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受刺激了

宋央的腿還是有問題。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已經疼得不行了。

她平時睡覺也警醒，一般都比別的同學醒得早，尤其近來，為了校運會還有藝術節的事起早貪黑。這天原本可以說有一丢丢解放了，可她還是在五點過幾分就醒了，一半是疼醒，一半是兩個舍友在輕輕地搖她，輕聲喊她的名字。

當她睜開眼，孫萍和雅南就問她：“央央，你是不是昨天傷得很嚴重？”

腳腕那裏疼得一抽一抽的，但她還是勉強笑着問：“為什麽這麽說？”

孫萍道：“你睡着了在輕輕哼哼啊，看來肯定很嚴重了。怎麽昨天上官帶你去看醫生，沒給你開點藥什麽的？”

宋央在枕頭上搖頭，“沒，校醫說我沒事。”

“咱們學校那個老張的話，你也信啊？”雅南拍了拍手，“當年不是有個慢性胃炎的，老張喝醉了，說人家可能得了胃癌，吓得人哭着回去立了遺囑。後來老張除了感冒藥一般不開藥，也不給人診斷，只讓人每天八杯水多多休息。老張是保守派，你這疼得這損色，得去醫院瞧瞧。”

一旁的孫萍點頭附和：“真的啊，別到時候落下什麽老寒腿後遺症之類的，那可就值多了。”

宋央被她們一唱一和地說得害怕起來，緩緩坐起身來，擁着毯子縮在角落裏，皺着眉頭想了一陣子：“真的會這麽嚴重？”她本來想挺挺就過去了。人的自身免疫功能有那麽強大，她又年輕，自我修複功能應該挺好。

“對啊。”那兩個人說。

她下床試了一下走路，真的疼得不行不行的。扶着門框，暗暗吃驚。沒想到一晚上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了。

昨晚，去雲月池邊接了藍毛，搞得兩個人渾身都打濕掉。

然而宋央不習慣那樣被人抱着，因此只過了一會兒，便問好了沒有。

藍毛沒答話，把臉往她的頸窩埋了幾埋。

“上官瑾，現在快淩晨一點了。”宋央提醒她，“我要回宿舍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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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句，那藍毛便逐漸松開了她，奇詭的是，雨竟然也變得小了一些，月亮從烏雲後邊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出來了。

宋央看了這個問題生一眼，月光下的藍毛的神色不同于素日的那種嚣張，反而顯得很溫情脈脈。

“……回去吧。”說着她自己先走了兩步。也只有兩步，就被身後的藍毛拉住。

“別走了。”上官瑾說。

“什麽？”宋央再一次覺得自己聽力出了問題。

“我說別走了。”藍毛重複了一遍。

宋央當時是感到很好笑的：“不走了，待在這裏？”

“抱你回去。”藍毛變得很平靜，“如果你覺得害羞，背你也成。”

“……”害羞？宋央覺得氣氛因為這個詞變得詭異了起來，“我不需要，謝謝。”

“你放心。小班長。”藍毛舉起三根手指，做出指天發誓的樣子，“我今後不會無緣無故欺負你的，說要抱你也不是為了占便宜，醫生說了，讓你多休息。我害你跑出來的，是我不對，所以，我要将功折罪。”

宋央發現這個藍毛用了一個成語，有點驚訝，在從驚訝裏回過神來之前，人已經憑空而起，被藍毛抱在了懷裏。

一天之內，被她擁抱一次，公主抱了兩次。

真是羞恥。

靠在門框上的宋央想。由此不難想象上官瑾那個名聲怎麽來的。她真的很會挑時機下手。昨天她就覺得心跳不太對勁。大概藍毛都是在半夜時分，一個人防備最脆弱的時候，做一些觸動人心的事情吧？那些意志力不堅定的女孩子，就那樣淪陷了。成為了藍毛的俘虜，從此被她死死地捏在手心。

她是不一樣的。她有鋼鐵般的意志。不會輕易讓藍毛打動的！

還在那裏暗自握拳時，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小班長，早上好。”

不知道為啥，臉上微微有點發熱。昨晚也是這個懶洋洋的聲音，叮囑她說，小班長，趕緊換一身幹的衣服，躺進被窩裏，睡個好覺。

見宋央沒做聲，上官瑾便又喊了一聲：“你的傷好點了沒有？”

宋央換了一種回答方法：“我已經請假了。”

上官人已經繞到她面前來了，難怪，這個時候還在宿舍，“請假休息？”

宋央點點頭，“對。”

上官笑一笑：“要不要我，幫你買早餐？”

“不勞駕了。”宋央說，“我已經托了人帶，你好好上課吧。”

目送藍毛下了樓之後，她才扶着牆壁緩緩地下到樓下。舅舅那輛老爺車等在那裏，見了她下來，鳴了鳴喇叭。

“怎麽腫成這樣？”童芹看了一眼她那傷腳，咋舌道。

宋央笑了一笑：“麻煩舅舅了，一大清早就送我。”

“沒事啊。”童芹抓抓脖子，眼睛下方兩個巨大的眼袋是茶色的。此人不抽煙不喝酒，但是愛打牌，不賭錢，那群知識分子賭得比較雅致，輸了的吟詩作賦外加請吃麻小什麽的。

宋央初步猜測，昨晚對于舅舅來說，大概又是一個輸得很慘烈的夜晚…

發表一長段演說的童主任還沒收尾：“你也難得肯讓舅舅為你做點事。我很榮幸。”

