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唐安芙換了身從前做姑娘時穿的男裝, 帶着同樣換了男裝的風鈴前往唐安傑被扣的天道賭坊。

“四小, 公子,就是這裏。”

常随對唐安芙指了指那門開四扇的大賭坊。

門前兩個看守的認識常随,說:“喂,帶錢來贖你家郎君了嗎?”

看守的看見跟在常随後頭的兩人問:“他們是誰?”

常随看了看唐安芙, 硬着頭皮回:“也, 也是我家郎君。”

看守的對着唐安芙和風鈴狐疑的看了幾眼後, 問:“帶錢了嗎?”

唐安芙點頭,壓低聲音:“帶了。”

“進去吧。”

守衛讓開一條路,唐安芙敲着紙扇,施施然進門。

唐安芙往身後面色鐵青的風鈴看去一眼,用紙扇遮着嘴小聲問她:

“風鈴, 我怎麽覺得你這幾天都不怎麽說話了。今兒你居然都沒阻止我。”

從跟着唐安芙開始,風鈴對于唐安芙的不耐煩和不喜歡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每回唐安芙要做什麽風鈴認為危險的事情, 她都會阻止,但今天從唐安芙讓她換衣服開始, 她雖然不願, 卻一句拒絕的話都沒說。

“王爺說,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不是管教你。”風鈴面無表情說。

唐安芙很意外:“他什麽時候說的?”

風鈴卻不再開口。

這時, 唐安芙她們已經穿過了喧鬧的賭場,來到後廂房,坐下以後, 賭場夥計就出去了,讓她們等一會兒。

唐安芙繼續找風鈴說話:“他到底什麽時候說的?”

風鈴不耐冷道:“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不包括回答你的問題。”

唐安芙實在搞不懂風鈴為什麽對她敵意這麽大。

想起來齊辰說她的身世,她和齊辰的暗衛風影是兄妹,兩人出身名門,卻因為父親寵妾滅妻害死了他們母親,害他們兄妹流離失所……寵妾……滅妻?

會不會就是這個原因呢?在她眼裏,唐安芙大概就是一個靠美□□|惑男人上位的女人?

唐安芙正兀自想着,外頭傳來一陣雜亂腳步聲。

唐安傑和駱樊之,及……駱樊之扶着的一個落魄中年,唐安芙納悶,怎麽上個月才在裴景身邊出現過的譚一舟也在?

三人被賭坊的人押出來。

看見唐安芙,唐安傑一愣,随後問:“怎麽你來?趕緊回去,讓阿娘來。樊之也在呢,不是鬧着玩兒的,快回去。”

賭坊的人從後面重重推了他一把,把唐安傑推的一個踉跄:“他是你什麽人?”

唐安傑今日未穿官服,賭坊的人大概不知道他是官身,可是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開設這麽大一間賭坊的人,怎麽會對新上任的巡城禦史完全沒有印象呢?

“他是我弟弟,年紀還小不懂事,我讓他回去找我娘來。”

唐安傑對賭坊的人說,要是可以他也不想這麽大了遇事找娘,實在是問題有點大,他自己解決不了,又不敢暴|露身份,怕影響仕途。

“阿娘不在家,讓我過來贖你。”唐安芙壓低了聲音說話,還真有點像是變聲期的少年。

“啧,哎呀,你趕緊回去叫娘過來……”唐安傑死命的對唐安芙使眼色,想讓她趕緊走。

“小孩兒,你既來贖他,可帶錢了?”

一個面上看起來像是賭坊掌櫃的江湖男子對唐安芙兇神惡煞的問。

唐安芙老老實實從袖袋裏掏出幾張銀票,那掌櫃與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就往唐安芙走去,伸手就要去搶銀票,被唐安芙給讓開了。

“別急啊。我還不知道我哥哥到底欠了你們多少賭債,怎麽欠的呢。你們不說清楚,這錢我指定不能給。”唐安芙說。

‘磅’一聲,賭坊掌櫃一掌拍在賭桌上,發出巨響:“怎麽着?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還敢賴賬不成?”

