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游嶼想趁薄邵意不注意時提起鞋跑,但剛溜到玄關便被薄邵意拎着後頸往回拖。
薄邵意說,有你一份,有難同享。
游嶼胳膊腿在空中亂撲騰,薄邵意使勁逮着他一邊收拾一邊道:“打游戲也沒你這麽提前挂機的叛徒。”
“松……松手!”游嶼被勒地喘不上氣,使勁捶了幾下薄邵意,專挑骨頭毫不留情下狠手,薄邵意吃痛立即松手放人。
得到解放的游嶼幾步跨到門口開門跑路,但他剛碰上門把手,鎖芯恰巧發出清脆的咔噠聲,緊接着門從外打開。
少年擡頭順着來者拿着鑰匙的手一路向上,愣了下。
氣氛中有明顯的停頓。
“薄醫生。”
“好久不見,游嶼。”
游嶼一只腳剛套上鞋子,右手還在放在腳後跟正欲提鞋,他彎着腰全身重心都放在把手上,未來得及再說什麽,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被人從後背用力一推,整個人天旋地轉臉朝地,他下意識用手捂住臉。
“砰!”
殺千刀的把門給關上了。
隔着一扇門的聲音顯得悶極了,薄邵意扯着嗓門說,“稍微等等,我收拾下屋子,游嶼!招呼招呼我爸!”
“……”游嶼捂着臉埋在薄邵意懷中,當他意識到自己何等狼狽時,立即漲紅了臉光腳踩在樓道冰涼的瓷磚上道歉。
這是你爸,游嶼頗為頭疼道,“薄醫生好。”
“氣色看起來很不錯。”薄覃桉将目光落在游嶼小腿,很快挪走視線又問:“吃飯了嗎?”
游嶼彎眸笑了笑,“每次和您見面,好像都離不開吃飯的問題。”
兩人沒什麽話好說,游嶼貼在牆面腳尖點地,只是這麽一會手腳冰涼,他暗想薄邵意怎麽還不開門。
樓梯間的感應燈很快熄滅,游嶼輕輕咳嗽了聲,白熾燈重新點亮。
“爸!”
門終于在游嶼心底不知道罵了多少次薄邵意後敞開,薄邵意滿頭大汗邀請薄覃桉進門,他撓撓頭發說:“怎麽過來都不提前打個招呼?”
“抽查。”薄覃桉說着走進房間,薄邵意與游嶼對視一眼,游嶼也跟着進門找鞋子穿。
樓道凍久了,神經麻木,接觸到房間內不算暖和的地面都覺得溫暖。游嶼找濕巾将腳尖擦幹淨後才慢騰騰穿鞋,與此同時薄覃桉走到廚房。
“這三天你們吃什麽?”
薄邵意緊跟在薄覃桉身後,薄覃桉沒看到的地方玻璃水杯橫七豎八,他立即擺整齊道:“外賣。”
“可樂?”薄覃桉揭開垃圾桶問薄邵意,“泡面?”
吃的還不是塑料袋裝加顆荷包蛋的煮面,垃圾桶內至少塞四桶桶裝泡面,泡面餅的電水壺還在水池邊可憐地長着蓋子。薄覃桉提起水壺,還剩半壺。
“跟我來。”薄覃桉臉色沒變,甚至連音調都聽不出一絲波動。
他一轉身,游嶼站在客廳與餐廳連接處,歪着腦袋向他們這邊望。薄覃桉掏出手機對着屏幕點了幾下,對游嶼道:“一會門鈴響你去開下門。”
“嗯。”游嶼點頭。
薄家父子進了薄邵意學習的書房,游嶼坐回沙發對着電視機上的游戲暫停界面發呆,想找遙控器退出時還找到了薄邵意匆忙塞在沙發角的襪子,另外一只不知道去了哪裏。
半小時後,門鈴響起,游嶼從外賣員手中提進來兩盒海鮮粥以及一份炒青菜。
書房內很安靜,游嶼幾乎在客廳聽不到什麽預想中劇烈的聲響,雖好奇但也終究是別人家的事情。他提着外賣走到書房口,得到同意後開門,薄覃桉與薄邵意坐在書桌前面對面,薄邵意正襟危坐,看到游嶼後求救似的拼命遞眼神。
游嶼裝作看不懂的樣子,亮出外賣說,“薄醫生,你的外賣。”
“趁熱吃。”薄覃桉對薄邵意道。
三個字仿佛特赦令般,薄邵意飛似的蹿到游嶼面前幫他提着外賣去餐廳。
“有事嗎?”游嶼小聲問薄邵意。
薄邵意抹了把額前并不存在的冷汗,“沒事沒事,我爸沒教訓我。”
但就是像盯病人一般盯着我,仿佛能立刻從兜中掏出一把也不知道有沒有消過毒的手術刀。
拆粥碗時,薄邵意沒頭沒腦地說道:“我爸會用手術刀拆排骨。”
薄覃桉不怎麽管薄邵意,但某種程度上薄邵意又随時被他掌控,無論什麽時候薄邵意在面對薄覃桉都是那副慫的要死,全天下只有我是罪人的反應。
游嶼自小沒爸,唯一的媽也不像個媽,薄覃桉坐在他和薄邵意面前看着他兩吃粥,倒讓游嶼感受到一絲來自于父親的威嚴。
他對薄覃桉的害怕不是來自長輩。
是病人對醫生的一種本能的恐懼,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随時能夠看清他心中所想,腦海中所倒映的一切東西。
“來邵意這多久了?”薄覃桉問游嶼。
“三天。”游嶼回答。
薄覃桉看了薄邵意一眼,薄邵意得到自家爸爸的眼神後瘋狂搖頭,“不是我,不是我!他自願的!”
