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是夜, 齊辰回到房間, 看見珠簾後的小書房內,唐安芙坐在燈下伏案寫着什麽,明亮燈光下,她嘴角噙着一抹淺笑, 煞是招人。
齊辰将手提燈籠熄滅, 肩上披風解下挂好, 然後才撥開珠簾,來到小書房,問:
“在寫什麽?”
看見唐安芙面前的桌子上擺放了一堆顏料,她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畫畫。齊辰走過去的時候,她正好最後一處填完了顏色, 用兩手捏着紙張兩角,将畫紙拿起來吹了幾下,稍微幹一點後, 才攤開在齊辰面前。
齊辰看見紙上畫了一顆飽滿圓潤的石榴,青紅石榴皮, 炸出的石榴肉紅豔如寶石。
“送給你。”唐安芙說。
齊辰不解:“為何?”
唐安芙忍着笑在他耳邊輕聲喊了一句:“小十六!小石榴~~”
齊辰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 将畫紙放下, 搖頭轉身,唐安芙拿起畫紙追上他, 一定要塞到齊辰手中:
“妾身花了一晚上畫出來的,王爺好歹多看兩眼。”
“不看。”齊辰冷冷拒絕。
“看嘛看嘛。這是妾身給你的中秋禮物,看完了, 咱們再到窗邊賞月吃月餅喝桂花釀。”唐安芙已經安排好了今晚的節目。
齊辰往裏間看了一眼,果然房中窗下擺放了張四仙桌,桌上擺好了瓜果月餅盤子,還有一只酒壺兩只酒杯。
“賞月有什麽意思,不如多給我幾回有趣。”齊辰暗示般看了一眼床鋪的方向。
唐安芙:……
拖着他進房,來到大開的窗戶旁,按着他肩膀坐下,唐安芙挽袖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桂花釀,然後坐到桌子對面與齊辰舉杯:
“這是我與王爺同過的第一個中秋,我敬王爺。”
齊辰拿起酒杯與她輕輕碰了一下,唐安芙一杯飲盡,齊辰卻沒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可唐安芙接觸到他的目光卻覺得,他像是在看自己,卻又不太像。
“喝呀,看着我作甚?”唐安芙催促。
齊辰回神,收回目光,将杯中酒飲盡:“你,每年中秋都會這麽過嗎?”
“嗯。基本上吧。中秋是團圓節,是一年中僅次于除夕夜的節日,當然要好好過了。”
唐安芙這話說的一點不假,上一世她縱然過得再不如意,中秋和除夕這兩個節日都會辦一辦的。
齊辰聞言點了點頭,拿起酒壺,為兩人添酒,舉杯說:
“那這一杯本王敬王妃,今後每年中秋我們都一起過。”
唐安芙滿心歡喜與之碰杯。
喝完兩杯後,唐安芙将月餅切成八等份,讓齊辰端着月餅盤,唐安芙将他拉出房門,齊辰不明所以的時候,她便一個鹞子翻身飛上了屋頂,從屋檐探出頭對齊辰招手呼喚:
“上來賞月。”
齊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月餅盤子,順帶将那壺桂花釀也帶上屋脊。
唐安芙傍晚的時候,拎着水桶上房将屋脊沖洗了一下,接過齊辰手裏的月餅盤子和酒壺,又從懷裏抽出兩根銀簽子,一根遞給了齊辰。
唐安芙戳了塊月餅放入口中,然後便在屋脊上躺下,翹個二郎腿,優哉游哉的看着天上一輪明月。
“京中的月亮太遠了,星星也不亮。”唐安芙說。
齊辰學着她的樣子躺下,往天上看去一眼後問:“你看過京城以外的月亮嗎?”
“看過啊。你知道哪裏的月亮看起來最大最圓嗎?”唐安芙問。
“哪裏?”
“西北草原。同樣是躺着,西北草原的月亮感覺像是伸手可及,天幕上的星輝閃耀,可好看了。”唐安芙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齊辰将目光從月亮上轉移到唐安芙被月光照耀的側臉上,問:
“你在西北看過月亮?”
“對,看過。”
“跟誰一起?”齊辰問。
“跟……”唐安芙愣了一瞬,眨巴兩下眼睛後回道:“沒跟誰。”
“就你自己?”齊辰追問。
唐安芙轉過頭看他,覺得今晚齊辰有點奇怪,從沒見過他對什麽事追根究底的問。
“就我自己啊。”唐安芙回的稍微有點心虛。
因為她在西北草原看的月亮,都是跟裴景一起看的。不過,都是裴景不願,她強人所難拉着他去看的。
沒想到那麽美好的記憶中,居然有裴景的身影,她此時此刻多希望那些美好畫面裏的身影是齊辰啊。
“以後有機會,我與你去西北草原看月亮可好?”齊辰說。
唐安芙驚喜連連:“真的嗎?”
