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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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見神的神祠質樸幽深,古老莊嚴,而狐神祠則是完完全全不同的風格。這裏是雕欄畫棟,碧瓦飛甍,光殿宇便有好幾座,三個雪見神祠也湊不夠一座狐神祠。狐神親自領路,帶他們步入神祠。長長的甬道鋪滿了雕花畫磚,兩邊是彩繪的畫壁,上面雕刻着許多踏雲降惡的九尾紅狐,它們自然都是這妖嬈狐神的化身。朝鈴像個鄉巴佬似的,自進了這神祠的地界兒,嘴巴就沒合上過。雪見神雖然也有黃金貓窩和瑪瑙貓碗,可跟狐貍神比起來,他簡直是一只流浪貓。
然而最讓朝鈴心癢癢的是狐神的大尾巴。這狐神并沒有完全化作人形,還留了一簇極大極蓬松的尾巴露在袍子外頭。随着他走路,那尾巴一晃一晃的。朝鈴好幾次想要伸手偷偷摸一摸狐神的尾巴,但每一次都被雪見神涼涼的眼神給擋了回去。
狐神将他們領到一個岔路口,對着朝鈴道:“小姑娘,你且跟着我的侍姬們去吧。我與你的雪見神還有要事相商,用晚膳時,我再把他還給你。”
什麽叫“還給她”?朝鈴連忙擺手,道:“狐神大人,您誤會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您和神商量到什麽時候都行,我等着,應該的。”
狐神淡笑不語。
雪見神道:“在此處不必拘禮,若遭慢待,告知吾。”
朝鈴:“……”
這厮說話太不客氣了,到人家屋檐下,不應該是客随主便麽?好在狐貍神似乎早已習慣了他的霸道,哈哈大笑,沒有半點兒難堪的神态。說話間,彤花門在朝鈴的眼前打開,裏面立了兩列穿着留仙裙的女人。她們個個美麗得不可方物,行禮的姿勢都整整齊齊。
為首的那一位笑着道:“姑娘,請随我們來。”
“可曾聽見雪見神的話兒?”狐神道,“萬不可慢待了鈴铛姑娘。”
侍姬們齊齊道:“是。”
朝鈴向雪見神揮了揮手,“那我走啦!”
雪見神淡淡點頭,立在原地看着她。她跨入門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雪見神,他還站在甬道上,似乎要等朝鈴走了他才走。朝鈴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像個上私塾的小朋友,他是送她上學的老長輩。
“去吧。”雪見神道。
“走啦!”朝鈴又揮了揮手,扭過頭,一步三蹦地跟着漂亮的侍姬姐姐們走了。
等朝鈴消失在前方拐角,雪見神才看向狐神。狐神笑道:“雪見神這次怎麽來得這樣晚?四方神明早已在大明殿等候多時。從前神議,你可從來不曾遲到過。”
若是雪見神自己來,自然瞬息千裏,旦夕便至,可朝鈴畢竟是個凡人,身子羸弱,承受不住高速奔行。雪見神負手前行,目不斜視,道:“讓他們等着。”
狐神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深,道:“你孤身數千年,什麽樣的凡人沒見過?這丫頭雖說頗有幾分姿色,但也不算上上乘,比之我的侍姬,還有幾分差距。我從前送你侍姬你不要,怎麽會看上這個丫頭?”
“吾不曾看上她。”雪見神淡淡道。
“哦?”
“不過稍有趣味,伴吾身側,逗趣解語。”
“原來如此……”狐神恍然大悟。他就說嘛,這只幾千年不開竅的老貓,怎麽會喜歡上一個小丫頭呢?
