他的裝備送到敵人面前銷毀。

李太子哪裏受過這種氣,一個忍不住和他們對罵起來,吓得隊伍裏另一個路人一頭鑽進野地再也沒敢出來。

那妹子還不停勸架。

“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啦。”

“我們自己打得好就行了嘛。”

“都是我的錯,你們不要為我出頭啦。”

她越勸,那倆男的罵得就越勇猛,甚至提出要和他再開一盤單挑。

若是放在現實裏,別說兩男一女,就是來一個學校的混混李太子他都不怕。

然而游戲裏的他形單影是,雙拳難敵四手,打字都打不過人家。

“就那水平還學人家出XXX?誰給你的勇氣?”

“我們妹子都比你打得好,你就別酸了。”

“一看就是個□□、絲,撸都舍不得用紙,擦褲子上那種。”

師父是這個時候上線的。

上線後他沒說話,默默進入了游戲的OB(觀察)位,估計是想看看他打到哪了。

然而看了10秒鐘,師父就覺察出不對了,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我是小號:怎麽了?遇上帶妹的了?

萬王之王:嗯。

我是小號:我看你們都站在原地不動,他們是不是打字罵你呢?

萬王之王:我也罵他們了。

我是小號:心情不好不用逼自己打,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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