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門在自己晃

臉上熱意來得又快又猛,柳方索性接過帕子在臉上擦來擦去,遮住了本就不大的臉。

景行之看一眼竈裏小了一半的火,提醒道:“火是不是要滅了?”

“用燒火棍扒兩下就好了。”柳方強做淡定,表示小菜一碟。

可柳方找了又找,然後奇怪了:“燒火棍呢?我剛剛還拿着的啊!”

景行之拿着一根小拇指大小的竹棍,從火堆裏挑出一根冒着煙的圓棍:“是不是這根啊,我看見你好像失手把它丢進去了。”

柳方很不想承認:“是這根,不過換根也行。”

“給你。”景行之覺得自己手裏這根就很合适,遞給柳方。

柳方看了眼易燃的細竹棍,接過來道:“這根是挺好。”

只見柳方動手往火堆裏撥弄了兩下,火就很快蹭地變大,重新噼裏啪啦地燒旺,印紅了小半個廚房。

景行之初見好友,自然是話多得很。

“你過來幾天了啊?我是昨日過來的,那會兒在書院。”景行之并沒有打算醒來時的緊急情況和柳方說清,反正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說出來也不過再讓柳方擔憂一番。

“那我是先來的,我過來五天了。這家裏窮得連一粒米都沒有,我就想法子做布偶掙了點錢,可能是新鮮玩意兒,還能賣得上價,十二個賣了十二兩。糧食是後面買的,兔子是我在山上弄的。”柳方對着景行之說起近來的事,面上只看得出來掙錢的高興。

如果換做景行之沒來,柳方肯定覺得日子清苦。從好不容易奮鬥到百萬身家,馬上身家要翻番,結果穿到古代一窮二白,還是個童養夫,是個人都覺得慘不忍睹!

但景行之居然在!這就足以讓沖淡柳方任何的不滿了。

景行之想起柳方在現代的厲害,誇道:“區區十二兩,等我們柳總生意走上正途,分分鐘的事,小的就等着抱柳總大腿了!”

柳方得了這一通商吹,心裏的滿足難以自抑。

但随即柳方想到景行之富多代的身份,有些擔心自己養不好景行之。

現代的條件那麽好,古代連個網都沒有,生産力和享受級別簡直不在一個等級上。

于是柳方嘆氣道:“掙了銀子,我們也回不去了。你會不會後悔啊?你在現代過得多舒服。”

在現代……

景行之想到自己在現代,确實過得很舒服。他出自修真風水世家,對于世家而言,錢財權都是浮雲,他們的能力從不缺那些玩意兒。

但景行之從小由爺爺撫養長大,父母據說在他生下來不久後就去世了。

縱觀一整個星球,景行之也不過就一個至親的貼心親人,所以爺爺去世後,景行之才那麽沉湎于悲傷。

這樣想來,離開哪裏也是一種解脫,反正他生命裏第二重要的人,就在身邊了。

柳方可以為他,将性命棄之不顧,景行之心裏,對方已經占據不可拔除的地位。

不過肉麻的話,景行之說不出來,笑談的一句感動死了,就是他的極限了。

景行之攬住柳方的肩:“後悔什麽,既來之則安之。我爺爺都走了,沒什麽值得我挂懷的。再說了,這兒還有你陪我呢!”

柳方心髒撲通撲通飛快地跳,他低頭又扒拉了一下柴火,柴火燒得極旺,柳方覺得這一竈的火就熱烈得像他的心,但偏偏被拘束在竈中。

他低着頭,沉聲道:“嗯,我會陪你的。”

等柳方擡起頭,臉上已是往日在宿舍中嬉鬧的模樣:“我們現在可是夫夫,哈哈哈!這個世界可真是奇特,還有哥兒這種性別。”

說起哥兒,景行之也好奇得很。他知道哥兒會生孩子,但是哥兒看起來也沒什麽和男人不一樣的?難道是生理系統構造不同?

看柳方好似不在意自己變成哥兒,景行之也就沒在意,他有些好奇地問道:“哥兒有什麽特別的啊?你感覺到了嘛。”

……

這話讓柳方怎麽答,他的重點可不是這個。可景行之好奇,說說也成。

柳方挺起腹部,摸着自己肚子上一個位置道:“這裏有個紅點,然後就沒別的感覺了。對了,力氣小了點。”

再有特別的,就是會生孩子呗。柳方眼睛看向景行之,黑白分明的圓眸中便盡是他一個人的倒影。

景行之正低頭皺着眉,心想好難解釋紅點的由來。

他分析道:“紅點應該是生來就有的,有紅點就意味着是哥兒,沒有的是漢子。可是只有這一個紅點的差別,我覺得紅點下面應該連接着生理系統,不會憑白出現吧。”

柳方給他一個白眼:“你還想解剖一個不成?你又不是大夫。你們這些理科男,真是可怕。”

景行之無奈了,柳方是個考試霸,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考試就特別厲害。換做景行之選理科,是因為偏科。柳方選理科,則是因為理科空餘時間多,可以讓他抽空去兼職掙錢。

景行之動動鼻子:“我聞到肉香了,我們晚上就吃這一個菜嗎?”

