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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凱威知道, 這幕僚嘴裏提到繼夫人,就是給他施加壓力。

暗示一旦他辦不好事,官學的名額就沒了。

但他父親張明聞要是真想把那名額留給他,何必多言,直接把名字寫上,不就一了百了, 斷了他那繼母的心思!

但張凱威沒辦法, 人死如燈滅,他娘走得早, 那還能指望他父親一直念着過去的情分。加上張家這些年勢強, 外公家能給的幫助就更少了。

張明聞是從二品的巡撫, 而張凱威卻待在環水這麽一個小地方,也有躲着府裏各種暗算的原因在。

他只有一個爹,那人可有無數的兒子。張凱威想着,苦笑了一下。

****

兩日後, 傍晚。

景行之從後山下來, 遇到了蹲守他的吳明瑞。

吳明瑞看看景行之,手拍在他肩膀上:“我說行之,你這早出晚歸的,都忘了我這個舍友了吧?”

景行之心裏一鄂, 心想自己這幾日好像是忘了吳明瑞。畢竟沉迷學習, 身邊又有老舍友,那還記得明瑞兄。

但說是不能明說的,說出來就讨打了。

景行之嘆氣一聲, 道:“我被老師拘着看書呢,整日裏泡在書山裏,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完似的。”

他一邊說話,一邊扶額搖頭,好像真的看書看得好痛苦好痛苦似的。

吳明瑞被他吓到了,他心想小舍友可是頂頂愛看書,如今看書把人看成這樣,那得看了多少書啊?!

“要不你跟山長說,緩着點看。”吳明瑞小心提議,又轉而自省,語氣認真道,“你這個天資聰穎的都整日看書,我卻還閑得有空看熱鬧、說人閑話,不妥不妥!”

景行之好奇問道:“什麽熱鬧啊?你說來聽聽。正好讓我解解乏,晚上請你來我家吃飯!”

之前剛買了房子,忙着買東西,置辦家具。粗粗把家具的事弄完了,方啓晨又在衙門裏給氣倒了,景行之就直接跑了出去,忙王象和譚興旺的事。

這麽一耽擱,喬遷還真沒請吳明瑞吃飯,如今補上正好。

吳明瑞也不在意細節,安慰自己以後少看熱鬧,就心情很好地道:“張凱威又回來上課了,有人當着他面提起張副、張明雨,他居然痛心罵張明雨喪心病狂!”

“啧啧,以前張明雨對他可不錯,雖然會說他幾句,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有點把他當親子的意思了。結果如今張凱威居然能當衆指責張明雨,可真叫人寒心。”吳明瑞啧啧感嘆。

景行之聽完,覺得張凱威這是吃飽了撐的,演戲也要看人設的啊!

以前張凱威是個什麽人設?暗害小書生,回頭又把好友朱達給坑了,那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一個冷心冷肺人,自己耍各種手段都不在意,如今又來做出一副大義滅親的樣子,能騙住聰明人才怪了。

不過景行之還以為張凱威會離開書院,畢竟張明雨的事揭露,張凱威留在書院必然會引起關注,引起關注,也意味麻煩。

吳明瑞沒被騙,他覺得有人被騙得信以為真,好像信了有黑歷史的張凱威,就顯得很奇怪。

“行之,你說居然有好些人竟然還真的信了,是不是豬腦子!張凱威害你不說,還坑朱達,他和朱達以前多好啊?”

景行之笑着看他一眼:“好些人,是很多人嗎?你看着占幾成比例?”

吳明瑞回想了一下,估道:“大約三成。”

景行之分析道:“那起碼兩成是演的,知道了張凱威出自右相所在的張家,雖然只是支脈。

你仔細想想,是不是有些人附和張凱威的話,和他們的表情放在一起很奇怪,會有種不自然的感覺。”

“對的,是有!”吳明瑞先是高興地道,“他們沒被騙。”

随即他又皺起了眉頭,不滿道:“但是他們想試試巴結張家,就算是張明雨殺人了,也不在乎。這也……”

景行之打斷他的話:“挺多人沒巴結的意思吧,留條後路也可能是理由,不得罪張凱威也可能是理由。”

初期跟在朱達和張凱威身邊的人就有十來人,這十來人絕對和幹巴巴讀書的人不同,和被吳夫人養得心思純淨的吳明瑞也不同。他們受着長輩的教育,清楚地知道做什麽好。

景行之在心裏暗自嘀咕,都是社會人啊。

張凱威也是社會人,這招雖然可能沒什麽用,但絕對可以撇清往後張明雨對他的影響。

都大義滅親了,道德要求再高的人也找不出破綻。總不能要求人家幫親不幫理到枉顧無辜性命吧?道理上說不過去。

***

“柳方,明瑞兄晚上在家吃飯。”景行之走進門,第一句就說了重要事。

柳方從堂屋裏走了出來,笑着道:“那我讓李廚郎加個菜,你們快進來坐。”

進了屋子,景行之招呼吳明瑞坐下。

吳明瑞打量了一下房子格局,誇道:“布置得簡潔大方,肯定是弟夫郎置辦的吧。”

