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等你

“臣去給殿下倒茶。”雲庭烨說道。

“我要喝百花蜜。”姚沁雨一直最愛百花蜜，她現在急需一些熟悉的東西來證明自己活過來了。沒有死過的人不會明白，生命一點點流逝的時候特別冷，特別絕望。

“好。”雲庭烨沖屋外說道，“來人，上百花蜜。”

有侍女趕緊進來，将一直溫着的百花蜜端上來。

雲庭烨接過來奉給姚沁雨，七彩琉璃荷葉盞中的液體猶如琥珀，姚沁雨聞到濃郁的花香，眼眶又濕了。

這不僅是她最喜歡的，也是她母親最喜歡的，從小她就在這種甜蜜的香氣裏長大，母親還會用蜜腌漬很多蜜餞給她吃。

“殿下……”雲庭烨最見不得她的眼淚，手足無措更甚。

姚沁雨沒應聲，喝了一口，溫甜入喉，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

一盞蜜水她小口小口的喝完了，又讓侍女添了一次。然後把琉璃盞遞給雲庭烨，讓他喝。

雲庭烨怔愣着接過，甚是驚愕，不知如何是好。

姚沁雨嘆氣，她知道自己在這之前對他橫眉冷對已久，如今……

“喝一點，蜂蜜解酒。”

成婚當日新郎官逃不掉被灌醉的命運，雲庭烨已經喝了不少。酒多傷身，只是這樣的日子，如何能夠不喝？

雲庭烨以為自己身上的酒氣熏到了姚沁雨，急忙退後一步：“臣失儀。”

“我……不是這個意思。”姚沁雨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以前的種種，屬實過分。

雲庭烨端着琉璃盞，定了定神，淡淡的道：“臣逾越。”

然後将蜜水一飲而盡，好甜！

将琉璃盞遞給侍女，雲庭烨站在離姚沁雨有半步之遙的地方，兩人相顧無言。

“你去吧，我等你。”姚沁雨拿起床上的蓋頭撫摸了一下上面的龍鳳紋，然後蓋在頭上。

雲庭烨心裏“嘭嘭”作響，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他的新婚之日。床上坐着的的女子是自己的妻子，是他自小就捧在手心裏寵着的人。

“臣……去去就回。”內心湧上一種燥意，他不想走，如果能一直看着她，他哪裏都不想去。

雲庭烨離開了，趙嬷嬷領着衆人進來，看到姚沁雨蓋着蓋頭端坐在床上，一陣驚奇。剛剛在外面都能聽到哭聲，這會兒……

趙嬷嬷知道這場婚事讓姚沁雨不喜，不知道皇後娘娘到底在盤算什麽。明知道芥蒂已深，還這般安排。

“殿下，吃點東西吧！”趙嬷嬷不敢多說，生怕讓姚沁雨不虞又要發作。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經不起折騰。

“不用了，現在吃不下。”姚沁雨哪裏還有心思吃東西，她現在依舊激動不已，原本的死局如今突然活過來，對于她來說是天大的恩賜，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殿下需要重新上妝嗎？剛剛殿下哭成那個樣子，現在恐怕……”說話的是姚沁雨的貼身侍女白芨，因為受寵，說話比旁人多了一份親近。

姚沁雨猛然反應過來，撩開蓋頭走到銅鏡前，果然妝花了。這副醜态竟然被雲庭烨完整的看了去，姚沁雨有些懊惱。

一旁侍女已經立在身側準備重新上妝。

姚沁雨坐在銅鏡前讓侍女收拾妝面，她有四個貼身侍女。以白芨為首，還有丹砂、青黛和紫蘇。她的娘親略通醫理，所以四個侍女都以藥物為名。

本來都是陪她長大的侍女，姚沁雨對他們是一樣的。但是白芨嘴甜會哄人，鬼主意又多，總是換着花樣讓姚沁雨開心，逐漸就拔了尖兒。

直到最後姚沁雨才知道，白芨是淑妃和姚啓程放在她身邊的暗樁，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各種不利于皇後的和太子的謠言都是她潛移默化傳遞過來的，後來她還成功策反了丹砂，兩人齊心合力排擠青黛和紫蘇。制造各種事端讓姚沁雨衆叛親離，只能親近姚啓程。

而事發之後，青黛與紫蘇衷心護主，被白芨殺害。

姚沁雨任由白芨和丹砂忙前忙後，青黛與紫蘇不争不搶的站在後面。她當初被奸人迷惑，如今要早做打算的好。

上好妝，重新坐回榻上，蓋好蓋頭，姚沁雨專心等雲庭烨回來。至少眼前她無法思考太多，心心念念的良人就在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

雲庭烨回到前院，神思有幾分混亂，他深知姚沁雨并不想嫁給他。

他清晰的記得，當日在鳳鸾殿中，皇後召見他，滿面愁容。

“烨兒，今日就咱們娘兒倆，你跟姑母說實話，當真非慶陽不娶？”