“嗯。”齊辰認真點頭。
唐安芙笑容璀璨:
“好!有機會咱們一定要去!不僅要看西北的月亮,還要看漠北黃沙,看長虹落日,看敦煌飛天,然後從關外轉回來,去看看江南煙雨,看看流水人家,咱們将大齊國土都走一遍,等走不動了,就回家頤養天年。好不好?”
唐安芙幹脆轉身,用一只手撐着腦袋與齊辰暢想未來,齊辰幾乎淪陷在她那雙絲毫不比明月遜色多少的雙眸神采中,忽然對唐安芙舉起右手小手指: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唐安芙盯着他的小手指看了一會兒,因為怎麽也沒想到齊辰會說出這麽幼稚的話,這種騙小孩兒的許諾方式也是可愛。
“好。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唐安芙說完之後,怕齊辰縮回手,還按着齊辰的大拇指與自己的大拇指相對按了一下:
“蓋章!成了。”
齊辰看起來似乎也很高興,嘴角始終都噙着微笑,他慵懶的躺在屋脊之上,嘴角的笑容就像是引、誘唐安芙犯罪的誘餌,讓她一點點主動靠近,親在了他的唇上,唐安芙還特意舔了一下,用像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般的口吻說道:
“小相公嘴上的桂花蜜真好吃,奴家還想吃。”
唐安芙一句話就奠定了兩人今晚的身份。
風|騷娘子vs純|情相公。
齊辰十分配合,轉過頭去:“你別這樣,我家娘子不許。”
“小相公別害羞嘛。快過來讓姐姐好好疼疼。”
“不行。”齊辰貞烈的拒絕。
“來嘛。”唐安芙風|騷的勾|引。
“不——除非就在這裏做。”
唐安芙蹙眉,小相公你咋不按人設走呢?
疑惑問:“哪裏?”
“這裏。”‘小相公’煞有其事的指了指屋脊。
唐安芙黑臉。
這下輪到‘小相公’開始勸說了:
“我把你給我的書都翻遍了,上面還有在客房的、在秋千上的、在水缸上的、在花園裏的、在桌子、櫃子上的,就是沒有在屋頂上的,咱們試試,到時候畫出來,也添進那本書裏,落款就用你畫的那個小石榴。”
“……”
唐安芙已經徹底被他天才的奇思妙想折服,并且不想再和這個跑偏的‘小相公’說話了。
屋頂上……虧他想的出來!
“你還是吃月餅吧。”唐安芙認命道。
“不吃。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那是哪裏不好,你與我說說,我再改進。”
“……”救命啊。
**
第二天。
唐安芙答應謝氏回家過八月十六。
剛過垂花門,就從秀芝口中得知謝氏被老夫人請了過去,問了問緣由,秀芝告訴唐安芙:
“六小姐昨兒一個人哭着回來的。夜裏也沒回侯府,今兒一早老夫人就把夫人喊過去了。”
唐安芙不解:
“唐碧茹哭着回來,喊我娘去做什麽?”
“誰知道呢。反正昨兒六小姐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瘦了,一家子吃夜飯的時候,她也悶悶不樂,誰說話都不理。”秀芝說。
唐安芙納悶:“我娘去多久了?”
“別問了,我回了。”
謝氏的聲音在垂花門後頭響起,唐安芙出門接她,往她身後看了一眼:
“老夫人喊您過去做什麽?”
謝氏一嘆:“進去說吧。”
母女倆進門,屏退丫鬟後,湊在一起悄悄的說。
“茹姐兒在侯府受了委屈,與世子大吵了一架回來的。聽說侯夫人不僅把她身邊的陪房都趕出了侯府,還把她的陪嫁都砸了。”謝氏邊說邊搖頭。
“怎麽會?”
唐安芙不解。
上一世,裴景不喜歡她,侯府上下瞧不起她,侯夫人對她也是橫挑眉毛豎挑眼,可到底也沒把唐安芙帶去的人趕走,更沒有砸她嫁妝啊。
唐碧茹是裴景心尖上的人,兩人歷經兩世仍然堅定的要在一起,裴景怎會容得唐碧茹受這般委屈?
“還不止呢。茹姐兒也是糊塗,婚前沒打聽調查清楚,成親以後才知道,原來裴世子是在外頭養了外室的。一個什麽揚州來的瘦馬,世子很喜歡她,跟茹姐兒吵架以後,居然當着茹姐兒的面,直接鬧着要把那瘦馬迎進門當妾。”
謝氏被老夫人喊去就是說這事兒,雖然唐碧茹不是她閨女,可到底姓唐,推己及人,得知家族裏的姑娘遭遇此事,多少是有點心疼的。
唐安芙陷入回憶,揚州來的瘦馬……這個,裴景當年還确實有過這茬兒,是臨西伯世子給他介紹的,當時唐安芙也是剛嫁進裴家,裴景就鬧着要擡妾,不過後來沒成,一來是因為侯夫人不同意,二來是被唐安芙強勢鎮壓了下來。
她搶在裴景前頭把瘦馬送走,再拿着她的白龍槍直接殺到了臨西伯府,好一通打砸,直接把臨西伯世子和裴景的關系給打斷了,鬧了那麽一出後,裴景直到把唐碧茹領進門之前,還真就沒跟她提過要納妾之事。
可唐安芙就不明白了。
裴景娶她後想納妾,是因為不喜歡她;可他娶了唐碧茹,怎麽還是要納妾呢?