唐安芙做出害怕的神色:“我,我不賴賬,可我總得知道前因後果吧。”

“什麽前因後果?你哥哥賭錢輸給了我,連帶他們兩個的帳,一共加起來兩千六百兩。今天要少一個子兒,你們兄弟倆今兒就別想走出這大門!”

“哎呀,你別問了,我,我中了蒙汗藥才被抓的,你趕緊走……唔唔唔……”

唐安傑他們的雙手都被綁在身後,他這一開口就給人用抹布把最給堵上了。

唐安芙就說以唐安傑的身手不至于連賭坊的幾個打手都敵不過,原來是中了蒙汗藥。

不再跟那人廢話,唐安芙将手中銀票再次拿出,大大方方數了五張出來,放在賭桌上,剩下的又當着所有賭坊裏的人的面兒放回袖袋裏。

“這裏有五千兩。兩千六百兩贖他們,兩千四百兩,你跟我賭一把。”唐安芙說。

賭坊這邊的人面面相觑,心道這是遇上肥羊了,五千兩随随便便就拿出來了,他們是不是要價要少了!

幾乎沒怎麽多想,那賭坊的掌櫃就同意了。

“好啊。不過既然要賭那就賭大點,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下注。”賭坊掌櫃說。

唐安芙思慮片刻,唐安傑被捂着嘴‘唔唔唔’的掙紮搖頭。

“可以!”

唐安芙說完,就把先前放進衣袋的錢全拿了出來,總共加起來一萬兩千兩,看的賭坊這邊的人眼睛都直了,心裏紛紛暗笑這是從哪兒來了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随身揣這麽多銀票,這要成了,說不定還能再撈一筆。

“不過我下這麽多注,你們用什麽下注?”唐安芙問。

“你想要什麽?”賭坊的人問。

唐安芙不再賣關子,指着唐安傑和駱樊之他們說:“我輸了,這些錢歸你們,你們輸了,不僅要照價結清輸的錢,還要把他們幾個在你們賭坊輸的錢和東西都還回來。”

賭坊的人心裏一打小算盤,趕緊到那掌櫃耳旁說:“那老頭兒前後輸了二十兩黃金,一百多兩銀子。再說那小子哪像會賭的樣子。”

“……就這麽說定了!”賭坊掌櫃一錘定音,問:“那請問這位小少爺,你想賭什麽呀?”

“我不太會賭錢,就最簡單的骰子比大小行不行?”唐安芙說:“我們一人擲十把,即搖即開,點數多的人算贏。”

賭坊掌櫃聽了條件後暗笑,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啊,看來今天這錢他們是賺定了。

“好!”

二十個篩盅被拿出來,唐安芙連篩盒帶骰子一一檢查。

唐安傑和駱樊之此時已經被松了綁,放回唐安芙身邊,只不過賭房的大門和窗戶都被人嚴密看守着,防止他們逃跑。

“你到底在搞什麽啊?不是鬧着玩兒的。趁現在我清醒,我們一起打出去。”

唐安芙的功夫從小就是謝氏用來給唐安傑做榜樣的,所以唐安傑知道她功夫比自己好很多,才會這般提議。

唐安芙往扶着譚一舟坐下的駱樊之看去,小聲問:

“我們走可以,他們呢?”

唐安傑一愣,說道:“我們先出去,然後帶兵來救他們。”

“你們在偷偷說什麽?”賭坊二十幾雙眼睛盯向他們。

唐安芙放下最後一個篩盅,說道:“開始吧。”

說完,唐安芙拿起第一個篩盅旁的三顆骰子一粒一粒放入篩盅,規規矩矩,像是怕骰子掉出來似的慢慢的搖着,一看就不經常搖骰子,跟對面賭桌的賭坊掌櫃搖起篩盅來雷厲風行,嘩啦嘩啦,恨不得把骰子搖出花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因為涉及的金額巨大,賭坊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們這一桌。

