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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下村塾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人戴着鬥笠,将臉隐藏在裏面,叫人探不清楚虛實。當時松陽正與三個學生有說有笑,同他擦肩而過時,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然而僅僅只是一瞬,虛卻察覺到了來者是誰。
他略感吃驚,但很快便平複了下來。如果沒記錯的話,胧的體內有着自己的血液,應該沒那麽容易死去才對,只是……
他回過頭,剛好對上了來人的眼神。那雙眼睛看起來不再單純幹淨,如今流露出來的滿是茫然和無措,甚至隐隐還有幾絲羨慕。
他們見過的最後一面還停留在許多年前。
那時虛和松陽都以為這個孩子為了救自己,不惜犧牲掉性命。就算後來能夠僥幸存活,應該也不會被天道衆的手下輕易放過。
但是從目前來看,他似乎過得還算可以。
虛不知道胧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如何費盡心思,最終能夠找到這裏,更不知道對方在看到松陽又收了一群學生,似乎完全遺忘了過去時會作何感想。
他只覺得胧拉下鬥笠慢慢遠去的背影,像極了以前被村民們四處追殺,而不得不背井離鄉的自己。
虛最後還是選擇了默不作聲。
其實就算選擇了發聲也依舊毫無作用,因為另一個人格早已一意孤行地切斷了兩人之間的聯系。現在的他除了保持沉默,別無他法。
盡管如此,他們仍然清楚地知曉一點——
天照院不可能放任首領在外面流落太久,烏鴉們必定會窮追不舍,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來。哪怕是死了,也要将遺骸帶回去埋葬。
松陽一直做的事情不過是在躲避現實罷了,而胧的突然出現,則讓他看到了能夠奪回身體的曙光。
虛沒有等待太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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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不祥的禪杖某一天突然齊齊敲擊地面,發出的沉悶聲音瞬間響徹了整個天地。與之一同而來的是無數盤旋在空中的烏鴉,落下的黑色羽毛足以遮住所有人悲傷的眼睛。
天道衆的死士們在混亂中放了一把火。
這把熊熊大火燒毀了孩子們賴以生存的村塾,燒毀了一群人定格在照片上的回憶,燒毀了師生之間其樂融融的過去。
更燒毀了他們本就所存不多的的希冀和奢望。
松陽被帶進了天道衆的牢獄,這裏常年陰暗潮濕,有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腐朽味道。
那段時光裏,能讓他稍稍感到開心的事情便是教一個叫“骸”的女孩子寫字。樹枝與地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竟是整個牢獄裏唯一動聽的聲音。
胧偶爾會來看松陽,小心翼翼的樣子帶着些許慚愧和尴尬。而虛則安靜地坐在黑暗中,微笑着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兩人不歡而散了好幾次,漸漸地胧不再來這裏,再後來就連骸的身影都看不太到。他們每天面對的,除了灰暗的牆壁,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虛感覺得到,那是一段讓松陽極為糾結的日子。失去了所有能夠交流的對象,他不得不重新對話體內的另一個自己。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胧還活着?”
“嗯,”虛慢慢開了口,“當年你們還在松下村塾的時候,他來看過你。”
那時松陽正領着三個學生從胧的面前經過,仿佛從未見過眼前之人一般。于他而言,這些默不作聲的冷漠,比起當年紮在身上的刀劍,還要讓自己更痛上幾分。
自此,所有思念和隐忍盡數崩潰,剩下來的唯有奪回恩師的瘋狂和執念。
“松陽,”虛似是回憶起一場萬分精彩的戲碼,不禁下意識地勾起嘴角,“胧将你害成這樣,你恨他麽?”
“是我有錯在前,怪不了他。”
這個回答難免讓他笑意更深,“松陽,你果然還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
胧想做的事情,已是再清楚不過了。那人知道自己不老不死的秘密,并打算在此大作文章。這的确是個很好的主意,可惜他永遠預料不到,死而複生的是虛這個主人格,而不是他的松陽老師。
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了最後将會一無所有。
“松陽,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肯認輸麽?”
“我未曾輸過,何談要認?虛,我與你不同,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能不能占據這個軀體。”
“那你又為何如此?”如果另一個人格的目光從來不限于此,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總是死死守住底線,絕不肯輕易退讓任何一步。
“大概是為了讓自己和更多人獲得救贖吧。”
“救贖”——這是虛第二次從松陽口裏聽到這個詞。若說前一次他還覺得有些新奇的話,那麽這一次只剩下滿滿的荒唐。
“更多人獲得救贖?你是指你的學生們麽?”
胧、銀時、桂、高杉……毫無疑問,松陽總是出現在他們最需要救助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把他們當做無知的小孩子看待,而是以一個平等之人的身份耐心交流。
他教導他們在心中樹立自己堅信的武士道,成為自己而不是君主的武士。他教導他們揮舞手中的劍是為了斬斷弱小的自己、保護存在于心的靈魂。
“可是松陽,你連自己都救贖不了,還談什麽救贖別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培養他們的真正意圖麽?”
虛在這一刻突然想起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便是那一幕如同一塊石頭,投入了他和另一個人格之間看似平靜的湖面裏,濺起點點水花。
那時松陽一邊教導銀時劍術,一邊說着着什麽“怪物是非人之人,而怪物之子與怪物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也不管對方到底聽不聽得懂。
他認為自己無法斬斷怪物的劍,唯有用怪物之子的劍、人類的劍,才能讓銀時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能夠對抗主人格。殊不知——
“怪物之子的劍也好、人類的劍也罷,都是無法真正斬斷怪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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