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草色煙光,落霞殘照。就看着那一線光漸漸沒于天際,水面上那一波紅霞漸漸褪去,四周靜得只有微風拂過竹梢的聲音。

顧惜朝的臉頰卻似染上了那天邊褪去的紅霞。睜了眼睛似怒似笑地斜睨了戚少商一眼,道:"好烈的酒,喝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知道。"一手按了左肩,想站起來,卻搖晃了一下。

戚少商伸手手想扶,道:"痛?"顧惜朝白了他一眼,推開他想走,不知是喝了酒有些頭暈,又被腳底叢生的野草絆了一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站穩了身,又有點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

戚少商啼笑皆非,道:"惜朝,走錯了,該往這邊。"

顧惜朝覺得頭暈眼花,一手抓住一株竹子,站住了。那竹身本細,他一人重量都壓在上面,那竹那裏承載得了,嚓地一聲折了,顧惜朝跟着一跌也跌了下去。戚少商看得好笑,也知道下面是柔軟的長草,跌不傷,也就沒搶過去拉他。

那草生得極深,暮藹之中,如煙如雨。顧惜朝的青衣就隐在草中,幾近看不清楚。

戚少商忽然覺得腳邊有什麽在跳動,低頭一看,那尾自河中跳上來的魚竟然還未死,還在那裏垂死掙紮。戚少商笑了笑,擡了腳把尾魚輕輕踢回河中,笑道:"今日便宜你了,不必做人家口中餐了。"舉了步向竹林深處行去。

戚少商拉開長草,在顧惜朝身旁坐下。只聽他口裏模模糊糊地喃喃着什麽,戚少商湊近了細聽,卻聽他低喃的是:"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戚少商一笑,俯下身,輕啄着他的唇,低笑道:"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顧惜朝掙了一掙,牽動了左肩的傷,蹙了眉頭,道:"放手......痛......"

戚少商略松了松手,吻着他脖子道:"你不要亂動......就不會痛......"

顧惜朝強睜了眼看他,怒道:"你就能在這裏......"一言未絕,已被戚少商的唇堵了回去,接下來罵人的話也成了含混不清的低喃,卻更是把戚少商心裏的火都挑起來了。

戚少商一邊吻他,一邊含混地道:"這附近只有我們借宿那戶農家......都是老人家,這邊山路陡峭,他們是走不過來的......別擔心......"

顧惜朝在他身下一掙,又痛得蹙起了眉頭,額頭已見了薄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鋪在他額上,戚少商看了心動,一點點地吻去他的汗珠。有點鹹,他依稀恍惚地想到,曾幾何時,在吻他的時候,也品到過鹹澀的味道。

"噓......別動......會把傷口再掙裂的......骨頭再移了位就不好治了......"

顧惜朝也知道厲害,那日在馬上颠簸,便已痛得死去活來。當下死命地瞪着戚少商,無奈眼中一層醉似的水光,看得戚少商本來是玩笑,如今卻真的動了心,也不想管是否這時間地點場合又是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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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伸手,慢慢拉開他的衣襟。夜很暗,很靜,只有風過竹梢的沙沙聲,輕微而舒緩的流水聲。

有星光,些微地透了竹梢落在兩人身上,也落在顧惜朝的眼睛裏。

星光也被染醉了。

戚少商再忍耐不住,俯了頭吻他。先是吻得很狂熱,直到兩個人都呼吸不過來,才漸漸吻得細膩而纏綿,像一匝絲,就那般把兩個人輕輕柔柔地卷在裏面。像身邊的長草,柔軟得像情人的嘴唇。

"......別......這什麽地方......"

戚少商眼底,忽然浮現出傷感與痛楚,他的吻,也越來越溫柔,越來越輾轉,讓顧惜朝的心,也在那溫柔裏輾轉,悸動。

"過了今日,或許便無明日......我還是要先要今夜的好......"

赤裸的軀體就袒露在自己眼前,清淡星河在他身上,灑出一片柔和的象牙的顏色。象牙般堅實光潤的觸感,讓戚少商的手,一寸一寸止不住地撫弄着。

戚少商細細舔咬着他的耳垂,逐漸向脖頸移去,漸漸往下。低聲笑道:"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說得真好......就像你的皮膚......你用了什麽......把身上那般不易去掉的傷痕都去了......"

顧惜朝想動,手腕卻被他按住,肩傷在身,又不敢掙紮。只是眼中含了怒氣,咬了唇道:"戚少商!這裏是光天化日之下......"

戚少商在他胸前咬了一口,顧惜朝驚喘了一聲,說不出話來了。戚少商又在他鼻尖上輕咬了一口,笑道:"這時候,就不要那麽多話了......平日裏叫你說話不說,這光景兒卻什麽廢話都出來了......我該說你迂呢還是什麽?惜朝......"

顧惜朝哼了一聲,道:"傷口......會痛......"在戚少商的手下,已經一身都發軟了,無力再推拒。即使推拒也似了迎合。

戚少商笑道:"你別亂動,就不會碰到傷口......"

顧惜朝仍在掙紮,偏了頭想避開他的唇,低聲道:"這裏......是荒郊野地......你也太......"