半柱香的時間後,開始揭蓋。

賭坊掌櫃搖出了六個十八點的豹子,兩個十七點,兩個十二點。都是大。

然後揭曉唐安芙跟過家家似的搖出的點數——

第一個,是十八點。

第二個,還是十八點。

第三,第四,第五……

越到後面,看熱鬧的人群中嘩聲就越大。

一直開到了第十個篩盅,唐安芙的水平發揮相當穩定,全都是六六六的豹子。

賭坊的人看到這結果,當即察覺他們中計了,那乳臭未幹的臭小子非但不是新手,還是個老賭棍!十個六六六的豹子可不是誰都能接連開十個的。

唐安傑的兩只眼睛都瞪的快要掉出來,看向唐安芙的眼神,簡直崇拜。

唐安芙身後的風鈴也很意外這個結果,原本她都做好了危險之際搶人的準備,想着只要把唐安芙平安搶出去就成,其他人她就顧不上了。

“你到底什麽人!敢耍我們!”賭坊掌櫃惱羞成怒,幾乎将賭桌拍裂。

有幾個人看着像是要來抓唐安芙,全都被風鈴迅速格擋開來,唐安芙從容淡定兩手撐在賭桌邊沿,問道:

“怎麽,輸不起啊?”

他們是在賭坊的大堂中賭的,周圍有很多賭徒都看着,賭坊若是承認輸不起,那今後還有誰會來他們這裏賭錢?

賭坊掌櫃暗自捏拳,叫人從裏間拿出了個小包袱,包袱裏放着兩根十兩的金條和一些加起來百十兩的碎銀,加上唐安傑來救他們時,輸的五百兩銀票也在裏面。

“這是那老頭和你哥哥今兒在這裏輸的,我可以都給你!但我與你先前約定的賭債,你必須再跟我賭一把。”

先前說好了下注多少要照價賠償,賭坊掌櫃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自然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唐安芙他們。

唐安芙看了一眼那包袱,讓駱樊之拿過去給譚一舟确認,是不是輸了這麽多。

譚一舟吸了吸鼻子,驚呆了般愣愣點了幾下頭,說明數額是對的。

“別賭了。見好就收吧。咱不要他們錢了。”唐安傑對唐安芙勸道。

誰料賭坊掌櫃聽見了,怒道:

“說了賭就要賭,不賭不行!”

唐安傑正要開怼,被唐安芙按下:“既然掌櫃的沒盡興,那我就再與你賭一把,不過這回咱們立字據,下注多少,輸了如何,贏了如何,白紙黑字得寫下來才算數,要不然下回我若贏了,你再耍賴,我還要在你們這賭坊吃住下不成?”

賭坊掌櫃有點急了,先前那一把輕敵,不僅輸了面子,還輸了裏子,他做的就是這買賣,斷沒有在自家地盤兒被贏個底兒掉的道理。

“立就立!我陸某人師承骰師秦良,還怕了你這毛沒長齊的小娃娃?”賭坊掌櫃如是說。

他這麽一自報家門,唐安芙就笑了。

不為別的,因為無巧不巧的,她的搖骰子技術也是師承京城第一骰師秦良。只不過,她是在軍中學的,那時候秦良因在京城犯了事,被流放充軍,在軍營裏幹起了老本行,被唐安芙抓了不下十回,最終秦良為了逃避軍中賭博的罪行,将他畢生絕學全都教給了唐安芙。

唐安芙學這些旁門左道有點天分,再加上秦良日日在旁指點,哪裏是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只學了一年半載就敢開山立派的莽漢所能及的?

一杆白龍槍,一顆玲珑骰,橫行西北十二營的裴夫人,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字據寫好後,賭坊掌櫃正要落款,唐安芙打斷:“等等,我要你落天道賭坊的款,你們這裏的管事,有一算一,都來畫押按手印。”

“臭小子,你別欺人太甚!”

“不肯啊。那我不賭了。你們剛才輸了我一萬兩千兩,取錢吧。”唐安芙忽然變了臉色。

“你要不賭,今日休想出這個門!”

