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是夜, 齊辰和唐安芙盤腿對坐在床, 床帳落下。
齊辰雙手抱胸,穿着單衣單褲,唐安芙仍穿戴整齊。
他們中間放着一方棋盤,但棋盤上卻沒有棋子, 只有一副篩盅。
唐安芙剛剛搖好了點數:
“來來來, 買定離手, 這位客官是買大還是買小啊?”
齊辰神色凝重的盯着那篩盅看了好一會兒,目光淩厲的恨不得要把篩盅給看壞,好半晌才沉聲說了句:
“大。”
唐安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這回若是輸了,郎君該脫最後一件衣裳了呢。”
齊辰蹙眉:“少啰嗦,開。”
“好嘞。”
唐安芙說開就開:“一二三……小!哈哈哈哈哈, 快脫快脫。”
齊辰用幾乎要把一切都碾碎的目光盯着那三顆小小的骰子,腰間系帶處已經有一只鹹豬手探過來了,一點一點的将齊辰的系帶抽出, 齊辰前襟大敞,內裏腹肌若隐若現。
唐安芙用街面上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的口吻道:“嗯嗯嗯, 這位俊郎君的身材還不錯嘛。快快解開, 讓奴家瞧瞧, 奴家都快等不及了呢。”
齊辰忍着惡寒,洩憤般将上半身最後一件衣裳脫掉, 跟他的其他衣裳甩在一起。
就在剛才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這些衣服還好好的穿在他身上,如今全被對面那笑的在床上打滾垂床的女人給贏走了。
饒是齊辰再怎麽從容淡定, 此刻也不免懊惱不已。
賭博本就不是他的強項,在軍中無戰事的時候,有幾個膽子大的參将會拿着骰子過來和他賭幾把,每回都能從齊辰手裏贏走一些東西。
齊辰對此無可奈何,自己手氣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他就是不服氣。
“再來!”大喝一聲。
唐安芙笑的花枝亂顫,從床上艱難爬起:“還來?再來你就要脫褲子了。”
“哼,本王脫不起嗎?”齊辰用危險的聲音冷冷的問,試圖用恐吓的語氣把唐安芙臉上的笑意給壓下去一些。
然而,等待他的是唐安芙絲毫不為所懼的拍床狂笑。
齊辰自己都繃不住了,認命的拿起篩盅,兇狠說:
“這回我來搖。”
“好好好,你搖你搖。”唐安芙爬回原處,看着齊辰搖骰子。
齊辰先前搖過幾回,知道唐安芙能聽聲音,所以故意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會兒轉着搖,一會兒上下豎着搖,唐安芙緊緊咬住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好一番折騰,篩盅幾乎要被齊辰給搖出火花來,他才往棋盤上霸氣一扣:
“大還是小?”
唐安芙忍着笑:“自然是……大!”
齊辰揭開篩盅看了一眼,然後直接又給蓋上了。
然後整個人就像失去了理想的鹹魚般倒在了枕頭上。
在戰場所向披靡,令人聞風喪膽的安南王齊辰,終于敗在了三顆啥也不是的骰子上。
唐安芙揭開篩盅,果然裏面三顆骰子規規矩矩的排列着四五六,大。
忍着笑将篩盅和棋盤都收了,又把他散落在裏床的衣裳全都一件件的拿下床疊好,然後唐安芙才爬上床,期期艾艾的來到齊辰身旁,單手撐住腦袋,另一只手則在他的褲腰上毛手毛腳。
齊辰轉過身去背對她,這可愛的行為讓唐安芙十分喜歡,忍不住逗他:
“哎呀,不就是一條褲子嘛。今晚脫了,明早你還是可以穿起來的呀。”
齊辰拉過一只枕頭蓋在自己臉上,悶聲警告:“別碰我。”
好可愛。
唐安芙的心都要被齊辰甜化了。
從後面抱住齊辰,在他屁股上調|戲般拍了兩下,齊辰就跟炸了毛的貓似的轉過身來,低吼警告:
“唐安芙,警告你別太過分。”
唐安芙單手一攤:“我沒有很過分啊。”
齊辰指着唐安芙:“你!”
