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莫慌，臣在

恰好趙嬷嬷開門出來，看見雲庭烨愣了一瞬，趕緊見禮：“奴婢拜見大将軍。”

“免禮。”雲庭烨自然識得這位老嬷嬷，小的時候還吃過她做的飯食。

“您這是……”大半夜的不進屋，賞月呢，趙嬷嬷也不敢問。

雲庭烨沒有答話，而是擡腿進了屋。

“拜見大将軍。”一群侍女行禮。

雲庭烨一擺手，示意免禮，趙嬷嬷跟了進來。

喜娘上前開始說吉祥話，将新郎引致新郎面前。雲庭烨提劍握槍都沒抖過的手，此刻竟然在顫抖，拿起玉如意将大紅蓋頭挑起。

姚沁雨擡頭望向自己的夫君，滿眼含情如同清泉粼粼，粉面敷春恰似桃花灼灼。就一眼，蘇了雲庭烨渾身的骨頭。

“大将軍坐下坐下。”喜娘示意雲庭烨坐在姚沁雨身邊。

雲庭烨僵硬的在姚沁雨身邊坐下，規矩板正，不敢有絲毫逾矩。

旁邊有侍女端上合卺酒，二人各自取杯，雲庭烨甚至不敢看姚沁雨的眼睛，他怕那裏面有絲毫不情願。

二人手臂纏繞，衣料摩挲着輕微的響動。喝完合卺酒，喜娘取出一個錦囊放在二人卧床的枕頭下面，那裏面是在婚禮之前剪下的二人得頭發，合編在一起的同心結。

意為結發夫妻，恩愛不疑。

所有都做完一行人退了出去，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兩個人幹坐着。

姚沁雨很緊張，即使上輩子兩人夫妻十年，獨處的時候并不多，她沒給過雲庭烨好臉色，他們也并不親密。如今……是不是要主動一些，她……要怎麽做？

燭芯“噼啪”響了一下，雲庭烨突然站起來。

“殿下也累了，還是趕緊安置吧。”說完便抱了被子去一旁塌上準備休息。

姚沁雨傻眼，這種情況要怎麽處置？她當然記得他們上一世也是這樣，新婚之夜雲庭烨在榻上安置的。當時她是拒人千裏之外，沒給雲庭烨任何機會。

重來一次，她什麽都沒表示呢，怎麽還這樣？真是……榆木腦袋，虧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姚沁雨知道這是自作孽，也無話可說，身為女子總不能……不能……開口求歡，只待日後謀求轉變。

躺在床上，望着紅绡帳頂，姚沁雨不想合眼，她總怕這是一場夢，睡着了再也醒不過來，他們依舊死在那個北風凜然的深秋。明晃晃的匕首，結束了雲庭烨的性命。她最後用來自盡的金簪，是雲庭烨親手給她打的。

驀地，姚沁雨感覺腳底特別不舒服，好像粘了什麽東西特別黏，特別涼。她低頭去看，竟是一床的獻血！

姚沁雨坐起來，床上都是血，她慌亂的下床往出走，連鞋都沒穿。這裏是公主府，不是國公府，怎麽回事她什麽時候到了公主府，他們才成親，公主府應該還在修建。

難道……難道，剛剛的大婚場景不過是一場春秋大夢？

姚沁雨剎那出了一身冷汗，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府裏空無一人，只有她自己，偌大一個府邸安靜的像是一座墳墓。人呢？雲庭烨在哪裏？姚沁雨不停的奔跑，四下尋找。在府邸大門處看到了雲庭烨身穿铠甲，手握銀槍正要出門。姚沁雨欣喜若狂，疾步過去攔人。可是雲庭烨仿佛沒有看到她，徑直離開了，任由她在身後呼喊也沒有回頭。而姚沁雨驚恐的發展，她無法離開公主府，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攔在那裏，只能眼睜睜的看下雲庭烨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絕望鋪天蓋地而來……

“殿下，殿下，醒醒。”

有個聲音在叫她，很熟悉，也很溫暖。

“殿下，殿下……”

終于姚沁雨漂浮的意識歸了位，她睜開眼睛帶着一份虛弱和悲傷。

雲庭烨滿面焦慮的看着她，所有的擔憂都寫在了臉上。

“殿下可是哪裏不适？又是夢魇嗎？”同一晚被夢魇住兩次了。

姚沁雨怔怔的看着雲庭烨，這個人是真實的嗎，到底哪個才是夢呢。

“宣太醫可好？”雲庭烨憂心不已，姚沁雨的臉色太過蒼白，連嘴唇的顏色都特別淡，眼中含着淚，額頭沁出薄汗，整個人看起來特別脆弱可憐。

姚沁雨搖搖頭，抓住雲庭烨的衣襟，不肯松手。

雲庭烨拿了汗巾輕輕的給人試着汗，讓他欣喜的是姚沁雨沒有躲。

姚沁雨深吸了一口氣，剛剛夢裏的場景太過真實，恐懼壓倒了她。顧不上矜持，他們是夫妻。世上還會有誰比他們更能親密彼此。

姚沁雨往床裏面挪了挪身子，聲音弱弱的：“你陪我。”

