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景行之帶着人下樓, 一夥人的陣勢,将沉浸在傷心裏哭着的陳夫郎吓了一跳。

陳夫郎縮到牆邊上,手麻利地摸上一根棍子:“你們是什麽人?這附近都是人!”

“你別誤會,我們找你是為了譚興旺的事。”景行之擺着手解釋道,回身讓汪莊帶着其他二人離遠一點,免得吓着這夫郎。

景行之又道:“想必這位夫郎也知道, 譚興旺是胡亂認的罪。”

陳夫郎皺着眉, 警惕地問:“你還沒說,你是誰呢?”

“我是命案死者的小師弟景行之, 死者是我師姐。我老師是環水書院的山長, 就是自己掏錢給學生們吃飯的方老山長,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以前譚興旺家住在書院裏,認識我老師的。這回因為他胡亂認罪,差點讓真正的罪人逃脫,我老師七十多歲的人直接氣暈倒, 現在還躺在醫館裏呢!”景行之說着, 語氣憤憤起來。

陳夫郎聽着,表情裏漸漸浮現一絲心虛:“我知道方老山長。老人家沒事吧?如今在那個醫館?”

“就在縣衙附近的王家醫館,不過現在的重點是我們要讓譚興旺改主意,別讓真的兇手逃脫。”景行之道。

“可是……”這夫郎低下頭, “我進不去牢房, 牢頭說我不是親屬。而且我也說不動譚家人,他們根本不讓我進去。”

陳夫郎早知道譚家除了譚興旺外,沒人看得上自己, 可他沒想到譚家人居然讓譚興旺去送死!連讓他見譚興旺一面都不肯!

陳夫郎自己沒別的法子,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小公子身上。

這回的景行之為了行事方便,特意換了一身看起來就有錢的衣裳,也讓陳夫郎覺得他更可靠。他進不去,這小公子不是普通人,應該能進去的吧?

景行之的聲音,就和天籁之音般,在他耳邊響起:“我可以帶你進牢房,不過我希望你努力勸勸譚興旺,別讓他犯傻。”

“我、我試試。”陳夫郎說話沒什麽底氣,想着就是眼眶一紅。

譚興旺天天往他攤子上去,他當然知道那人的心思。

那回他和譚興旺通了氣,讓譚興旺先問問家裏,結果譚興旺消失了好幾天才又去他攤子上,看都不敢看他。譚興旺那般表現,陳夫郎當然知道是譚家瞧不上他這個寡夫。

陳夫郎也沒再說別的,冷着臉沒理人。可譚興旺還是一天三碗豆腐花,好像那豆腐花多好吃似的。

偶爾看着譚興旺,陳夫郎心裏不高興了,就往甜豆腐花裏加辣椒,鹹豆腐花裏加糖,故意給譚興旺弄成不好吃的口味。

可那個傻子,吃到那種加了料的豆腐花,就知道沖他笑,像是吃到了什麽好東西似的,也不想想他自己長得多兇惡。

陳夫郎想着往事,語氣多了三分肯定:“我去勸他一勸,說不定有用的,小公子您帶我進牢房吧!”

景行之點頭:“那辛苦你了,遲不如早,我這就帶你去牢房。”

陳夫郎只有五分的底氣,因為他知道譚興旺孝順。不過他抱着的心思是勸不了,多見一面那傻子也是好的。

景行之卻不一樣,他找到了陳夫郎這個人,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心裏對于搞定譚興旺的把握已經有了□□分。至于到底八分,還是九分,得看後續。

******

環水縣牢房。

牢頭打開牢房的大門,點頭哈腰讓主簿吳青帶着人進來。

沒錯,領着景行之一行人進來的正是吳青。

公堂審案後,吳青發現自己被賀志芳擺了一道,直接和賀志芳翻臉了。他把控了一部分縣衙的力量,然後借着章通的名號先把人穩住了,選擇了徹底投向方老大人這邊。

在吳青看來,如果不投靠這邊,那才是傻。沒看賀志芳在公堂上審案,章通都敢動手推人,現在賀知芳腦袋上的口子還沒好嗎?

章通敢那麽做,就說明章通背後的皇上十分看中方老大人,要不然章通也不會那麽着急。

賀志芳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整天就看書備考去了。吳青則是個交際人,知道不少消息,比賀志芳對于朝堂敏感多了。

“小景先生請進,小心腳下。今日下雨,這牢房居然積水了,弄得地面有些滑。”

吳青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對着個少年郎谄媚有什麽不對。這可是方老大人的弟子,将來往京城去,說不定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了!

現在不巴結,更待何時?要巴結,就要在微末時候把人伺候好了,留下印象。以後人家富貴了,落個一瓜半棗都夠他升到縣令去。

吳青想得很美,可是景行之看着他的面相,在心裏搖了搖頭。蛇鼠一窩啊!