“我怎麽啦?誰讓你輸了呢。啧啧啧,堂堂安南王被人扒的連底褲都不剩咯~~”唐安芙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果然,成功激怒了某只大貓。
一個挺腰就撲了過來把唐安芙按住,用拿審視獵物的目光盯着唐安芙:
“還敢說?”
“嘻嘻,我敢啊~~~~”
唐安芙假兮兮的掙紮更加激怒了某只大貓,身體力行‘啊嗚’一聲,撲上去将獵物拆吃入腹。
床帳中,一場異常‘兇猛、殘忍、血腥’的撕咬大戲如火如荼的展開,激烈非常。
**
唐安傑約唐安芙在茶館見面,她剛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就被人從後面把茶杯給奪走了,唐安傑渴瘋了般把涼茶一飲而盡,猶嫌不夠,坐下又連灌三杯,喝到最後都打飽嗝了。
唐安芙嫌棄的白了他一眼:“你幹什麽去了?”
“你知道嗎?上回咱從蠻牛寨帶回去的幾個人全死了。”唐安傑開門見山。
唐安芙一愣:“他們不是在牢裏嗎?怎麽死的?”
唐安傑說:“康王說,他們好像是不小心吃了老鼠藥。這陣子京兆府牢房裏鬧鼠患,每個角落都撒了好些老鼠藥。”
“這種理由也能信?他們腦子有坑嗎?撿地上的老鼠藥吃?”
唐安傑無奈:“我也是這麽說的呀,康王也是這麽想的,可京兆那邊一口咬定就是吃了鼠藥,大理寺的仵作都去驗過屍體了。”
唐安芙幽幽一嘆:“當時就不該把他們放在京兆府大牢裏,直接帶回大理寺候審。”
不用說,那些人肯定是被幕後之人給滅口了。
唐安芙想不通什麽人這麽厲害,能在京兆府殺人。
京兆府尹叫什麽來着?好像姓杜……跟哪家有關聯來着?
“京兆尹杜大人是誰家的來着?”唐安芙問。
唐安傑想了想,說道:“杜大人是科舉二甲出身,永平候的女婿。就上回那個寧少坤你還記得嗎?看你賊眉鼠眼那個,杜大人就是他姐夫。”
是了。
寧少坤。
能夠在京兆府出入自由,并且殺人的人,寧少坤絕對能算一個。
那日齊辰剛派了劉副将去調兵剿匪,寧少坤就無巧不巧的湊了上來,非要跟着劉副将去剿匪,若不是後來齊辰出現,風卷殘雲把蠻牛寨給收拾了,只怕那天在山上,寧少坤就會對蠻牛寨那些人下毒手了。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種種線索在唐安芙腦中連接成線。
先是趙村的地被外來商人勾結蠻牛寨而買走,再有蠻牛寨綁架勒索鬧出人命,康王和唐安傑摻和在內,說服了齊辰下調兵令給劉副将去剿匪……
這些事情,上一世都沒有發生過。
如今卻樁樁件件的發生了,她早該想到這事兒定然跟裴景脫不開幹系。而寧少坤和裴景是表兄弟,兩家府邸牽連甚深,裴景手中定然有什麽讓寧少坤必須聽命與他的把柄,讓寧少坤心甘情願為他賣命。
可裴景要趙村的地做什麽?顯然不是為他自己要的……
唐安芙又想到了古佛寺的百米高塔。
怪不得裴景只出張圖紙就能從太子手中拿下古佛寺百米高塔的監造之職,原來背地裏還做了這麽多功課。
趙村的地大約就是裴景搭上太子的投名狀。
然而,趙村的村民在這裏住的好好地,并不想搬走,一開始要的價格也是天文數字,裴景沒有那麽錢規規矩矩的遣散村民,于是就想到了利用蠻牛寨。
唐安芙就說這蠻牛寨的事情她一聽就覺得有些耳熟,她和裴景在漠北站穩腳跟的第一仗就是從剿匪開始的。
沒想到重來一世,他倒行逆施,上一世剿匪的人這一世跟匪串通坑害村民,但他還是低估了那些山匪的野心,以為他們會見好就收,肯定沒想到山匪貪得無厭的綁架村民勒索,釀成了大禍。
若是任由那幾個被齊辰抓回去的山匪被審訊查問,最終必然會牽連到他身上,于是他就讓寧少坤在京兆府大牢下手,借鼠藥的緣由,毒死了那些被擒的山匪,絕了後患。
這麽一整理,邏輯就通順了。
“你在想什麽?”唐安傑見唐安芙愣在那裏好一會兒,不禁問道。
唐安芙回神,冷笑出聲:“我知道山匪背後的人是誰了。”
“嗯?”唐安傑咽下口中茶點問:“誰?”