雲庭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姚沁雨的意思是他們會睡在一起？

姚沁雨拍了拍枕頭，她實在不敢自己睡。

雲庭烨思量半晌只能躺了下來，周圍漫上姚沁雨的身上的香氣，讓他呼吸急促。

姚沁雨渾身發緊，閉上眼又是鮮血，又是雲庭烨離去的背影，心裏煎熬倍感恐懼。

她忽的一翻身，倚在雲庭烨身邊，這樣她才安定下來。

“我害怕。”

“殿下莫慌，臣在。”溫軟的氣息靠的那麽近，雲庭烨喉結滾動了一下，幹澀的說道。

他發現從今天在喜宴上相見，姚沁雨不僅态度軟化了些，連自稱都變了。在變故發生之後，每每相見，他們之間親密不見，她對自己所用都是“本宮”，冰冷疏離，恪守宮規，如今卻是一口一個“我”，怎麽回事？莫名的距離被拉近了一下，其實雲庭烨最懷念的是姚沁雨像小尾巴那樣跟他背後的光景，一聲聲“烨哥哥”，叫的他都要融化了。只想寵着她，對她好，将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只要她能重拾笑顏，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姚沁雨不再說話，只是一心感受雲庭烨的氣息，讓她整個人無比安穩的氣息。

困意如潮水一樣襲來，她終于能夠踏實的合眼了。只要雲庭烨在，就沒有什麽可怕的。

雲庭烨怔怔的看了姚沁雨半宿，舍不得閉眼，原來他還能這樣看着她，肆無忌憚的看着。

當最後他被困意席卷的時候，內心的滿足感已經充斥了四肢百骸。

一夜無話，睡意酣然。

雲庭烨一直有晨起練武的習慣，雷打不動從五歲就開始了。今天卻無論如何都起不來。姚沁雨偎在他身邊，他動都不敢動怕驚擾了她的好夢，也舍不得離開，難得兩人可以和平相處。不知她醒之後，噩夢退散，她還會不會這般。

姚沁雨醒來就看到他的夫君在旁邊望着他發愣，臉色微微一紅，兩輩子他們頭一次如此和睦的在一張床上醒來。

姚沁雨坐起來喚侍女來服侍：“什麽時辰了？”

“辰正三刻。”白芨回答道。

什麽？都這個時候了？成婚第一天她睡到這個時候？

“怎的不叫醒我？”

雲庭烨茫然，也沒什麽事叫醒她做什麽？

姚沁雨看雲庭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成婚第一天要拜見公婆，我這般怠慢不好。”

估計姚家根本沒準備，認為她不鬧已是萬幸，哪裏還敢等她拜見。

雲庭烨一聽果然是更加不解，只是不解歸不解，趕緊安排才是正理。他知道的他的父母不會失禮，該有的講究肯定有，只是沒想過能夠完成。

兩人起床洗漱，幾個侍女速速給收拾妥當。

姚沁雨帶着一份忐忑去拜見自己的公婆，再見二老她是愧疚的。當初陷害雲家，害的鎮國公蒙冤下獄，最後斬首示衆。而夫人都沒有熬到行刑，就活活氣死了。

其實成婚十年，二老對她并無不妥，即使十年無所出，對待雲家也是多有怠慢，他們卻依舊待她尚好。這裏無關身份，只是雲庭烨的一心一意，就足以讓二老對她另眼相看。只是他們的寬容，最後卻成了養虎為患。

二人收拾停當，來給長輩敬茶請安。

正屋裏鎮國公夫婦端坐主位，旁邊站着的是雲庭烨的大嫂衛氏，如果姚沁雨沒記錯，大嫂已經守寡三年了。所以昨天的婚禮沒有列席，守寡之人的忌諱。

雲庭烨的大哥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死在了戰場上，那時他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雲家可以說是一代将門，忠勇之家。

衆人多少帶着拘謹，氣氛絕對算不上好。

姚沁雨接過侍女手裏的茶，端給鎮國公，恭敬的行半禮道：“公公喝茶。”

鎮國公驚了一下，趕緊還禮，今天這禮如果受了會不會引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