吳青一路領着人走到關押王象的牢房前:“小景先生,到了。這間牢房就是關王象的,往裏面去才是關押譚興旺的地方。”

吳青一邊介紹,一邊目光奇怪地掃了掃陳夫郎。

這賣豆腐花的好看寡夫他也知道,不過人怎麽跟到牢房來了?

吳青在腦瓜子琢磨了一陣,挖出來個譚興旺去豆腐花攤的畫面,心裏頓悟,頓時覺得景行之行事很妙!

——別人不知道的關系也挖了出來,被窩裏的人一勸,那順着人意思,主意可不得變個花樣嘛。

吳青想通了,收回自己打量陳夫郎的目光,臉上笑眯眯的,看着就有點兒不懷好意。

景行之可不管他怎麽想,反正這人活不久了。

他直接問道:“吳大人,我可以進去和他談談嗎?”

吳青面色有些猶豫:“按規矩是不行。不過您進去能帶着人嗎?我怕他暴起打人,傷了你。”

先說按規矩不行,又說讓景行之帶人進去,吳青一句話裏轉了幾個意思。反正務必是讓景行之知道,他在拼命配合。

牢房裏的王象,瘦瘦小小,尖嘴猴腮,眼下正看着一身華服的景行之邪笑,就和看到胖耗子的野貓似的。

景行之想了想,也不強求,道:“那我就再這外面跟他說也行。”還免得落下破綻。

“好好,您說。”吳青退讓到一半,把位置讓給景行之。

牢房裏的王象穿着囚服,沒好氣道:“你個小相公,能和我說什麽?我不會聽的,你快走吧!別在我這兒啰嗦。”

“聽不聽可由不得你。”景行之說了這麽一句,整理了下思路,然後開始跟王象講道理。

“你可知道,勾結盜匪導致平民百姓被殺,就是等于謀殺,是要砍頭的?”

王象聽着,撇了撇嘴,甚至還嫌棄景行之煩得很。

他能不知道要砍頭嗎?可縣太爺都跟他說了,不會真砍他,官場的道道哪裏是這個小書生知道的!

王象看着景行之的一身華服,不禁想到自己出氣後,離開環水怎麽花那千兩銀子的事。

不如也買幾件這樣的衣服穿穿,穿起來人顯得多俊俏啊!買,将來一定要買幾件……

“砍頭你不在乎?我聽說你都不曾娶妻,你爹娘要是知道,會不會從墳堆裏爬出來找你……”

景行之整整說了小半刻鐘。

他一邊說,手時不時拍打牢房的柱子,貌似是不滿王象不聽話似的。

可人在裏面,景行之可打不到人,只能拍打柱子,讓王象集中精神聽他說話。

最後聽得王象心頭火起,沖到景行之面前就吼回去。

“你吵什麽吵啊?說這麽多說,口不渴嗎?!”王象覺得煩死人了,導致他連牢房裏無故變冷了一點都沒注意到。

在吳青的目瞪口呆中,景行之嘆氣一聲,手“啪”地一聲,拍打了一下王象的臉,說教道:“孺子不可教也!蠢貨,你幫着殺人的人,可別小心丢了自己的命!”

吳青覺得……這方山長的弟子,是不是有點傻啊?

吳青很奇怪地看向了景行之帶來的人,陳夫郎也是一臉傻愣愣。唯汪莊面色如常,無波無瀾,好像景行之這麽幹一點也不奇怪一樣。

吳青忍下心裏好奇,死憋着沒問出來,還笑着把人帶到下一處關押譚興旺的牢房去。

事實上,汪莊一開始也有點懵,不過他想到景行之的種種神奇之處——眼睛很靈,耳朵聽力奇佳,看幾眼就知道王象的銀子藏在哪,這種種神奇都讓汪莊生出了對景行之的信任。

雖然看起來很奇怪,可說不定很有效呢!山長都信任小景先生,他汪莊當然沒有懷疑的道理,老大人師徒兩可都是被聖人砸過頭的人!

裏面的牢房。

譚興旺坐在床上,雙手抱着腿,不知道在想什麽,整個人頭發亂糟糟的,看起來憔悴得很。

可突然間,譚興旺好像聽到了哭聲,還是他熟悉的聲音,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譚興旺瞪大了眼,身子不由自主地從床上下來,走到牢房門前:“你怎麽來了?”

陳夫郎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跟在景行之後面沒說話,只是怎麽看都是要哭的樣子,把看着他的譚興旺急得不行。

可牢房的木柱攔着,譚興旺只能在原地着急,腳像磨盤似的磨着牢房坑坑窪窪的地方。

吳青咳嗽一聲:“譚興旺,這些人是來看你的。你老實些,年紀輕輕,何必要想不開給別人頂罪呢?日子長着呢!”

吳青的話說得譚興旺低下頭,不敢看陳夫郎,可等他聽見哭聲,又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陳夫郎。

景行之看在眼裏,對吳青道:“可以打開的吧?先讓他們說上半刻鐘的話。”

有了景行之這句話,吳青立馬就叫老頭将牢門打開,放了陳夫郎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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