“不畫畫沒關系嗎?”薄覃桉說。
游嶼張嘴吃掉勺子上剩下的粥,又小小對着粥碗吹氣,聽到薄覃桉問自己,“過年不需要畫。”
“什麽時候回家?”
“家裏沒人。”游嶼蔫聲蔫氣。
不過後天要去陳卡斯家,陳卡斯和他的夫人是丁克家庭,有游嶼這個徒弟也相當于半道撿了個兒子,老兩口高興得很。
去這家,去那家,就是不回家。
“我有個學術研讨會,明天走,家裏的阿姨過年回家,miur在車上。”
“您是來送貓的?!”薄邵意千算萬算沒算到薄覃桉來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
隐匿在郊區的別墅太遠,薄邵意不允許開車上街,進出城市成了問題,索性直接在租屋住。薄覃桉自然是不可能養貓,miur被小主人忘卻被大主人嫌棄,唯一可依靠的保姆也回家過年,簡直貓生無望。
“那您剛剛說游嶼也……”
“那次骨科,我和舒女士交換了號碼,昨天她打電話問我你和邵意在一起玩,有沒有好好吃飯休息。”薄覃桉對游嶼說。
游嶼詫異,交換號碼?舒少媛看似交友開放,但其實內裏是個頗為保守的女人,不大可能對僅僅只見過幾面的男人留有號碼。
但,也有可能,游嶼緩緩擡頭看着薄覃桉這張俊美的臉。
“我告訴她,我是邵意的父親。”薄覃桉道,“你媽媽也在微信拉我進了你們班的家長群。”
舒少媛不會對陌生男性抱有善意,熟練學習防身術的舒女士對異性的攻擊性有着特別的敏感,游嶼下意識想,和之前那個男大學生分手了嗎?
“我下去接貓。”薄邵意放下勺子邊走邊嘟囔,怎麽能把那麽小的貓獨自留在車裏。
游嶼沒跟着一起下去,他和薄覃桉待着生理性難受,但他實在放不下面前的粥,鮮香肆意,光聞着香味都是一種享受。
玩游戲的标配是五元一瓶的冰紅茶或是冰鎮可樂,再加上一碗滾水燙出的泡面,游戲打得激烈,一局結束泡面一口沒吃早已冰涼。
但正兒八經吃飯卻不是這樣,游嶼端坐在餐桌前,面前的青菜翠綠誘人,再加上用大火炝出來的蒜香,鹽作佐料足矣。
“邵意粗心,miur還需要你多加照顧。”薄覃桉食指在桌面輕點。
“您不喜歡貓。”雖是疑問,但游嶼用了肯定的語氣。
“不喜歡。”薄覃桉說。
“但邵意很喜歡。”薄覃桉又道,“你喜歡什麽?”
我?游嶼被薄覃桉莫名一問,倒是恍神。
自己喜歡什麽?
他垂眸笑了笑,“對了,您在醫院見過的那個女生,我們分手了。”
“她很喜歡擁抱,很多時候她都講自己會莫名想要被人擁抱。”
“是不是很奇怪。”游嶼用手撐着下巴,“居然會有人喜歡擁抱。”
薄覃桉思索片刻道:“很有可能是因為體內分泌了催産素,以後如果有女生要求擁抱,你可以這樣告訴她。”
游嶼不明所以,對薄覃桉眨了眨眼。
“多喝水。”
“噗嗤!”游嶼沒忍住,“多喝水?薄醫生,這個時代男生對女生說多喝水是直男行為!”
“喝水加速代謝。”薄覃桉的樣子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游嶼咬咬唇試探着問,“有依據嗎?”
“聰明的孩子會在網絡上尋找答案。”男人的聲音低沉,帶着莫名令人安心的氣氛,讓游嶼在不自覺放松情緒。
“我不是。”游嶼咬住自己的小指,兩頰因吃過飯後變得紅彤彤,吃三天泡面的精神不濟似乎也通過營養補充回來些,他的眼眸變得很亮。
薄邵意将miur帶上來後,以養貓家中沒有貓糧為由拉着薄覃桉去超市,以此壓榨一筆零食錢。
游嶼用口罩将整張臉裹得嚴嚴實實,口罩買時沒注意大小,等到洗幹淨消過毒戴出門時才發現型號太大不适合他的臉。羽絨服上的帽子将他剩下的皮膚包裹起來,劉海有些長,最近又沒去修剪,整張臉被包得什麽都看不到了。
薄邵意典型要風度不要溫度,潮男春夏秋冬只穿一條褲,被薄覃桉按着頭進卧室套上一條頗厚的保暖褲。
下樓等待電梯,薄覃桉對游嶼說,“急救車下車的時候,你對我說過一句話,還記得嗎?”
看起來就很溫暖的圓鼓鼓的羽絨腦袋歪了下,表示不記得。
在劉海的遮擋下,游嶼并沒看清楚薄覃桉說了些什麽,他們背對着薄邵意,薄覃桉只用口型對他講話。
你說,急救床好冷啊。
游嶼表示想再聽一遍,看看唇語也行。
薄覃桉搖頭,指指電梯。
“叮!”
薄邵意率先跨入電梯。
“小嶼你想吃什麽?”
游嶼也跟着走進去,和薄邵意肩并肩,輕聲。
“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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