“等會我弄個清炒素菜,再做個湯,先将就吃。”柳方道。

“不将就,兩菜一湯夠了。辛苦你了,這些我都不會,回頭我慢慢學吧。”

景行之說着,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他從小嬌生慣養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廚房的事除了吃其他還真沒幹過。

柳方一笑:“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會啊,你坐着等吃就行。”

柳方想起他們大學會集體出去春游秋游,有次秋游去燒烤,景行之烤了幾串後就被集體排排擠了。他烤什麽什麽枯黑,要不就夾生,簡直是手殘裏的手殘。

那次是柳方投喂了全程,把他暗地裏激動得不行,恨不得天天出去秋游。

現在看來……這是可以長期投喂的節奏了?!

柳方瞥一眼景行之現在瘦條條的身板,笑着說道:“你這麽瘦,我一定要喂胖你!”

景行之拍拍他的頭:“可不能被你喂成大胖子,回頭我弄點錢,我們找個廚娘吧。”

景行之心裏柳方是生死之交,可不是用來專門煮飯的,一兩頓自己能蹭,多了臉往哪放。

柳方失落,道:“現在的女孩子可沒有做廚娘的,做廚娘的都是我這樣的小哥兒,都是男人。”

“怎麽,你還想女人?”景行之想了想,發現記憶裏真沒有小哥兒娶女人的印象,有些不敢保證地道,“好像這裏沒有小哥兒娶女人的。不過……等你以後成首富什麽,應該能娶到女人吧?”

誰想娶女人了!

柳方嘟囔道:“兔子肉好了,你去幫我在碗櫃裏拿個大碗來盛。”

景行之聽話去拿碗,拿完碗,柳方又忙活起炒菜和湯,看得做菜屆的手殘景行之心生佩服,把剛剛聊到的話題一下給忘了。

等兩菜一湯做好,兩人就着夕陽,早早地就着景牛二家送的雞蛋餅和自家的白米飯大快朵頤。

吃完後,客廳裏光線還不錯,景行之就把紙錢和朱砂等物放到客廳的桌子上。

柳方給景行之燒過紙錢,眼下看他還擺弄這些,好奇又尴尬地道:“這些是給我買的嗎?”

“本來是給你買的,想送你轉世富貴。”景行之笑着看他一眼,又道,“不過現在你是用不上了,法事就給小秀才和方哥兒做吧,他們身下無人,正好缺這些。”

其實按行裏說法,景行之和柳方也是糊裏糊塗地到了古代,并不是有意霸占人身體。因果更多為自然因果,和兩人幹系不大。

但身體和神魂融合需要一段時間,期間可能人容易生病,往後也容易早逝。景行之自身修習氣術,不怕出事,但柳方不一樣,何況景行之如今手上也沒什麽好東西。

景行之打算做法事,一為方哥兒本身,二為柳方攢點功德和福氣。

“做法事?!你來?!”柳方覺得自己仿佛認識了一個假的景行之。

景行之不是世家富多代,躺着就可以山珍海味,吃喝不盡的嗎?

世家啊!難道這個世家……還要他男神去做法事掙錢!

柳方有些咋舌,傻乎乎地問:“你不是躺在家裏吃的富多代嗎?”

景行之這才想起,這是自己第一次在柳方面前提到風水上的事。

他家裏有錢,爺爺到爺爺的爺爺都在幹一行,積累的錢財不知多少。他又是怕麻煩的性子,所以在學校裏很低調,一心撲在修煉上,連行裏接單都是少做的。因此柳方說他是個躺着吃的富多代,倒也沒錯。

只是景行之沒想到,居然還要對着柳方重新介紹自己。

他清清嗓子,笑容清淺:“重新介紹一下,風水師景行之,擅堪輿蔔卦,相術粗通。”

說完這一句,景行之又因為和柳方太熟,沒了正行,用肩膀碰碰柳方:“家裏有銅板和紅線嗎?我要一些,做把銅錢劍。”

“家、家裏當然有。”柳方聽着“家”這個字,一下子忘了風水師給他帶來的沖擊。

風水師怎麽了?風水師也還是景行之啊,他都做好養景行之的準備了,現在景行之有別的本領,柳方只覺得真不愧是他喜歡的人,多厲害啊!

“我去給你找。”柳方說了一句,去把新家卧室裏的錢罐搬了出來。

柳方打開錢罐,避開那些看起來髒兮兮的銅錢,把新的挑出來放到桌上。

景行之一開始還沒發覺,後來手裏多了幾個,就看了看嶄新的銅錢,然後望着給他找幹淨銅錢,好像生怕把他手弄髒的柳方直笑。

“小方方,要舊銅錢。”景行之道,“銅錢經的人多,多少能沾染一點生氣,所以銅錢也有萬人錢的說法。”

景行之解釋了兩句後,伸出手拿過錢罐,說道:“我忘了你不會,我自己來挑吧,麻煩你幫我去找些紅線,要粗細适中,結實一點的。”

“好。”柳方鬧了個小笑話,跑着去拿紅線,往常用來打絡子的紅線粗細正好,景行之留下了這種。

景行之在錢罐裏找出了七七四十九枚銅錢,用紅線把一枚枚銅錢串聯起來。

柳方看了看桌子上的朱砂和筆硯、符紙,怕自己再弄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看景行之手指繡花般靈活翻動。

柳方正看得出神,堂屋的門哐當一聲響,無風搖晃了一下,撞在木質牆板上。

一陣風往面上一撲,柳方擡頭一看,卻發現只有門在晃,門外的石榴樹的枝葉分明沒有一絲搖晃。

“門!門在自己晃!”

柳方瞳孔放大到極致,瞪圓了圓溜溜的杏眼看向景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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