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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佚貼在他耳邊,低聲笑道:"別怕,今天不會拿你怎麽樣的。"不理會顧惜朝氣得全身顫抖,忽然留意到他頭上的簪子,他貴為帝皇,豈有不識貨的道理,輕噫了一聲,伸手想去拔他發簪,顧惜朝一掙,怒道:"皇上!"

趙佚看他發急,更是好笑,貼了他嘴唇便吻了下去。顧惜朝情急之下一口咬了下去,趙佚猝不及防,一陣劇痛,放開了他。

顧惜朝掠開丈餘,瞪了眼睛看趙佚。趙佚嘴唇被他咬得生疼,又是氣又是笑,半日方道:"哪去找了只會咬人的小貓兒來?倒真是可愛得緊。"

顧惜朝哪裏受得了他的調笑,直氣得臉色發青,手握在劍柄上直是發抖。

趙佚卻正了色,道:"那沉香木你是從哪弄來的?那本是今年的貢品,不知路上被誰盜了。"

顧惜朝冷笑道:"皇上好生小氣,就算是被我盜了又如何?"

趙佚笑道:"這些東西你要我當然樂意,只是你不是這等人。是那戚少商送你的?難得他有眼光了一次。 沉香,心堅而質美,外拙而內秀,秉天地精華,化人間污穢,不易得之物也。從隆冬破芽至萬年方長丈許,歷霜露冰雪;已成參天,更受穹風摧折,雷電轟擊;苦雨陰風遂化成一縷縷奇香異津,叱電咤雲竟壓就一身鋼筋銅骨。啧啧,倒真是跟你很配,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戚少商倒真是你的知音。"

他說得輕描淡寫,顧惜朝卻是聽得寒氣一陣陣地自心底冒。趙佚卻斂了調笑,道:"你們到了憐雲那山洞裏?"

顧惜朝心中一跳,知道瞞不過他,道:"不錯。"

趙佚笑道:"好本事啊,憐雲那洞裏機關重重,五毒遍布,還是被你把解藥找到了。只是只有一枚,想來戚少商定是留給你了。唉,你真是聰明啊,随便一點小手段就讓戚少商心甘情願地把解藥拱手相讓,可憐了那戚少商也是叱咤江湖的人物,卻被你是吃得死死的。"

顧惜朝哼了一聲,道;"那是他自己願意,我既沒争,又沒搶。送上嘴邊的東西,難道我還要推出去不成?"

趙佚微笑搖頭,道:"真替那戚少商惋惜啊,他以為找回來了,卻......"

顧惜朝變了臉,道:"皇上何出此言?"

趙佚一笑,道:"卻找回了個已經沒了心的人啊。"揮揮手,道,"你去吧,我看你這寒毛直豎的模樣也有夠好笑的。"

顧惜朝暗地舒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趙佚卻叫住他道:"記住,今天是看憐雲的面子,下次若讓我見到你,你可就沒今日這般好命了。"

顧惜朝也不言語,飄了身到湖心亭頂上,笑道:"是麽?那我還是跟皇上不要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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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佚伸了手,本來手心裏是一把花瓣,卻已被他揉碎。散在風裏。飄在湖面。"若我想要你,你逃得掉?我真想要怎麽樣,你想死都死不了!記好這一點,就是了。"

水榭之中,王小石跟戚少商對坐無語。王小石也斂了一向的笑容,聽了如今的情況,他再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關七是何等人物,就算集了他們衆人之力,若關七認定了戚少商是殺他女兒的兇手,那戚少商也擋不了。

戚少商攤手苦笑道:"我真是攤上了,那人也算得真巧,難不成就是知道我那夜在六分半堂,有意栽贓于我?還是機緣巧合,我正好作了替罪羊?"

王小石皺了眉頭看那棋盤,道:"殺雷純,這人的膽子着實不小啊。我也沒這個膽量對六分半堂的雷大小姐先奸後殺。"

戚少商幹笑道:"再有人色膽包天,也不至于找上雷純吧?"

楊無邪插言道:"戚樓主,如果是白愁飛呢?"

戚少商瞪了他一眼,道:"他不是白愁飛,他是顧惜朝。顧惜朝沒有任何殺雷純的理由。"

王小石渾身一震,臉色驟變,戚少商哪肯放過這時機,搶了一步追問道:"小石兄,你跟我實話實說,他究竟是白愁飛還是顧惜朝?"

"不是白愁飛,也不是顧惜朝。你戚少商認為我是誰,便是誰。你還對我存疑?"一個極清朗卻帶了戾氣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戚少商跟王小石都如遭雷擊似地轉過了頭去。顧惜朝接近得無聲無息,兩大高手竟然都沒發現,戚少商心中,微微一動。

起了風,明淨的天已經疊滿了烏雲。桃花早已謝了,只餘了滿地的殘紅。那風很怪,一陣又一陣地來,把落花吹在半空,偏又頓住,像一瞬間時間就凝在了那裏不動。世界也靜止在那裏。然後風又起,花再一次翻飛。又凝住。最後,終于落了地。

顧惜朝帶了笑地站在那裏,那暗沉的天低迷得就如同潑了墨,他卻是一泓清流,注入了那濃墨裏,把墨化淡了,還帶來了水的香。漫天起舞的淡色的花瓣擁了他,風打着旋,花也打了旋,繞了他旋轉,就仿佛是花海裏走出來的人。

