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新鮮
媽媽回來得真是時候。宋央松了一口氣。可是藍毛卻垂下眼尾,靠着她的耳朵低聲問:“怎麽辦啊小班長,要是你媽媽發現咱們倆共處一室,不曉得幹了些什麽,你說,她會不會把我腿打斷?”
宋央噎了一噎,有點發急,聲音很低但是語氣激烈:“你別血口噴人,誰和你幹了什麽!”
“啧。”藍毛不知道為什麽卻閑閑的,“其實,她打斷我的腿也好,那樣就可以和小班長,一起卧床,休息,不用獨自一人,孤零零呆在教室。”
宋央想指出她話裏的邏輯漏洞,教室裏邊好幾十號同學,怎麽會是孤零零的。但是又不想與她多做口舌上的紛争,所以緊緊抿住了嘴唇,免得再上了她的當。
藍毛似乎得了意,撤了開去,然而撤開之前,還狀若無意地用臉頰蹭到了她的臉,驚醒了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她才剛站好,房門已經推開,童女士走進來,見了上官瑾,頓時仲然變色:“你在這裏做什麽?”三步并作兩步就跨到宋央身邊,扶着她的肩問她:“沒事吧?”
上官瑾有點好笑,咳嗽一聲:“那個…”
“同學,咱們的合約都是白簽的?”童女士滿臉愠怒,“讓你不要進這個房間,你是看不懂中國字還是怎麽的?”
“媽。”宋央在那邊小聲說話,“不是…”
“你別說話。”童女士擡手制止了她,“我要聽聽這個人怎麽說。”
宋央眼神動了一動,朝藍毛看過去。
“這個啊,”她竟然從挎在身上的書包裏,掏出來幾本筆記本,遞到童女士手邊,“宋央讓我幫她把課堂筆記做好,帶回來給她。”
童雪愣了一愣。不過依然狐疑地看了一眼這個插班生,将筆記本接到手裏,略微翻了翻。這一翻不要緊,眉頭皺得死緊,合上本子在半空中晃了一晃,“這真是你寫的?”
宋央知道老媽在驚訝。不止老媽驚訝,認識藍毛之前,她也沒見過字寫那麽好看的人。
上官瑾歪了歪頭,露出一個微笑:“是的。”
童女士的神情緩了一緩,複又緊張,“你還是在扯謊,我宋央根本不需要看這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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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央這次真的是急了,老媽這話也太狂了,“媽媽,這個,真的是我讓她幫忙寫的,她本來可以住學校,不用跑回來,人家幫了忙,您就別一個勁兒地質問人家啦。”轉過臉對藍毛說,“你把筆記放下,忙你的去吧。”
上官瑾看着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但是人站着沒動。
童女士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激,清了清嗓子,“今天工作太累,有點暴躁了,不好意思。”
藍毛笑一笑:“我這樣的人,阿姨防着我,也有道理。”
宋央不知道為什麽,聽了心裏很難過,眸子些微垂了垂。
“也不是。”童女士舒了一口氣,“你先忙,我等下去和你說。”
上官瑾便将手上一摞筆記本放在宋央的床頭小櫃子上,将邊緣碼整齊,這才對童女士輕輕鞠了一躬,推門出去了。
這裏宋央一望媽媽,只見她臉色很不好看,開口就是斥責,“宋央,我是怎麽和你說的?”
宋央很慚愧,垂着腦袋不說話。
“別裝這一副可憐相。”媽媽真的很生氣,“早就和你說了,好好學你的習,你不聽,什麽都要摻一爪子。校運會是你的,藝術節是你的,班級管理是你的,你真是時間多,閑心大。現在怎麽樣,把腳爪子弄壞了?課也上不成了,大學也別讀了。”音調的狠厲程度一浪高過一浪。
媽媽早就讓她不要當班長。專心把學業做到最好。宋央拼命讀書,部分原因也是為了證明,她學有餘力。不過她也不怪母親,畢竟愛之深責之切,這麽急着罵她,還不是因為愛她的緣故。
所以她抿着嘴一言不發。
任憑老媽發洩她的愛意。
說了一通之後,媽媽總算靜下來,嘆口氣:“在家呆着,我跟老王打聽了,不是什麽大事,但你要吸取教訓,不要什麽都趕在頭裏,和你那個沒成算的爹一樣。”
聽到這句,她才真正被刺痛,用淚汪汪的眼睛牢牢看着媽媽。
“別看我。看書。在家休養也一樣不能松懈。”甩下這句總結陳詞,童女士才出去。
宋央靜坐了半晌,随手取過藍毛送來的筆記本,翻開看看,寫得很詳細,連演算過程都記下來了。唯獨英語老師講語法不怎麽愛板書,喜歡口授筆記,這大概是藍毛的軟肋,許多單詞都拼得亂七八糟,句意莫名其妙。看得人直想笑。其中有一句英譯中過來是“你家的三腳貓最近越發英俊了。”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聽力和腦洞還有拼寫技巧湊一起才能這樣神乎其技。
不過以藍毛的家底來說,能寫成這樣,着實難為她了。