唐安傑見狀,立刻誇張的叫喚起來:“哎呀看看看看,天道賭坊輸了不認賬啦!”

周圍群情激憤,都是些賭鬼,平日裏在天道賭坊輸的多了,此時巴不得多看他們一點笑話。

賭坊的幾個管事湊在一起商量過後,把心一橫,簽就簽,不就是連本帶利三萬兩嘛。先前是他們大意了,就不相信那臭小子能再搖出十個豹子來。

賭坊的人簽好後,把字據拿到唐安芙面前讓她簽,她看了一眼後,就把字據送到唐安傑面前:

“簽吧。”

唐安傑:……

硬着頭皮簽下了,暗自囑咐唐安芙:“你要把我的娶妻錢輸掉了,我跟你沒完。”

“怕什麽?”唐安芙成竹在胸般,可接下來一句話讓唐安傑更加氣結:

“蕊娘家那麽有錢,三萬兩這種小錢她才不在乎。”

唐安傑:……

簽字畫押後,又來了一局,仍舊是搖骰子,十個篩盅。

唐安芙依舊慢悠悠的一只一只慢慢搖。

半柱香後,第二次開蓋揭曉。

賭坊掌櫃連開八個六六六的豹子,賭坊那邊士氣大振,接着後面兩個發揮失常,一個十七點,一個十六點。

而到唐安芙這裏是,仍舊十個六六六的豹子全開!

唐安傑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

妹子太争氣了。

唐安芙将那字據攤開:

“拿錢吧。連本帶利三萬兩。”

賭坊那邊臉色相當難看,別說三萬兩了,他們連三千兩都拿不出來。這賭坊上頭還有大老板,每日的盈餘都要層層上交,三萬兩這麽大的數目,抵得上他們賭坊一年的收益了,就是大老板出面,這錢也絕對不可能給的。

“老大,怎麽辦?”賭坊管事問掌櫃。

掌櫃的一記眼刀使過去,賭坊的打手們就開始趕人了。

那幫圍着看熱鬧的賭客們很快被清理出門,看樣子是鐵了心要賴賬!

唐安芙将字據收好,做好了幹架的準備,誰知架還沒開打,就聽見從賭坊外頭傳來一道咋呼的聲音:

“幹什麽幹什麽?開封府抓人,誰人敢攔?都給我讓開!”

一聽見這聲音,唐安芙戒備的身形就松懈下來了。

只見康王殿下威風八面,領着上百開封府的兵丁闖入了天道賭坊,把這裏面團團圍住。

他們來了,唐安芙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之所以在這裏跟他們費時間賭兩把,完全就是為了等康王帶援兵來。

她跟着常随來賭坊之前多留了個心眼兒,派人去康王府報了個信兒,說了唐安傑被困天道賭坊之事,康王和唐安傑交好,必然要來相救,可康王府沒兵丁,像城中這種糾紛,要麽是找五城,要麽是找巡城,兩處都找不到人對話,開封府就是最好的選擇。

而康王齊昭的嫡親兄長,壽王齊銘,如今就身兼開封府尹一職,康王去開封府,随便調百十來個兵來解燃眉之急還是能做到的。

有了開封府的兵,天道賭坊的管事和掌櫃,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押入了開封府大牢。

你問他們什麽罪名。

當然是欠錢不還的罪名了!三萬兩的欠條可還在唐安芙身上躺着呢。

她當然知曉這些掌櫃的和管事不過是幫人做事,真正收錢的另有其人,只要有這字據壓在開封府,他們背後的大老板,無論如何也是要把這些人給弄出去的。

唐安芙進來這賭坊的時候就懷疑,這一切根本就是個圈套。

賭坊後頭肯定有人,他們也定然知曉唐安傑和駱樊之的身份,明知他們的身份還敢動他們,若沒有靠山,誰信?

