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肆

葉粼收了電話，腦袋依舊是一團毛線，高考的壓抑，無聲的焦慮，在內心裏沸騰。

溫藺啊……

默念這個名字的時候，葉粼有些不可名說的煩躁感或者說，覺得他有那麽點多管閑事。

無關乎任何情感，如果是越知秀的主意，她一樣會感到煩躁焦慮甚至憤怒。

最後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過來，太可怕了，她已經開始把這種負能量情緒牽涉到別人身上。

放學簡單跟蘇蜻說了幾句，就在校門口站着，她不知道溫藺的車牌，所以低頭望着鞋面，瞎等。

差不多十五分鐘的樣子。

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微微震動，她掏出來一看，接着擡頭。

兩人就隔着一條馬路對視着。

半晌，葉粼抓緊書包的帶子，左顧右盼的看車，趁着縫隙便走了過去，面對他時，內心有些害羞，而且膝蓋還有點酸：“你……來得真早。”

說完後，覺得這話像是在怪他來的太晚了，葉粼深感後悔。

就在葉粼絞盡腦汁該怎麽補救的時候，溫藺忽然開口。

“葉粼。”

“啊？”葉粼茫然的擡頭。

這是溫藺第一次叫她全名，嗓音依舊低沉磁性，像大提琴劃過的低音階，綿長醉人。

葉粼忍不住小鹿亂跳，面色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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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車再說。”

葉粼感官正在不斷收縮刺激，只聽見自己應了一聲，然後輕飄飄的上了車。

“坐副駕駛。”溫藺補充一句，“你坐後面，顯得我像司機。”

葉粼尴尬的扯了扯唇：“也是。”

學校食堂的飯菜一如既往的不好，高碧月擔心女兒吃不好，每次都會叫人來送飯過去。

學校是不給外人進門的，徐可只能親自出來拿。

她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偶像，緊接着就是好像在看自己，嘴角的弧度還沒來得及上揚，餘光發現有人走過去。

徐可看着那女生的書包款式，是葉粼！

還親眼看見她上了溫藺的車。

“小姐？小姐？”阿姨拿了飯過去，發現徐可半天也沒動靜。

徐可咬着唇，面色難看的轉身進校。

車內正放着鋼琴曲《獻給愛麗絲》，讓人聽了很靜的曲子。

葉粼悄悄的掐了自己一下，催眠自己，千萬別睡過去了。

高三睡眠時間很少，溫藺車上還放這樣的曲子，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車平緩的開着，路過的地方是葉粼比較陌生的環境，她不知道溫藺要把她帶到哪裏去，但心一點也不慌，反而很有安全感。

“困了就先睡會兒。”溫藺很自然的開口，聲音帶了些安撫性質。

葉粼将書包抱在懷裏，大腿上被悶出汗漬，她乖乖的說：“不用了，我不困。”

她倔強的不想犯上次的錯誤。

然而，現實總是給她沉沉的一擊。

三分鐘後，頭一歪，葉粼睡過去了。

到了目的地之後，溫藺轉臉看過去，眉梢微揚，下車繞到另一邊去解開葉粼的安全帶。

似乎感覺到有外力影響，葉粼的頭動了動，歪向溫藺那一側，看着快斜出車門的上半身，他一掌托起她的臉。

溫藺仔細對比了一下，臉真小，感覺一個手掌就能完全包裹住。

随後嘆了口氣，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哪來的。

葉粼這一覺睡得很沉，以至于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床上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恍然間她做夢了，夢見溫藺來接她放學。

嘴角微微彎起，夢就是夢，怎麽可能呢……

掌心摸了摸身下的床單，好軟，伸了個懶腰才發現這裏不是她家裏的，猛地一下驚坐起。

葉粼翻個身，低頭往床邊一看，才發現自己的鞋襪都沒了。

好像也不是夢……

小腳趾微微蜷着，看見地上一雙不合尺寸的男士拖鞋，睡前的回憶慢慢湧現。

掙紮片刻，還是穿上了，非常大的鞋讓她走起路來很不平坦。

葉粼先去洗個臉，擦幹後再打開門走出去，眼睛環繞四周，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屋子布局，溫藺就從廚房裏走出來。

他明顯換了一套略休閑的衣服，此刻拿着精致的咖啡杯，在葉粼愣愣的視線中開口：“醒了之後肚子餓嗎？”

葉粼抿抿嘴，她肚子裏一大堆話想問出口，卻在他注目的視線中咽了下去：“我，餓了。”

溫藺轉身，葉粼連忙開口：“藺叔！”

“還有事？”回頭看了看小姑娘，特別拘謹的站在門邊上。

“這裏是哪裏啊？”

溫藺：“我暫住的地方。”

