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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确實該給對方一個繼續活着的機會?虛一遍又一遍這樣問着自己。
這個問題在他的心中環繞了好幾天,依舊無法消散,卻也沒有其他人可以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
他很是安靜了一段時間,但不代表完全不出現。天道衆的事情仍然需要他來處理,而另一個人格顯然不擅長這些,于是兩人在這個詭異的局面下形成了難得的默契。
反正他們的全部神情都被掩蓋在面具下,天照院的手下又多是死士,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首領是否有什麽異常。
虛在戰場上救了一個孩子,更确切地說,是體內的另一個人格救了一個孩子。
當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身體再也不肯聽使喚,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拔出随身佩戴的刀,在身上劃出一道顯眼的口子。體內不老不死的血液緩緩流出,慢慢滴落在那個孩子的傷口上。
“你覺得救活他是件好事?”
重生究竟代表着什麽,另一個人格沒有體會過,肯定不會清楚。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賦予一個平凡人本不該擁有的權利,他從來都不認為是個正确的決定。
“難道就這樣看着他死去?見死不救是你,而不是我做的事情。”
“別忘了我們是一體的,”虛忽然覺得有些諷刺,“分什麽你我只會變成一個笑談。”
另一個人格沒有說話,似乎也覺得這個理由無法反駁。他停頓了一會兒,仍是慢悠悠地開了口,“你打算把他帶回天照院,訓練成死士麽?”
對方依舊沒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只是将那個孩子抱了起來,轉身離開。他失去了控制肉體的力量,知道現在說再多也沒用,索性閉了嘴,老老實實呆在一邊。
虛不喜歡這個叫胧的孩子。
被鮮血浸沒過的人常常有種難以釋懷的執念,這種依賴的情緒又往往容易爆發在救命恩人的身上。所以那段時間,他幾乎是主動龜縮在黑暗之中,冷眼旁觀着周圍發生的一切。
胧似乎喜歡極了另一個人格。
這個孩子總是跟在自己的身邊,像只還未斷奶的幼犬愛好黏人一樣,撒嬌地叫着“老師”。偶爾被摸頭表揚了,還會露出害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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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體會不到兩人之前看起來很是親密的感情,但這并不表示他察覺不了另一個自己的想法。
“你想離開,帶着胧?”明明是個問句,卻被他說出了肯定的語氣。
“虛,”這是對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如果我這樣做了,後果會是怎樣?”
他聽罷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這個人格與之前的人格相去甚遠,自然不會喜歡過着打打殺殺的日子,只是不知道最終會不會下定決心,走到叛逃的那一步。
“你們會被天照院追殺,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虛慢慢勾出一個笑容,“如今我左右不了你的選擇,但是相信我,日後你肯定會後悔。”
虛的話沒有吓唬到任何人。
另一個人格還是在某個寂靜的夜晚帶着胧一起逃了出去,而他除了看着,沒有采取什麽行動,就連規勸都不曾有過。
他想除了對身體幾乎失去所有控制權的原因以外,也許還有着什麽其他難以開口的隐情。
是不是在內心某個隐蔽的角落裏,自己也曾如此深切地渴望着自由?只不過時間的流逝最終消磨了全部可能,漸漸地他也就不再去探望這個自認為早已不存在的角落?
虛不得而知。
此時此刻,他只能以一個第三人的身份,冷眼旁觀着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他看着另一個人格帶着胧東躲西藏,即使過得艱苦,也仍是開心地與這個孩子約定再也不會大開殺戒。那個時候兩人的笑容到底有多刺眼,也就只有自己才心知肚明。
他看着胧趁對方沉睡的時候獨自離開,再次見面時卻是為了解救他們而與追兵同歸于盡的場面。那個時候另一個人格的心究竟有悲痛,就連因為存活太久而變得麻木不仁的他都能受到極大的觸動。
虛不是沒有被人救過。
當時他看起來比胧大不了多少年紀,因為不老不死被村子裏知情的大人攆得四處躲藏。他匆匆忙忙地逃走,瀕臨絕望的時候卻遇見了一對善良的夫妻。
虛力所能及地幫着他們幹活,只為能有個落身之地。那對夫妻看他可憐,便将他收留在家當做自己的孩子照顧。他們三個過着清貧卻又平靜的日子,像極了一家人。
可惜就在他以為所有痛苦都将成為過去之際,那段快樂的時光卻猛地戛然而止。
村子裏的人們在某一天拿着武器突然闖進了他們的家裏,嘴裏的言語一不小心便淹沒了屋內的所有人,“你這個不老不死的怪物!趕緊滾出我們的村莊!”
直到現在,他仍是清晰地記得那對夫妻聽聞此言後眼裏深藏的恐懼和厭惡。他們拿起幹農活的鋤具,指着他破口大罵。
“你給我滾!我們沒有養過這麽不祥的東西!”“對,趕緊滾!不要髒了我們的家!”
虛的嘴巴開了又合,想要解釋卻又覺得無所适從。他在衆人的讨伐之下慌忙逃走,最終就連一句“對不起”都來不及說出口。
這些場景在他的心底始終沉沉浮浮,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依舊會像根刺,動不動就伸出來紮自己一下。
不知為何,虛卻忽然笑了。“胧解脫了,”他笑意滿滿地挖苦着,“恭喜你也獲得了自由。”
即使察覺到了另一個人格快要噴湧而出的怒意,他仍是自顧自地說道,“為什麽不開口?看來你也覺得他解脫了,那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那人像是在極力克制着情緒,就連手裏的劍都刺進去肉裏幾分。
虛原想繼續嘲笑卻忽然住了嘴,因為他發現眼前的最後一絲光亮都已經消失不見——他明白,自己怕是完全失去了事情的掌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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