有這些人在,順藤摸瓜的摸上去,不就能知道是誰在陷害唐安傑和駱樊之了,說不定還有什麽其他圖謀。

**

康王帶領着開封府的兵丁抓人,忙的不亦樂乎,押走犯人的時候還特意跟他們招了招手。

唐安芙一行站在街邊,注意力放在譚一舟身上,說道:

“這位先生有點面熟,可是姓譚?”

“你認識家師?”

駱樊之小聲問了一句。

他是個文弱書生,雖然是榮安郡王府的大公子,與唐家沾着親,可駱樊之的氣質外貌卻與唐安芙他們完全不同。

倒不是說他容貌生的不好,相反駱樊之的容貌很好,非常清秀,與唐家的孩子有幾分相似,只是他慣于低着頭,默不作聲,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畏縮樣子,實在跟唐家恣意飛揚的氣質不同。

“上個月我好像見過他。先生,您不是在古佛寺建那百米高塔嗎?怎麽會身陷賭坊?”唐安芙問。

今日之事,說到底就是譚一舟輸了錢,讓人把駱樊之喊過來還錢,駱樊之恰巧跟唐安傑在一起,于是唐安傑也一起過來了,兩人這才一同陷在這裏。

譚一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指了指駱樊之抱在手裏的小包袱,粗聲粗氣道:

“把我銀子還給我。”

駱樊之愣愣的沒反應過來,譚一舟不耐煩的将小包袱奪了就走,誰知動作大了,包袱裏掉下一根金條,唐安芙眼疾手快将之撿起,放在手中看了幾眼,疑惑的說:

“咦,這是唐家的……”

她話音落下,唐安傑也湊過來看,只見那金條的右下角确實打着‘唐’的印記,而另一面,則是個‘囍’的印記,還有唐家的家徽,錯不了。

這兩個印記說明這金條是唐家辦喜事的時候打造而成的,可怎麽會在譚一舟手裏。

譚一舟沒說話,搶了唐安芙手裏的金條轉身就走。

他走之後,駱樊之才怯弱着聲音告訴他們:

“師父好酒、好賭,有點銀子就輸在賭坊裏了。”

唐安芙很是納悶:“他不是江南最有名的工匠嗎?我還以為是什麽大師聖人,沒想到竟是這般。”

她直接懷疑,這樣的人,能設計出古佛寺的百米高塔嗎?

駱樊之幽幽一嘆。

唐安傑見他失落,摟過他肩膀說道:“表兄,你別總嘆氣,人會倒黴的。我看你那師父根本不像好人,你自己本身處境就不好,今後就別給他收拾爛攤子了。”

他越是這麽說,駱樊之就越嘆息的厲害。

唐安芙看着這個上一世攏共也沒見幾面的表兄,別看他現在蔫頭巴腦的,誰能想到,榮安郡王府的爵位,最終是落在他身上的。

老榮安郡王兩年前意外死了,駱樊之的父親襲爵成了新的榮安郡王,然後同年便請封了繼室所生次子為世子,弄得駱樊之這個大公子處境越發尴尬。

可誰想到,榮安郡王和世子再過兩年會雙雙遭遇山匪劫道,死于非命,一下子,郡王死了,世子死了,那榮安郡王府的爵位可不就落在大公子駱樊之身上了嘛。

唐安芙記得,駱樊之跟唐安傑的關系倒是一直不錯,她被裴景打斷雙腿送到廟裏去後,裴家對唐家百般打壓,唐安傑悄悄翻牆去廟裏找唐安芙,被裴景的人打斷了腿,行動都不便,只能在裴景手下茍延殘喘,而那時候屢屢出手幫唐家的只有駱樊之。

唐安芙記得他的這份恩情,因此連帶看駱樊之都親近了些。

“表兄,我是阿芙,你還認識我嗎?”唐安芙自報家門。

駱樊之聽她恢複女子的聲音,訝然擡頭看了看她:“阿芙?”

唐安傑摟着駱樊之的脖子,親熱的說:“哎呀,就是我那個男人婆妹子。她如今可出息了,你知道她嫁給誰了嗎?”