并且聽謝氏這話裏話外,裴景是在娶唐碧茹進門之前就跟那瘦馬在一起了。
“剛剛新婚就要納妾,茹姐兒當然不能同意,這不就收拾了東西回府來了。”謝氏說。
了解了前因後果,唐安芙又說:
“那老夫人叫您去不會是要您去幫唐碧茹出頭吧?您可千萬別糊塗,我可聽說安定候夫人不好招惹,況且這是她們家私事,如今吵架讓您去出頭,回頭他們夫妻倆和好了,您就裏外不是人了。”
謝氏橫了唐安芙一眼:
“這道理要你說?你娘我又不傻。雖然我确實覺得裴家挺過分,但也不可能貿貿然到安定侯府去幫她讨說法。人家世子是要納妾,我難不成還能去阻止人家納妾?”
果然是要謝氏去出頭,唐安芙慶幸謝氏沒有意氣用事。
“那侯夫人為什麽要把唐碧茹的陪房趕走?還有砸她嫁妝,為什麽呀?唐碧茹帶去的陪房,尤其是那幾個賬房先生,都是有點名頭的。”
唐碧茹帶那麽多賬房去,顯然是為她去了之後管侯府的家做準備的。
因為上一世唐安芙也是嫁去裴家沒多久,侯夫人就把侯府的中饋交給她了。她是記得上一世唐安芙的經歷,這一世才提前做好了準備。
“問題就在這兒,她帶了二十個人去侯府當陪房,兩個嬷嬷,四個小厮,四個丫鬟,十個賬房,她想去幹什麽呀?便是要接管侯府的帳,也不必這般司馬昭之心吧。”
“還有那嫁妝,我之前不是與你說過,仙姨娘往那櫃子裏裝了十八條褥子,每條褥子都灌了好幾斤紅棗花生桂圓,她以為茹姐兒嫁去侯府以後被褥就會被拿出來,誰知侯府根本連那櫃子都沒打開。”
謝氏兩手一攤:“這都快一個月了,櫃子裏都臭了,侯夫人氣的自己拿錘子親自動手把茹姐兒的陪嫁櫃子給砸了。”
唐安芙真沒想到安定侯府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太精彩了。
“所以說,我問完前因後果以後,就只能勸勸茹姐兒心寬,其他的也不能說什麽。”
若茹姐兒在侯府确實遭受了什麽非人的待遇,被打、被殺什麽的,謝氏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關鍵茹姐兒回來說的這些都是婚姻中的常見事,外人根本沒法管。
母女倆說了好一通八卦,謝氏又問了女兒和女婿,用唐碧茹和裴景的事情做教材,讓唐安芙引以為戒。
“我跟你說,女婿要是想納妾,你可不能跟他動手,這是為婦的婦德。”謝氏說。
唐安芙愣住了,雖然她覺得以齊辰在床上對她的高昂興趣來看,他肯定不會納妾……但謝氏這句話有很大的問題:
“他想納妾我還不能阻止?”
謝氏煞有其事點頭:
“當然不能!你阻止了,人家就會說你沒婦德的。你娘我就是受人指戳了一輩子,明明我沒有阻止過你爹納妾,可外頭的人偏說是我霸道成性,阻止你爹納妾,背地裏好些人說我沒婦德呢。”
“那我就眼睜睜的看着他納妾?”唐安芙快被謝氏氣死了。
“啧。怎麽可能!娘的意思是,你別阻止!我來!反正我已經被人指戳一輩子,怎麽洗也洗不幹淨了,幹脆一力承擔。什麽時候女婿想納妾了,你告訴娘,娘來處理!”
原來是這意思,唐安芙松了口氣。
不過謝氏大喘氣的話讓唐安芙不知道怎麽回答好。
正糾結之際,就見外頭跑進來一人,是唐安傑身邊的常随,只見他不管不顧的沖到院子,邊跑還邊喊:
“夫人,救命啊。小郎君讓賭坊的人給扣了,輸了好些錢,請您去救命呢。”
唐安芙和謝氏對望一眼,趕忙迎出去問:
“什麽給賭坊扣了還輸了好些錢?他不是在巡城衙門嗎?怎麽還去賭坊了?”
“原本是在衙門的,可今早小郎君例行巡街,在城西天道賭坊遇見了表郎君師徒,小郎君原本是想救人的,可誰知道被那幫賭坊的人給設計了。您還是趕緊去救他吧,那幫賭坊的人可兇可兇了。”
常随将唐安傑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唐安芙和謝氏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那表郎君指的是誰。
榮安郡王府駱家大公子駱樊之,他的已故母親是唐益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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