宋央笑起來：“你這樣說，我豈不慚愧。”

甥舅兩個沒別的話聊，童芹便打開FM來聽晨間新聞。一段新聞播完，車也到了三醫院的大門口。宋央便一跳一跳地下了車。婉言謝絕了舅舅帶她看病的提議。謊稱自己已經先給媽媽打了電話。

其實當然并沒有。一來她怕媽媽擔心，萬一真有什麽事，自己知道了以後可以說得輕些，免得吓着她。二來萬一媽媽上的是下午班和晚班，此刻正好休息，那可不是會打擾她嗎。這點小事，自己解決算了。

挂了骨科。醫生開了單子讓她去拍了片。一系列檢查做下來，接近中午的時候，給她診斷了。這個王勝王醫生也認識宋央，畢竟像她這樣“別人家的孩子”，在醫院的職工中間是很有名氣的，再者王勝是媽媽的舊相識，對于她更親切了，因此說的都是體己話，“央央啊，你這個，韌帶輕微拉傷哈，最好在家用石膏固定一下，休息幾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宋央有點小崩潰：“要多久？”

“兩周左右，你的情況不是特別嚴重，那就一周之後再來做個檢查吧。”

做完處理之後，宋央發現自己的右腳腳踝變成了一個小錘子。王叔叔怕她行動不便，還給了她一根拐。讓她去兒科找她媽媽。

宋央沒有去找媽。心情很郁悶地回了家，給梁老師打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說自己在家呆個三五天，好了立刻回學校。老梁當然噼裏啪啦一頓嘆氣。說離了她，簡直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末了讓她安心休養。

自然要安心休養。她可是很能睡的那種人。小時候，下午她沾到枕頭基本就睡着，能呼哧呼哧睡到次日大天亮。上了高中，不對，自從爸爸沒了，就戒掉了愛睡懶覺的習慣。

卻說教室裏，劉伶覺得挺神奇的。

偶然回頭，發現那個藍毛居然規規矩矩在座位上聽課。而且一絲不茍做着筆記。下課的時候，她裝作起身去上廁所經過她，伸長了脖子一瞅，我的媽呀，裝個封面就可以出版了。

因此去到走廊上，遇到陳點點的時候，把這個當做一件奇事來說，八卦完了笑道：“央央要是知道這個刺兒頭一下子變得這麽乖，肯定很高興。”

點點有恐高症，但是男朋友很喜歡玩高空項目，為了有朝一日能陪他去乘坐高空纜車，她現在每天都站在欄杆邊朝地面看，雖然每次都瑟瑟發抖，不過很樂在其中，這個時候她抖抖索索地道：“她是受刺激了。”

劉伶打個哈哈：“刺激？什麽刺激？”

點點小臉兒蒼白，閉上眼睛稍事休息，“今天中午回宿舍的時候，發現宋央不在宿舍，就說她是騙子。對我說的，”朝劉伶睜開眼睛，擡手指指自己鼻尖，換了一種較為低沉的語調，學藍毛說話：“‘沒想到那麽清純的小班長，也是個騙子。看來那句話沒有錯，越是長得好看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劉伶臉上抽了抽。

點點閉上眼睛繼續發問：“劉伶你說，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女騙子？”

上官瑾這一整天，一共吃了七根棒棒糖，喝了兩瓶甜牛奶，買牛奶的時候，順便買了六本新的筆記本。

下午她帶着這些筆記本回了租的小閣樓。

當然，開門之後，不可避免就要經過小班長的家了。

回到家時，天已經擦黑，屋內卻沒有一盞燈。

小班長，大約知道她不在家的緣故，沒有做什麽防範措施，房門是虛掩着的。

她擡手一推，就推開了。人就那麽大喇喇地走了進去，不過腳步放得很輕。

宋央她，睡得很沉。而且似乎本意不是睡覺，窗戶上的窗簾是揭開來的，似乎是在看着窗外的天，看着看着睡過去的。看一眼腳，果不其然打了石膏。

或許因為天熱，她的睡顏粉撲撲的，雙頰自帶胭脂特效。上官瑾不知道那兩抹粉色有什麽魔力，總之等回過神來時，嘴唇已經輕輕吻在了小班長的臉上。

不過她也不敢放肆，只是蝴蝶的翅膀拂過似的輕輕一觸，迅疾地就移開了嘴。

但，被偷親的人皺着眉頭動了動，還是醒了。

悠悠醒轉的小班長見了她，起初還有一陣迷惘，撲朔迷離的雙眼看着她，好似在看一個夢，大概直到确定她不是夢，才呼啦一聲坐了起來，這一下扯到了痛腳，嗷了一聲。

上官瑾咧開嘴一笑：“活該。”

“你說什麽！？”宋央生氣啦。

“我說你活該，你個騙子。”藍毛語氣不善。

宋央氣得瞪大眼睛，“我哪裏是騙子？”

“不是說請假休息，原來是請假回家？”上官瑾嘴角一個嘲諷笑，“為什麽不告訴我？怕我吃了你不成？”

當然不能告訴你，不然又要被抱來抱去，誰吃得消啊。宋央撇了撇嘴。這麽黏黏糊糊的情節，換作認識藍毛之前，說什麽她也不相信會和自己扯上瓜葛。

“瞞着我，有什麽好處呢？”藍毛突然靠過來，雙臂放在她身側，聲音壓得很低。

“讓開。”宋央推了她一把。

“不讓。”

這邊還在推搡，大門卻吱呀一聲開了，傳來童女士的聲音：“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