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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軍人長得粗,名字也粗,喚謝大金。大清早兒的,一位正頭太太陳寶林,三房姨太太,還有倆謝大金醉酒睡了沒擡姨太太的丫頭,烏泱泱的,給老太太請安吶。老太太清早起第一件事就是上香,誰不是打年輕過來的,先幹幹淨淨兒的給佛祖上了香,再來會這些妖精似的女人們。
陳寶林做頭先給老太太端茶,說心裏話,當初納寶林進門做正頭太太,是老太太親自拿的主意,不為別的,這女人虎哩,能拿得住三個狐貍精!
那會兒三房姨太太已經在了,謝大金在人肚裏頭留了種,進門是不得不的事兒,偏這三個,人不咋樣兒,個個都有做正頭太太的心,平日裏奉承着老太太,以為老太太人老了,眼也花了,看人沒個準兒,哄她高興,擡正頭太太還不一句話的事兒。
做她們的白日夢!老太太笑着接了寶林的茶,換成三個狐媚子便沒好臉了,端着張不鹹不淡的面,淺喝了口,道:“都有心了。”
寶林不是本地生的丫頭,是謝大金北調督軍那兩年得的,要曉得謝大金家裏頭有這群狐貍精,上她的床,他謝大金是豬八戒戲嫦娥——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調回來後,寶林瞧一屋子的女人,好好撓了謝大金一通,才算饒了他,後頭敲打這個,收拾那個,沒謝大金說話的地兒,理虧受着!
“寶林留下陪我禮佛,其餘的散了罷。”老太太金口一開,饒是你心裏頭噴火發妒,沒轍,老太太就要寶林。
女人們散了,留一屋子的脂粉香,老太太抓寶林的手,“真是髒了我的佛堂!”寶林曉得老太太疼自個兒,乖乖給老太太牽着,規規矩矩在佛龛前上了香,攙好了老太太。
人精似的她,曉得老太太有事要問,先開口,“娘,有啥心事給寶林說說。”
老太太瞧她一眼,扶額揉微漲太陽穴,“也沒啥,就是霸王嶺子那小娃娃,青山可給他安置好了?”老太太心裏頭真對賀青山沒底兒,怕他把人悄悄宰了,他出了恁多大洋剿匪,說不準的,對土匪恨到了骨子裏。
寶林心裏頭笑,眉眼彎彎,“娘真是瞎操心,哪兒能吶!”老太太不應,只嘆氣,寶林瞧明白了,“過了午,我替娘去賀家宅子瞧瞧,他要真敢宰了,寶林不能饒了他!”
老太太眼皮一擡,輕聲的:“你真替娘去?”寶林接了她的手給她揉,“真的!寶林騙娘作甚!”心裏頭笑老太太跟孩子似的,求人也有拉不下臉的時候。
賀青山和陳寶林不對付,根兒是在她還沒做督軍太太時候,謝大金調北,總有信來,回回提她,原先謝大金瞧不上寶林,說這丫頭野哩,橫過他!賀青山自然沒有好印象,後頭誰知帶回來納了太太,讓賀青山親自見識了她的厲害做派,更甭提改觀了。
寶林沒寫柬子,一汽車坐到賀家宅子,挑的晚飯時候,又打聽清賀青山今兒早回,支何媽給賀家家丁說話,沒一會兒,就瞧見黑臉來迎人的賀青山,她不和他犟,往院子裏頭走,直白道:“我替老太太來瞧瞧秋心寶,人吶,領我去瞧瞧,瞧完就走。”
正是吃飯的時候,總不能不留督軍太太一頓飯,寶林還有些話得問,不然沒法回老太太話,幹脆的,擱飯桌上問得了。
賀青山沒好臉,板着臉叫劉媽拿酒,寶林瞧見酒,黑眼珠子一轉,捧了空酒杯子,擱賀青山面前一放,“好多年不喝了。”賀青山哼一聲,“劉媽,再去拿幾壇來。”是了,謝大金說這野丫頭酒量不小,他可得會會。
秋心寶瞧他都怕的這兩人,你來我往一杯杯喝着,眼睛落自個兒面前白瓷酒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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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去添菜,一回來給吓了一跳,督軍太太正給秋心寶添酒吶,“哎呀!”沒等她攔,秋心寶這傻小子,一口全幹了,嗆辣勁兒把臉憋紅了,見着劉媽,嗚咽嗓子委屈,“姨,辣……”劉媽奪下他酒杯,“這酒哪兒是你能喝的喲!不辣才怪哩!”