景行之:……

怎麽就不能是我了?!景行之看着吳明瑞。

柳方笑笑:“行之有幫忙的,綠植就是他挑的。”

吳明瑞被景行之瞪得哈哈笑:“哦哦,那怪不得,這花好像更紅些。”

“你們就擠兌我吧,我就是懶得動,真弄起來也不會差。”

景行之對于細節不在意,房子裏有桌子、凳子、床就行了嘛。別的東西有也不成,沒有也成。

“我知道的。你們晚上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去廚房看看。”柳方目光含笑地看着景行之,放下手裏的茶壺,問道兩人。

吳明瑞連連擺手,十分客氣:“不用、不用!我什麽都吃,都行的。”

景行之想了想,問道:“我想吃醋黃瓜,行嗎?”

“好,這道我去做。”柳方應了,轉身去廚房。

看着柳方一走,吳明瑞就把頭湊到景行之身邊,酸酸地問道:“你家方哥兒有兄弟嗎?”

景行之先是楞了一拍,然後才意識到吳明瑞這家夥想什麽——觊觎他家小方方的能幹,不行!

“沒有。”景行之垂眸掃了一眼半趴在桌子上的吳明瑞,又口吻鄭重地道,“以後你可別當着柳方面前說這事。”

“唔……怎麽了?”吳明瑞疑惑地問道。

景行之目光收回來,放到打着旋兒的茶水上:“柳方是和我一塊長大的。”

吳明瑞立馬懂了,柳方是景行之的童養夫。

什麽樣的小哥兒會去做童養夫呢?不是家裏過不去,就是不重視孩子的。

吳明瑞從景行之的語氣猜,弟夫郎成了童養夫的原因是後者,所以好友才不讓他提。

吳明瑞知錯般趕緊點頭:“我知道了,以後絕不再提。不過弟夫郎倒是好運氣,撞上你了。要是正常嫁娶,還不知道你會娶那家高門女子呢?”

景行之眼睛彎彎,唇角勾起道:“我才是好運氣。”穿越也能和柳方一起。

那笑容,看得吳明瑞都想再娶了。

吳明瑞陷入想象,心道要不回去聽娘的相看相看,說不定這回他就能娶個合心意的人了……

******

又是兩日。

演戲了好一程的張凱威站在碼頭上,看着慢慢靠近的華麗大船,面上露出一個恍如清風的笑容。

端是這麽表面一瞧,絕對會認為張凱威是個端方君子。假面功夫,張凱威算是磨砺出來了。

他本以為指責二叔張明玉石的事會不太容易,一切做完了,才覺得也就那麽回事。

因為他不能為了張明雨給的那點好活,他往後那麽長的一輩子,決不能永遠被困在這小破地方。他不甘心,他一定能出人頭地的!

張凱威看着迎面而來的船只,仿佛看到了自己坐着這艘大船離開的場景。

等他離開這地方,往後便是翻天覆地了……

終于,華麗的船只靠岸。

一波又一波人馬下船後,一個穿紫色華服,頭戴金冠的少年郎踩着一雙黑面白底的靴子從船板上走了下來。

寧雍遠有神的目光四處掃着,最後含着笑意落到張凱威身上。

他往前一步,朗聲問道:“可是張世兄?”

張凱威回以一笑,不過燦爛得多:“小侯爺遠道而來,路途可辛苦?”

寧雍遠笑笑,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就是坐船累,別的還行。若不是坐船快,我都想騎馬過來了!”

寧雍遠剛看着腿說完了話,他後邊的兩個小厮就跑到了他身邊。

其中一個半蹲着捏了兩下寧雍遠的腿,谄笑着問:“主子,要給您揉揉腿嗎?”

張凱威看着眉頭一皺。

寧雍遠卻是很突然地臉一黑,一腳踹在這小厮心窩裏,把人踹得滾了過去。

“像個什麽樣子,沒見我正與張世兄說話嗎?!”寧雍遠呵斥道。

可那小厮卻是心裏委屈得要死,在船上小侯爺還吩咐他伺候殷勤點,別在鄉下地方掉他面子。

他殷勤了,卻挨了打。小厮盡管是心裏委屈,可還是跪在地上直磕頭,哭着認錯。

張凱威看着這幕,心裏不禁就起了寒顫——這小侯爺脾氣不小啊,性情也古怪,分明是在給他下馬威啊。

寧雍遠卻是瞥着張凱威的表情倚在變幻,心裏滿意地笑了笑,開口道:“張世兄,我們走吧,這河邊也沒人放河燈,沒甚看頭!”

“河燈得等上元節,或是三月三、乞巧節。”張凱威一邊回話,一邊又給寧雍遠打了個放浪的标簽。

放河燈的看頭,可不都在姑娘和哥兒身上……

寧雍遠可不管張凱威怎麽想,舒舒服服地受着吃着張家的,喝着張家的,還使喚着張家的人。

休息一夜後,耐不住性子的寧雍遠就直接拍拍張凱威的肩:“張世兄,領我去書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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