“另外,”雪見神忽然又開口,“你之侍姬,差她遠矣。”
狐神:“……”
另一邊,朝鈴跟着侍姬姐姐們穿行在殿宇之間,四周夾樹缤紛,分明已是金秋,卻還有燦爛的桃花。神明之地,果然神奇。朝鈴忍不住東摸摸,西看看。侍姬姐姐們也不惱她走得慢,陪她四處賞玩。
“姑娘,你和雪見神是什麽關系呀?”有個小侍姬湊上臉來,悄悄問道。
“和你們一樣啊,”朝鈴說,“我也是侍女,專門負責給他做飯梳毛掃地洗衣服。”
侍姬們抿嘴笑,“你算什麽侍女呀?雪見神給你立過規矩嗎?責罰過你嗎?你見到他方神明,要參拜行禮嗎?”
朝鈴一時語塞,雪見神的确從來沒說過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可是雪見神祠原本就沒什麽規矩,饅頭阿餅身為雪見神的神使,不也天天攤着肚皮睡大覺嗎?
“而且,”一個侍姬說,“我們不是侍女哦,我們是狐神大人的侍姬。”
另一個侍姬笑着說:“晚上也要侍奉神明的那種。”
朝鈴一下子懂了,驚訝地捂住嘴。這些侍姬足足有二十來個人,全都是狐貍神的姬妾麽?
“你們……”朝鈴結結巴巴地說,“全都是呀?”
侍姬們拉下自己的後脖領子,給鈴铛看她們的後脖子。她們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個紅色的契約印記,是個紅狐的形狀。
“這是婚契,若有神眷顧,同你結下婚契,你便能同你的神共享長生。”侍姬們說。
朝鈴長見識了,原來同神明成親還有這種好處。可是那狐貍神竟娶這麽多老婆,他看起來也不是很壯的樣子,身子骨受得住麽?
“別看我們長得年輕,我們大家最小的都有五十來歲了。”有的侍姬笑呵呵道,“看見你,我就想起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我也這麽傻乎乎的,真招人疼。”
朝鈴不服氣,“我才不傻,我可機靈了。”
“這神祠裏的姬妾不止我們,狐神大人的姬妾足有五十餘人。”最前頭的侍姬說,“我們呀,是比較得寵的。我侍奉的日子最長,有兩百來年了,算是這裏的掌事。我叫令姬,鈴铛姑娘要是有什麽事兒,盡管來尋我。”
令姬指了指遠處的紅牆殿宇。“瞧,那一邊是昭華殿,是狐神大人的居所。繞過昭華殿過了天街,便是你和雪見神下榻的殿宇了。”
朝鈴手搭涼棚極目遠眺,“好高好大,你們的神真有錢。”
“怎麽,你的月例很少麽?”令姬問。
“月例!?”朝鈴問,“你們還有月例?”
“當然,”令姬說,“每隔三個月發新綢子裁衣裳,每隔兩個月發新頭面新首飾。每月有五天假,可以離開神祠自己出去玩兒。到了年底,狐神大人賜福予我們,每人都能得一個黃金狐貍挂墜。”
說着,大家夥兒紛紛展示自己的黃金小狐貍,個個都有指甲蓋兒那麽大。
朝鈴簡直快哭了,給雪見神洗衣做飯到現在,雪見神一分錢都沒給過她,她穿的衣裳也是她自己帶的。跟穿着留仙裙的侍姬們站在一塊兒,她像個小乞丐。
大家聽聞朝鈴的處境,不由得感嘆:“原來雪見神這麽摳。”
令姬給她出主意,“要不我幫你跟我們的神說說,讓他向雪見神讨你過來。放心,你要是不願意當侍姬,當個普通的侍女也行,咱們這兒的侍女每個月也有二兩銀子呢。”
朝鈴心裏頭蠢蠢欲動,“狐神能答應麽?”
令姬笑眯眯說:“我們的神是各方神明裏最溫柔的神明了,從前白虎神虐待侍姬,有個侍姬實在受不了,逃到狐神祠求救。狐神大人施以援手,還和白虎神打了一架,終于改換了她的契約。現在那侍姬還在咱們這兒住着呢,頤養太久,胖得走不動路。”
朝鈴忍不住擔憂,雪見神能放她走嗎?而且……雖然錢很重要,可她心裏真有點兒舍不得貓貓神。她要是走了,誰來給貓貓神梳毛,誰來給貓貓神做飯?