再翻過物理筆記和生物筆記,宋央确定了一件事。
從這幾乎可以裝幀出版的手寫體來看,藍毛的潛力其實很大的。雖然說智力上的障礙不可逾越,但藍毛好像并不怎麽太蠢,而只要不是個傻子,肯下苦功的話,沒有什麽登不上的高峰。
她在房裏計劃改造藍毛的時候,外間的童女士将大骨丢進鍋裏,選擇煲湯那一檔,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沉思了一會兒,便打開通往陽臺的門,去往了那個轉學生的小閣樓。
裏邊的上官瑾,剛剛打開電腦,幽藍的光照在她臉上。打開的房門忽然被人敲了三下。她擡頭去望時,正是宋央她媽媽。
“我可以進來吧?”童女士道。
“當然。”上官将電腦合上,意識到自己此刻只穿了一件內衣,趕忙回身拿一件小背心套上,再啪嚓打開桌子上的臺燈,站起來笑了一笑。
“在玩游戲?”童雪自覺對年輕人的愛好很有研究。
果然那轉學生就聳聳肩,“差不多。”
“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您請說。”上官瑾捋了捋頭發。
童雪見她有禮貌,不自覺把嫌惡的心情壓下去三分,嘆口氣說:“不怕你惱我,我和我弟弟打聽過你。”
上官瑾笑了:“這個自然。”
“我原本想,我們宋央乖巧,不愛玩,和你不是一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談不來的。”童女士的聲音裏不是沒有懊悔。
上官瑾聽了,并不做聲。
“但是我忘了,她這樣的好學生,對你來說可能正好新鮮。”頓了一頓,“我在這裏請求你,離她遠一點。不要圖一時新鮮拉她下水。我就她這麽一個指望。”
上官挑了挑眉頭,“就算我心懷叵測,宋央難道那麽容易被我帶壞?童阿姨,我覺得你多慮了。”
童雪眉頭絞在一起,“她心軟,你沒看見她剛剛替你說話?她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你對她來說也是一樣,新鮮。”她發現自己有點偏題了,咳嗽一聲把話題拉了回來,“上官同學,你家世不得了,人也生得好,心地也不壞,就答應我這個請求,離我宋央遠一點。我最近已經在給你另外找房子,我幫你在……”
上官打斷她的話,“不用。我喜歡這裏。”在椅子上坐下,人有點松松垮垮的,再确認了一遍:“阿姨你覺得,她會被我帶壞啊?”
童雪目無表情換上了房東臉:“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出現在她周圍。拜托你了。”
上官目送她離去,涼拖鞋篤篤篤敲在小樓梯上,成為某種雜亂的樂章。
這裏人仰倒在床,頭枕在交疊的雙臂上,不知道該說宋央她媽媽是愛女心切,還是莫名其妙。反正她沒帶壞過別人,都是別人要圍觀的,她負責配合一下,最後她們自己聲稱陷進去了,哭爹喊娘,她上官瑾可是無辜得很呢,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就活活背上個沒心沒肺的罵名。
但是,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宋央她媽媽說,小班長會被自己帶壞…
莫名期待起來了怎麽回事?好想看小班長被帶壞之後是什麽樣子。
她翻個身,将臉埋在枕頭裏,企圖減少氧氣攝入量來控制自己脫缰野馬一樣的思緒。
至于她對宋央現在什麽心情,她沒仔細追究,她沒這個習慣。只是,不喜歡看到這個人受委屈。答應了她的事,一定要做到,哪怕坐在教室像坐牢。有人觊觎她,心頭會覺得莫名的暴躁,想把那厮打趴,打的時候心裏還有點山楂糖和檸檬糖的味道。沒錯,童阿姨說得不錯,這個感覺,确實超級新鮮。
——人生就是要不斷嘗試新事物,才不枉此生。否則日複一日的重複,還不如早點入土為安的好。
這句話,是《孿生》裏邊的姐姐說的。最近網上的讀者反映,姐姐的性格變得很複雜,人設是不是崩了。明明一直都是走的禦姐風,怎麽最近開始萌噠噠了起來。有喜歡的,有反對的。上官瑾含着糖,右手摁着鼠标左鍵,一路往下拖,将評論粗略掃過一遍。
“當水喝。”屋內,童女士吩咐。
宋央看着那一大鍋骨頭湯,咽了咽口水。都說媽媽的愛,是甜蜜的愛,有時候這愛不但甜蜜蜜,還油汪汪的。
“太多了吧?”她咬了咬下嘴唇。
“不多,當藥吃。”童護士長如是說。
“我又不是骨折…”嘟囔着,在護士長的密切監視下,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剩下的裝在保溫瓶裏,九點之前要全部喝光。
九點沒有喝光,肯定又要被她念死。
喝完湯,準備開飯時,宋央問了一句:“媽,您剛剛是不是找上官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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