花瓣飄飛到戚少商眼前,戚少商甩甩頭,那花瓣卻貼在了他眼睛上,有點癢。戚少商伸手拂開了,卻見王小石死死地盯着顧惜朝看。

顧惜朝卻也不避開他的眼神,縱然連戚少商此等不拘小節之人也覺得王小石的眼神有些過分了。顧惜朝還是帶了那抹笑,笑得似乎讓天邊的陰雲都散開了些。

"王大樓主,勞駕你告訴戚少商,我究竟是白愁飛呢,還是顧惜朝?"聲音清,且亮,像就把一顆石子投進水裏,濺出的聲音。很清悅。

王小石垂了頭,道:"他既然跟你說是顧惜朝,那便是罷。"

戚少商為之氣結,顧惜朝卻是一副神定氣閑的模樣,戚少商無言無語地呆了半日,方道:"小石兄沒有帶溫姑娘一起回來?"

王小石苦笑道:"現在這臨安城後風雲變幻,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她又是個闖禍胚子,我怎麽敢帶她回來?"起了身,道:"我先回房,思緒太亂,得好好理理。"

顧惜朝轉了身道:"我也回房了。"

兩人分了頭離去,戚少商卻站在那裏,無意識地把棋盤上的白子黑子,擺來擺去。

戚少商進了顧惜朝房中,見顧惜朝靠在床沿,臉龐在燭光下如同象牙的顏色,眼睛半睜半閉,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一本書早從手中滑落到膝頭上。

戚少商忍俊,上前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觸手很冷,冰涼冰涼的。顧惜朝睜開了眼睛,一時間似乎還有點回不過神來,突然笑了笑,笑得竟有幾分天真,才睡醒的他,眼神還帶了幾分朦胧,卻非白日裏所見的那煙雨迷漫,很清很淺,讓戚少商很難得地一眼看了進去。

戚少商摟了他的肩,也坐到床沿,溫言道:"你的毒,還有什麽大礙麽?"

顧惜朝在他懷中仰了頭看他,兩人視線相交,顧惜朝笑得燦爛而虛幻,就像那一閃而過的白日煙花。戚少商有點目眩,又說不出的心中發疼,伸了手按了他的頭埋到自己胸前,顧惜朝發悶,在他懷裏掙紮了幾下,戚少商低聲"噓"了一聲,道:"讓我抱抱你吧。"

顧惜朝安靜了下來,戚少商的懷抱很溫暖,竟暖得有些讓他留戀,不願掙脫。

"我居然還能這樣子再抱住你。我覺得我就像在做夢。"

顧惜朝自他懷裏把頭探出來,眼神有點狡黠。"你不是還在一個勁兒追問王小石,問我究竟是誰麽?"

戚少商寵溺地在他鼻尖點了一記,笑道:"就算你不是顧惜朝,我也認了。"

顧惜朝眼中閃過一絲陰郁,道:"為什麽?"

戚少商眼光深沉地看他,緩緩道:"我寧可自欺欺人,也決不想再失去。"

顧惜朝挑了眉,想說話,戚少商嘆了口氣,嘴唇慢慢地覆上了那微動的唇瓣。顧惜朝唔了一聲,于是也就沒有聲音發出來了,只有桌上的燈焰畢剝畢剝的響聲,讓戚少商又恍惚地覺得是回到了連雲寨上那個夜晚。

"惜朝,不要騙我。不要騙我。"

深吻之後,戚少商離了他的唇,細細地看他的眼睛。仿佛想找點什麽出來。"惜朝,不要再騙我。"

顧惜朝又笑,笑得很閃爍,像即将熄滅的燭火。"我騙了你什麽?"

戚少商的唇,輕輕擦過他的臉,輕柔得像風。像怕碰碎了他。"我只是怕你騙我。"

顧惜朝雙目直瞪瞪地注視着那深不見底的夜空,慢慢道:"如果我騙了你呢?"

戚少商的唇,輕輕含住他耳垂,引起顧惜朝渾身一陣顫栗。"我不知道,我也不敢保證。如今我只想跟你遠走,留在這裏一日,我便一日不安心。"

顧惜朝眉一豎,道:"有什麽不安心的?你以為我會圖你這金風細雨樓?"

戚少商在他耳垂上輕咬了一口,顧惜朝顫了一下,戚少商輕聲道:"你自己說呢?那只有問你自己才知道了。"

顧惜朝已被他的挑弄弄得滿臉潮紅,想掙開,戚少商卻摟緊了他不放,一時間顧惜朝也拿不定主意是動手好還是不動手好。顧惜朝最後嘆了口氣笑道:"如果我說我想要呢?你肯給嗎?"

戚少商放開了他,把他推開半尺,雙手放在他肩頭上,顧惜朝不快地想轉頭,戚少商卻捉住了他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第一,金風細雨樓不是我的,我只是代王小石管,我不能将它交付于人。第二,即使是我的,我也決不會将它交給你。"

顧惜朝挑了眉,冷笑道:"哦?為什麽?"

戚少商笑了笑,道:"明知故問,到了你手中,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顧惜朝點頭,道:"好,戚少商,說得好。"

戚少商嘆了一聲,道:"可笑,如今對着你,我卻是一句想說的話都說不出來,偏生一說就是惹你生氣。"伸手拔了他頭上發簪,發便一卷卷一垂落在顧惜朝肩頭上。像雲,濃重,壓住了兩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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