唐安傑不是個能藏得住事的人,告訴他幕後之人是裴景的話,說不定他能馬上跳起來殺到安定侯府去。更何況,這些都是唐安芙結合兩世的記憶整理出來的邏輯,沒有真憑實據。
兀自斂下目光,深深吸了口氣,唐安芙道:
“不告訴你。”
唐安傑興致勃勃的表情一變:“切,你就吹吧。”
正說着話,唐安傑忽然指着樓下街道說:“咦,你看那是誰?”
“幼稚。”唐安芙以為他騙人。
唐安傑又指了一遍,說:“是咱爹啊。他急急忙忙的是去哪兒?”
唐安芙這才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看見了騎在馬上的唐益,街上人多,有個小厮在馬頭前牽着缰繩,一邊讓周圍的人讓讓一邊牽着馬往前。
唐益見人多,幹脆直接翻身下馬,往唐安芙他們喝茶的茶樓斜對面的酒樓走去。
而過了一會兒後,酒樓又進去一個人,他們那日才見過的表兄駱樊之。駱樊之頭上戴着鬥笠,似乎不想讓別人認出他似的,但總逃不過唐安芙兄妹的目光。
父親和樊之表兄偷偷約見是怎麽回事?
明面上,唐家和榮安郡王府是從不來往的。
兄妹倆對望一眼,付了茶錢,決定跟過去瞧瞧。
兩人來到酒樓門口,此時還不是上客的時候,酒樓大堂裏客人兩三桌。
唐安傑問夥計先前戴鬥笠進來的年輕人坐在那裏,夥計指着二樓雅間,唐安傑用一塊碎銀子買到了隔壁雅間的座位,夥計熱情的招呼他們上樓。
關上雅間的門後,唐安傑就相當沒品的把耳朵貼在了牆上。
唐安芙一邊嫌棄他,一邊拿了只杯子貼在牆上,這是從軍中細作那學到的偷聽方法,比貼牆聽要更清晰一些。
**
隔壁雅間。
唐益和駱樊之對面而坐。
看着外甥瘦弱的身軀,唐益心疼不已,柔聲問:
“近來還好嗎?”
駱樊之點了點頭:“多謝舅父關心。”
“唉,傑哥兒回去說了賭坊的事情,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你,才邀你出來相見的。”唐益說。
駱樊之沒說話,腦袋微微低垂,眼角泛紅。
“前兒我見着你父親了,他領着世子到處拉關系,像是要讓他入仕了。他可有說過,你怎麽辦?”
駱樊之只搖頭不說話,唐益自顧問,自顧嘆氣。
“你父親到底怎麽想的,你都快二十了,也不想着替你張羅,我說要幫你,你又不願,可怎麽好呢?”
見唐益憂心,駱樊之終于有了反應,小聲說道:
“舅父不必擔心,我……自有打算的。”
“你孤身一人能有什麽打算。要我說當年我就不該聽了你一個娃娃之言,把你一個人留在駱家,若你随我回唐家,多的不說,至少傑哥兒有什麽,你就有什麽。你比他聰明,比他能幹,将來也定比他有出息,何苦為了那麽點名聲留在駱家蹉跎。”
唐益越說越氣,駱樊之見狀,起身給他倒了杯茶,遞到唐益手邊,依舊用細如蚊蠅般的聲音說:
“舅父別生氣,我知道您是為我好。”
“知道我為你好那就別推辭我的好意。你是我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她死之後,若我連你也照顧不好,那将來我有何顏面下去見她?她在天有靈,看見你過得如今這般委屈,只怕心都要碎了。”唐益自己說着說着,眼眶都紅了。
駱樊之低着頭給他遞了快幹淨的帕子。
唐益擦了擦眼角,問:“你倒是與我說說,就駱家那污糟之地,到底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縱然你姓駱,可你身體裏也有唐家的血脈啊,別貶低自己,舅父看了也心疼。”
對面的駱樊之吸了吸鼻子,唐益這才知道他也哭了。
孩子一哭,唐益責備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駱樊之只哭了片刻,就擡起衣袖擦掉臉上的淚水,擡起頭對上唐益的目光,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舅父,我不是留戀駱家,我是不甘心。”
唐益大大一聲嘆:
“是因為你娘的事兒嗎?”