駱樊之反應過來:“約莫……是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什麽叫約莫呀!她嫁給安南王了,你要有什麽事,完全可以找她,只要安南王一句話,天大的事兒都給你擺的平平的。”唐安傑從旁撺掇。

唐安芙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駱樊之知道他是開玩笑的,罕見展露了一絲笑容,讓他病弱白皙的皮膚上多了一抹血色,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一些。

“今日多謝你們,我雖人單力薄,但今後你們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使喚我,我定全力以赴。”

駱樊之說,旁人只當他是說的客套話。但唐安芙卻知道他不是說說,這表兄是個記恩之人,可惜生在榮安郡王府,大姑姑死的早,他孤苦無依一人長大,不為父所喜。

只聽說他喜歡做些木工,在江南住了幾年,拜在譚一舟門下,成了師徒。後來回京,譚一舟便也跟他一同來了京城。

目送駱樊之單薄的身影離開,唐安傑收起笑容,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一個人這些年過得太苦了。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

唐安芙問:“當年大姑姑到底是怎麽死的,你知道嗎?”

駱樊之在榮安郡王府的悲劇,就是從大姑姑去世開始的。

唐安傑搖頭:“不清楚,只聽說好端端的就瘋了。我私下問過阿爹,他卻閉口不言,什麽都不肯告訴我。還斥責我,讓我不要多管閑事。”

“聽起來他好像對樊之表兄不聞不問,可你知道嗎?我好幾次都看見阿爹偷偷的塞銀票給樊之表兄,全是他的私房錢,阿娘都不知道。”

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唐安芙還真有點好奇呢。

她阿爹和阿娘明明不是那種自私自利,只顧家族利益而枉顧至親性命之人,可為什麽大姑姑去世後,唐家絲毫不找駱家的麻煩,若說怕了駱家的權勢,倒也未必。

當年的唐家可比如今顯赫多了,唐益早年還當過鴻胪寺卿,遠沒有如今外界傳言的唐家這般不堪,再加上謝氏是鎮國将軍府的嫡女,若她存心幫着唐益的話,唐謝兩家加起來,便是榮安郡王府也不敢正面得罪的。

所以他們如果要調查大姑姑的死因,并非什麽難事。

可為什麽沒調查呢?

就那麽讓大姑姑死的不明不白,留下樊之表兄孤苦無依。

唐安芙委實有點想不明白。

“走吧。別看了。最多咱們今後多照應照應他好了。”唐安傑說。

唐安芙斜斜看了他一眼:“就你這芝麻小官兒,能照應到誰啊?還有,你說誰是男人婆?我嫁了齊辰關你什麽事兒?你還招呼別人來給我找事兒是不是?唐安傑你就是個吃裏扒外的!”

“我是你兄長,你說話注意點好不好?”

唐安傑滿不在乎的倒着走,然後順便跟唐安芙打嘴仗。

唐安芙忽然眼前一亮看着唐安傑身後,唐安傑卻還毫無所覺,指着唐安芙大言不慚的嘚瑟:

“便是你相公,安南王見了我也得叫我一聲‘大舅哥’呢。”

唐安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唐安傑感覺背後抵到了什麽,剛要回頭去看,就聽見頭頂響起一句:

“大舅哥,你撞到我的馬了。”

唐安傑的腦袋機械式的轉向身後,首先與之四目相對的是一匹四蹄子神駒炯炯有神的大黑眼珠子,吓得他往後一跳,這才看見他剛才撞到了誰——高坐馬背之上的齊辰。

‘咕咕’咽了幾下喉嚨,唐安傑忍着腿軟,對齊辰連作三個揖後,拔腿便跑,哪裏還有半分剛才身為‘大舅哥’的嚣張。

唐安芙看着他逃跑的背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齊辰對唐安芙伸出一只手,要拉她上馬。

唐安反手一握便翻身上了他的馬,舒舒服服的落入齊辰的懷抱,兩人共乘一騎,唐安芙與他繪聲繪色的講述今日她在賭坊中的高光時刻,齊辰默不作聲的在後頭聽着,時不時的回應她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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