寶林喝上了興,瞧有些迷眼的賀青山,心裏頭總算有點痛快勁兒,問道:“你打算把他擱哪兒?”晃手指頭指秋心寶,也夠嗆!
賀青山半醉,作不住那張吓人的冷皮子,笑着瞧了眼秋心寶,“酒樓楊掌櫃的,讓他帶着。”
“那成,我就,回了啊!”說着她要起身,劉媽喲一聲,趕忙來攙她,“不成不成,寶林太太,你擱這兒等着哩,我叫人回督軍宅子叫人,啊?”
屋裏頭一下子就剩三人,聽見她要回,賀青山站起要往裏屋去,支吾:“回罷,回罷。”是全醉了。寶林趴桌上,和呆瞧着的秋心寶對上眼,她笑,柔柔的,指着賀青山,“你還不去攙他,嗯?”她挪到秋心寶身旁兒,不知說了些什麽。
人醉了,一支使就應,秋心寶應了聲“嗳”,過去攙他了,陳寶林瞧倆人,心頭想,賀青山有你好受哩。
越往裏頭走越暗,秋心寶暈乎了,也不曉得點燈,給賀青山攙到床邊,惱他重,拳頭頂他腿,要他挪地兒,“你咋那麽重。”他那算什麽勁兒,貓兒吶,賀青山笑,就着一拉,“哪兒重,嗯?”
秋心寶給拽的一下懵了,要抽手可賀青山就是不讓,賀青山說話了,“妖丫頭,一時一樣兒,咱不興這樣,啊……”他醉了,真以為是丫頭,要不說男人不興喝酒,喝的心活了,要幹壞事。
“誰叫你跟進來哩?”
這話秋心寶能答,“是寶林太太哩,她叫我攙你……”賀青山笑得沉,“那個野丫頭,心最壞……”賀青山就着手,把秋心寶拉到身上,沒睜眼,跟摟着一團暖似的,從酒灌活的心裏頭放出來點溫柔,“她同你說啥?”
“她讓我摸你,摸……”
賀青山截了他的話,睜了眼,“摸哪兒?”秋心寶沒說話,耳朵根給火燎了一下,“摸…我不曉得……”
賀青山只是笑,漸漸的,笑聲也輕了,是睡着了,秋心寶給兩杯酒醉得不輕,迷迷糊糊哪想的起來陳寶林讓他摸哪兒,嘀咕着,也睡着了。
劉媽回來見只剩督軍太太一個,瞧了眼落燈的裏屋頭,全睡了?嗳喲她這幅老身子,是管不了了!
第二天,賀青山人還沒全醒,腦袋裏就擱這麽一個念頭——頭疼。光刺眼,賀青山沒睜眼,身上啥也沒蓋,摸索着扯被子。
被子是沒扯着,先抓着了帳子,後抓着一只暖乎手,壞了,睡人了?昨兒的事兒一股腦全鑽腦袋裏,賀青山坐起,罵了句:“陳寶林這野丫頭片子!”一氣頭疼的更厲害,掀了眼皮,賀青山扯開被子,一愣。
白臉蛋子,睡得沉了,頰上有點紅,一副乖樣兒,可心的人都忘了氣,賀青山楞瞧了半晌,回過神扭了頭,斂着張臉不曉得在想啥,眼一偏,又瞧見被子沒蓋好,秋心寶露着的半只腳丫子,心想這人咋跟雪裏撈出來似的,氣人。
帳子裏頭有點怪,空氣給燒燙似的,賀青山待不住,掀了下床,翻出只煙來抽,臉黑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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