戚少商笑道:"是你自己說的,瞻彼淇奧,綠竹猗猗。這般的地方......怎麽可以放過......"再次湊到顧惜朝耳邊,極輕極細地低笑道,"善戲谑兮,不為虐兮。惜朝你怕什麽......還不信我......麽......"

不待他說話,便噙住了他的唇用力地吮吸,似想把他整個人都吸到自己身體裏一般。

顧惜朝的眼神本已醉意迷朦,此時已更是迷亂,整個人便像化了似的貼在他身上。戚少商似喜似悲地低嘆了一聲,俯了身,兩人的身影都沒在那煙綠色的草中。

那片煙綠色在搖曳,是夜風拂過了竹林吧。

有微微的雨絲飄下,飄在臉上,身上,有薄薄的涼意。戚少商側過身,把顧惜朝擁緊了些。

"冷麽?"

顧惜朝搖頭。戚少商的懷抱很暧,暧得可以把人心都可以溫暖起來的那種感覺。

"那你為什麽一直在發抖?"

顧惜朝仰了頭,那竹林雖然生得繁盛,卻還是能透過綠幽幽的竹葉看到墨藍色的天,和天上的銀河。那天河閃閃爍爍,出奇的亮。

"我在想......我這一年來在金風細雨樓......那才是冷......從心底透出來的冷......四周都是灰色的石壁......像要把人擠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冰冷......連一線陽光也看不到......就只有夜夜的冰冷,一夜一夜讓心更冷......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個活人了......"

戚少商一陣憐惜,扳了他的臉過來,直看進他的眼睛裏。"你現在總該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金風細雨樓?"

顧惜朝微一偏頭,想避開他的視線,無奈戚少商卻不肯放手。"我不知道。"

戚少商奇道:"你不知道?!"

顧惜朝突然平添了怒氣,道:"戚少商,我說過,叫你不要問的!你當真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得寸進尺?"

戚少商定定地注視他,慢慢放了手。顧惜朝也不動,就一頭又栽進了那長草裏。卷曲的頭發散在赤裸的肩頭上,在夜色下看來黑得像檀木的顏色。比平時陽光下看到更黑更亮些。

戚少商翻了頭去躺平,也去望那天河閃閃。

第一次,記得也有滿天的星。透過那殘破的牛皮大帳,那星光明明是黯淡的,卻一閃一閃地耀得自己兩眼發花。也許不是星光,而是星光落在顧惜朝眼中的光,和了淚光在閃,才會讓自己的眼前也一片迷茫。

第二次,是在那冰冷的灰色石壁之間。那暗沉的色調,冷冰冰的觸感,竟然也阻止不了自己心中的熱火。一直就記得連雲寨頂那堆火熄滅,仿佛把自己心上的什麽東西也滅掉了。

"你在想什麽?"顧惜朝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戚少商勉強笑了笑,道:"想那個山洞。想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顧惜朝微微一震,戚少商沉沉地道:"什麽都看不清,才是最好的吧......今夜,有星光了......"

見顧惜朝嘴唇微啓,不想再聽他說什麽,一翻身便壓了下去,重重地吻他......直想把他吻到窒息......

兩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相觸的肌膚也越來越火燙,忽然聽到遠處有個尖細的嗓音笑了一聲,道:"兩位,好興致啊。"

戚少商渾身一震,還未起身,顧惜朝卻比他還來得快得多,一把将他掀開了,臉色已漲成了濃重的酒醉般的紅色。他起身太快,震動了肩頭傷口,卻也不顧那些,狠狠刮了戚少商一眼,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竹林外那個矮胖的身影,直要噴出火來了。

戚少商一邊披衣,一邊慢騰騰地站了起來,道:"擾人清夢,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來者正是陳銘,那胖胖的臉上依然是笑得開了花的樣子,眯縫了眼睛道:"在下也不想擾了二位的好事,只是看這光景,我再不出聲,恐怕就得要等到天亮了。在下皇命在身,耽擱不得啊。"

顧惜朝披了衣起身,道:"皇命?"

陳銘嘿嘿地笑着,道:"若是皇上看到了......啧啧............"他還未說下去,铮地一聲,顧惜朝已拔了劍,身形陡起,一劍刺了過去。

戚少商一驚,顧惜朝身法太快,只見一道青影帶了一道冷光,直飛了過去。陳銘更是變了色,揮了劍格擋,只聽"叮"地一聲脆響,陳銘手中的劍已斷為兩截。

顧惜朝長劍向前一送,直刺向陳銘的咽喉。這一劍既狠且毒,如毒蛇般直取對方致命之處!

陳銘一個翻身,他雖然胖,但身法卻極靈活,顧惜朝那一劍竟然刺了個空。戚少商也不由得贊嘆,想來這一劍由自己出手,也必然會落空。

陳銘退出了丈許,臉上微微變色,望了地下的斷劍一眼,又望了顧惜朝手中長劍一眼,斂了笑容,緩緩道:"我這柄劍也是切金斷玉的寶劍,卻被你一劍斬斷。湛盧,果然是好劍,最後卻又輾轉落到你手裏了。"

顧惜朝左肩已又滲出血跡,眉頭微蹙了一下,卻冷笑道:"殺你,倒污了這柄寶劍。"

陳銘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奇特的光芒,道:"寧王,你當真不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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