“姑母，侄兒求您成全。”雲庭烨跪了下來，他絕不能讓姚沁雨嫁去犬戎。

“你知不知道就在昨夜，慶陽她……她竟然鬧着要自盡來拒婚。”皇後搖頭，皇家女兒怎可如此，簡直荒唐。一旦傳出去，不僅皇家，連雲家也會一并淪為笑柄。

“公主殿下可曾有事？”雲庭烨震驚也心痛，如此拒絕，只為不再看到他嗎，到底什麽時候他們走到了這個地步？

“還好，被及時救下，未曾有損。”皇後扶着額頭，惆悵不已，“慶陽聽信謠言，以為是本宮害死了賢貴妃，與雲家嫌隙已深，就算你們成婚，這婚後要如何相處？”

雲庭烨沉默不語，婚後……他沒想過，眼前的情況已經火燒眉毛，他如何能夠坐視不理。犬戎首領暴虐成性，在這之前已經有四位大妃，沒有一個能活過三十歲。

“烨兒，如果本宮做主将慶陽許給別人也可，畢竟她心不在你處，将來……”皇後知道自己侄子的心思，兩人原本青梅竹馬，姚沁雨又時常跟在雲庭烨身邊，皇後很早就想過将他們婚配。兩個孩子知根知底，都是心思純善的好孩子。雲家門第不弱，也算是對早逝的賢貴妃有個交代。

只是雲家樹大招風，尤其在雲庭烨官拜大将軍之後，皇後早就歇了這方面的心思。已經位極人臣，再尚公主，還是皇帝最疼愛的公主，這絕對不是好事。

“姑母……”雲庭烨打斷皇後，“聖旨已下。”

聖旨！是了，已經昭告天下了。

只是慶陽這麽鬧下去，誰能保證皇上不會心軟。如今雲家大張旗鼓的準備婚事，如果到最後還是無法成全，豈不是贻笑大方！

“侄兒別無所求，但求公主殿下百歲無憂。”雲庭烨固執的望向皇後。

“烨兒，慶陽是金枝玉葉，就算不是你，嫁與誰家不是天仙一樣哄着供着？”難不成還有人敢苛待公主？

雲庭烨搖了搖頭，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公主殿下心思純善，侄兒相信誤會終有解開的一天。”

雲庭烨膝行兩步來到皇後腳邊：“求姑母成全。”

皇後知道多說無益，只能嘆氣，伸手将雲庭烨扶起：“但願一切如你所願。”

現如今……可是如他所願？！

雲庭烨先來到自己的雙親面前。鎮國公心裏打鼓，面上不顯。一旁國公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這還沒洞房就鬧成這樣，不知道要磋磨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公主殿下可安好？”鎮國公問道。

“只是驚夢，已無大礙。”雲庭烨垂手而立，恭敬的說道。

“那就好。”鎮國公一捋長髯，自帶仙風道骨之姿，“你去吧。”

無論如何，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到皇上耳朵裏，是福是禍難以預料。至于是否有人看笑話，已經不重要。從雲庭烨執意要娶姚沁雨的那天開始，雲家早就沒了安寧。

宴會繼續，絲竹管弦重新湊起。賓客們仿佛并未經歷過剛剛那一幕，大家繼續推杯換盞。

有幾位是雲庭烨的同僚，大家同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感情自然是不一樣的。

這些人仿佛是在為雲庭烨鳴不平，堂堂大将軍，為大錦出生入死，如今卻被一個刁蠻的公主刁難、折辱。

“大将軍幹了這杯酒，我們兄弟明天校場上見。”

“對對對，我正想跟大将軍讨教一下槍法。”

“沒錯沒錯，喝酒喝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在他們看來，習武之人想要發洩心中的不痛快，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打出去完事。

“諸位随意，烨不勝酒力。”雲庭烨還記得在房裏，姚沁雨對他身上的酒氣不喜。

“大将軍這話從何說起？”衆人不依，相識不是一兩天，雲庭烨什麽酒量這些人再清楚不過。

大家認定是剛剛慶陽公主的不是，才導致雲庭烨如此，當然任誰也不敢當面議君。

最後拗不過大家的盛情，雲庭烨還是喝的腳步虛浮。宴席一直到月上中天才散，雲庭烨回到自己院中，大紅的燈籠挂在檐下，随風輕搖，如今是初夏，院子裏的月季和芙蓉開的特別繁茂，姹紫嫣紅熱鬧非凡。沁人的花香，無孔不入的侵襲着雲庭烨的所有感官。

他的心跳的很快，仿佛是一只歡快的兔子在裏面不停的跳腳。擡腿想進屋，走了幾步又停下，怕酒氣太盛，要不先去沐浴更衣？那樣會不會太晚，公主殿下還在等他嗎？他站在花叢下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