大家圍住朝鈴,七嘴八舌地說:“太好了,小鈴铛要是來了我們這兒,我要親自給你縫新裙子!多漂亮的姑娘啊,成日穿着粗布爛裳的,多可惜。快快,等他們議完事,我們大夥兒一塊跟狐神大人說去。”
被這麽多漂亮姐姐圍着,沁人的香氣萦繞在朝鈴鼻尖。朝鈴捧着紅撲撲的臉蛋子,感到一陣幸福的眩暈。
嗚嗚嗚,好心動,她真的很想和香香的漂亮姐姐們在一起!
神議之上,雪見神垂眸靜坐。他的周圍一片漆黑,這裏是一片無限的領域,神明在大明殿中畫出一方芥子世界用來議事。唯有神明能進入此間,如此便能隔絕外界有心人的探知。漆黑的領域中,諸方神明懸浮靜坐于神光之中,猶若數不清的星辰。
“今年的疠氣非比尋常,不似往年。”有神明道。
“的确,這疠氣由南到北綿延數萬裏,實在可怖。據我等所知,已有三個小神明發生了神堕,六個山神換代。”
“定是盤踞在北方蒙翳淵海的惡兆神南下作亂,又要再北征一次了麽?我記得上次是雪見神北伐……”
“哪次不是雪見神……”
神明們絮絮低語,雪見神一言不發。大家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期盼他出來說句話,比如請纓北伐。然則,他一聲不吭,大家也不好說什麽,畢竟次次都讓雪見神深入疠氣堆聚之地,他們也很不好意思。
忽然,雪見神微微蹙眉,湛藍的眸子似有惱意。
大夥兒立馬轉了話頭,“不如還是說一說南邊大旱的事吧……”
“對對,北伐之事容後再議。”
然而,他們不知道,此刻雪見神的耳畔響起的不是神明的商讨低語,而是神祠另一邊那些女人的叽喳談笑。那些侍姬煽動朝鈴改換門庭的言語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并非他刻意偷聽她們說話,而是這神議太過無聊,他的耳目不知不覺便伸了出去。他不必多聽,也知道神議最後的結論是請他出山,北伐蒙翳。
各方神明沉迷聲色犬馬,百姓供奉,除了淨化疠氣這等最基礎的法術,早已把如何戰鬥忘得一幹二淨。即便有長于戰鬥的神明,也會懼怕蒙翳淵海無處不在的疠氣。縱然神明能淨化疠氣,若不當心,也很可能被疠氣污染,成為人人喊打的惡兆神。
錢財……他萬沒想到,朝鈴竟然會因為這個想要投奔狐神。他常年住在山上,不事凡俗,張家自會把一切準備妥當,他也用不着什麽金銀錢財。故而,除了日常生活用具,他的确沒有那些東西。
想着想着,他凝眉望向了身側的狐貍。
狐貍神察覺到他冰冷的目光,挂在臉上的笑容一僵。
狐神:“?”
怎麽了,他哪裏惹到這只貓了?為何雪見神的眼中含着殺氣?方才諸神商讨出征人選,他可沒有搭話。
“汝之侍妾,月例幾何?”雪見神問。
“五兩。”狐神道。
雪見神收回目光,忽然開口,“出征,可。”
他的聲音響徹芥子世界,諸神低語的聲音頃刻間頓住。
“但,吾有要求。”雪見神道。
雪見神自動請纓,諸神當然高興。
大家欣然道:“但說無妨。”
“爾等黃金,盡數予吾。”雪見神道。
諸神:“……”
“……”狐貍神問,“包括你的好朋友我嗎?”
雪見神神色平常寡淡,說出的話卻很不客氣,“不錯。”
如此一來,所有神都會變得很窮,只有他雪見神坐擁諸神財寶。朝鈴除了他這兒,還能去哪兒?
呵,貪婪的鈴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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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有智慧的貓貓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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