駱樊之沉默瞬間,而後搖頭:“不全是。我也是為我自己。”忽然他笑了:“我知舅父對我好,表弟表妹對我也好,沒把我當外人,可我姓駱,有些東西就必須是駱家還給我才行。”
大約是駱樊之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唐益心中隐隐有些猜測,不禁道:
“你想做什麽你告訴我,我幫你一起。不用擔心牽連舅父,舅父雖然沒用,卻也不怕駱家的。”
“舅父。”駱樊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我沒要做什麽,那麽說只是想讓舅父放心。我快二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會為自己多考慮的。”
雅間內的對話暫停了一會兒。
半晌後,才聽唐益說:
“好吧。舅父不逼你。但有一點,你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你是你娘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為了她你也得保重自己。“
“知道。”
駱樊之說完之後,便站起身,對着唐益行了個大禮,拿上他的鬥笠匆匆離開了。
**
唐安芙和唐安傑聽見了隔壁雅間的開門聲,這才将耳朵從牆上拿開。
兄妹倆面面相觑,他們剛才好像聽到了一些往昔秘聞的影子,知道了一些,但疑惑和問題卻也随之更多了。
現在可以知道的是:
第一:當年大姑姑死因肯定有內情;
第二:唐益是為了保全駱樊之才沒有跟駱家鬧翻,以至于背了這麽多年賣姐求榮的鍋;
第三:駱樊之似乎并不是他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軟弱沒主見。
唐安芙知道駱樊之的未來,他襲爵榮安郡王,成了駱家最後的贏家,若唐安芙今天沒聽到他和唐益的這番對話,也許會以為那是駱樊之傻人有傻福運氣好,父親和世子弟弟一夜之間死了,好事才落在他頭上。
也許駱家父子意外遇害……背後是有點隐情的。
還不是駱樊之從中下手,現在還不能确定。
只是若真是駱樊之背後下毒手,唐安芙想不明白的是,駱樊之也是榮安郡王的兒子,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能讓駱樊之做出弑父之舉?
駱樊之走了,唐安芙他們也就沒八卦聽了。
怕留下夜長夢多被唐益發現,幹脆連剛上的小菜都不吃了,直接離開。
誰知道唐安傑這個不靠譜的,連走路都不會,風風火火的撞了個上菜的夥計,把人家托盤裏的菜和酒都打翻了,夥計揪着他不肯放,鬧出了動靜。
唐安芙暗罵唐安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從荷包裏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夥計,趕忙拉着唐安傑走,誰知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唐益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你們倆在這幹什麽?”
兩人同時一驚,你推我我推你的回頭,直到唐益來到他們身邊,兩人才同時轉過身,做賊心虛的笑問:
“哈哈哈,好巧啊,阿爹你怎麽會在這裏?”
唐益眯着眼在兩人身上看了一圈,沉聲喝道:
“跟我進來!”
兄妹倆對視一眼,無奈相随,邊走唐安芙還邊踢壞事的唐安傑,唐安傑自知有錯,被踢了也不敢還腳。
見唐益沒進他和駱樊之待的那個雅間,而是直接進了唐安芙他們所待的雅間。
這就說明老江湖定是猜到他們剛才在隔壁偷聽的事了。
唐安芙努力在腦中思考待會兒進去要怎麽說,不知道說是‘偶然’‘無意’,唐益會不會相信。要不就直接承認他們就是來偷聽的吧。
一時間腦中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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