“……”葉粼全身毛孔都在緊張。

睡着了怎麽就突然到別人家裏了！

不過她還沒問清楚，溫藺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了。

溫藺拿了點熱好的飯菜，跟牛奶過去，西式餐盤的擺放，看起來非常精致，也覺得可能吃不飽……

一看就很像外賣快餐之類的，不過想想也是，溫藺怎麽可能下廚。

葉粼也不算吃很多的人，但最近休息時間不夠，在吃的方面就不為難自己了，能吃就吃。

“你也是彈鋼琴嗎？”坐在她對面的溫藺忽而開口，音調不似平時般低沉，反倒帶着懶懶的氣息。

葉粼點了點頭，嘴裏還在嚼碎食物。

一頓簡單的晚飯後，溫藺忽然道：“今晚在這裏晚自習。”

“……”葉粼擡頭望他，“我不是請假了嗎？”

“高三特殊時期，我只是讓你換個環境學習。”說白了，他就是來親自看看葉粼的焦慮症到底有多嚴重。

——我只是讓你換個環境學習。

但是葉粼一回到家根本就不想做作業，雖然這裏也不是她的家。

“高三時間十分緊迫，所以我建議你先換個地方學習，或許事半功倍。”溫藺看着她變幻莫測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

溫藺帶她去書房，經過二樓時，看見一個寬闊的大廳，只擺放着一架被黑布包裹着的三角鋼琴。

走到三樓，才進入書房內。

裏面只有一張四角方棱的紅油木桌跟一個橢圓形小茶幾。

溫藺點了香，清新怡人，不仔細嗅也聞不到氣味；除了門的那一邊，其餘三道牆上貼着書架，上面全是整齊排列的書籍。

是個書香滿滿的好地方。

葉粼親身體驗，事實證明，這并不會事半功倍，效率反而大大降低了。

溫藺把老板椅的座位讓給她，自己倚在小沙發上看書。

舉手投足散發着優雅的氣質。

看書時眉眼一絲不茍，非常認真。

簡直像一幅畫。

“遇到難題了？”

溫藺嗓音清冽，把葉粼吓了一跳，心虛的回答。

“嗯，有幾道數學題不太會。”

他松開交疊的雙腿，放下書，走過去。

一步一步，像是在走進她心裏。

直到走在她身後，低頭仔細看題，身體卻快碰到她的後背。

渾身的感官都充斥着不冷靜。

“數列前兩小題還是挺容易的，至于第三小題……”溫藺離高考的年代已久，教科書的版本也換了幾個，現在學的知識他沒怎麽去了解過。

溫藺冷靜沉着的臉有一絲破裂，這觸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

整個晚上，溫藺拖了張椅子在旁邊看着她做題，偶爾還讨論交流解答方法與過程。

倒是有幾分詭異的和諧。

不知不覺做完了陳老師布置的晚修作業，葉粼擡頭看了看時鐘，居然才八點，平時十點都未必趕得完。

學校的晚修只分兩個科目，一般是語數英搭文綜其中的一個科目，今晚是數學跟歷史。

歷史對葉粼來說，綽綽有餘，很快就寫完了。

寫完後，葉粼想伸懶腰但是忍住了，只能動動肩胛骨，便開始找話題。

“藺叔，你當年高考考了多少分？”

溫藺想了想，沒想起來：“不記得了。”

許是一起同生共死的解答數學題，葉粼膽子沒初識那麽小了：“那你當年考去哪裏了？”

她上網查過溫藺的資料，居然是全球音樂學院排第一的伊思音樂學院的研究生，很了不起啊！

溫藺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将鋼筆合上那一刻說：“海利。”

海利音樂學院在A市，他是本地人，當年沒什麽志氣，想着只要考上大學就行了。

葉粼愣了，以為他會回答伊思音樂學院，沒想到是海利。

越發堅定葉粼要考去海利的心了。

“嗯，我也會向藺叔學習，考去海利的。”

看了眼亢奮的小姑娘，溫藺淡淡道：“倒也不必。”

“嗯？為什麽？”

“我當年高考，态度不認真。”

葉粼小聲嘟囔：“好歹你也考去了海利……”

溫藺下意識的回答：“挺好考的。”

“……”這是什麽人話！！

自知言語不謹慎，溫藺握拳抵在唇邊，強光下，睫毛輕顫：“你要是考進去了，我可以給你一個獎勵。”

獎勵嗎？

有個不太禮貌的想法在腦海裏逐漸化形。

葉粼咽了咽，她可不可以要求摸一摸他的手。

算了，有獎勵就不錯，還要求啥。

“什麽？”

溫藺坦坦蕩蕩，語調平平：“成為我的小學妹。”

“……”這算什麽獎勵，葉粼狐疑，“新生入學都是你小學妹啊！”

溫藺忽然玩起神秘套路，身子微不可查的傾斜一下，連他自己也沒發現。

“我只叫你，小學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