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上車

當天盡歡而散。

大家離開之前叮囑小班長要好好休息，早點回學校和大家一起戰鬥。

屋內短暫的喧嚣複又歸于沉寂。只剩下，藍毛洗碗時偶爾發出的流水聲和瓷器撞擊聲。宋央還坐在小桌子旁，明明打算接着記單詞，卻禁不住心猿意馬，時不時擡頭盯着玻璃門後藍毛的背影。一次次強迫自己注意力回到書本上，卻于事無補，還是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的目光又粘回了藍毛的身上。

奇怪的人。

在宋央心裏，能做出美味食物的人，都不會太壞。現在她非常好奇藍毛那些個狼藉的名聲從哪裏來的。

算了，不要為了藍毛勞神費思了。她甩甩頭，随手拿過一個本子，卻是上官瑾帶回來的課堂筆記。于是又開始皺眉想：字如其人。藍毛的字，是她見過寫得最好看的。有一股浩然正氣，将中文方塊字的遒勁之美展露無遺。

“發什麽呆啊，小班長。”藍毛出來了，探身拿桌上的抽紙擦手。

宋央擡頭看看她，“上官瑾，你還會些什麽？”

“啊？”藍毛臉上的茫然一閃而過，旋即露出促狹的神色，“我會的可多了。深吻淺吻法式長吻，都不在話下。”

宋央的臉上立刻罩上一層寒冰。

“哈哈，開個玩笑。”上官怕她生氣，“你是指哪方面？”

宋央還是嘟着嘴不說話。

“唔，”上官瑾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将身體朝她微微傾斜過去，“我媽媽她，很希望我跟我爸一樣，成為一個藝術家，所以逼着我學了不少東西。小時候，我基本上沒有過寒暑假。”

“畫畫也是那時候學的嗎？”宋央被她認真的語氣打動，忘了剛剛的輕薄，記得她說自己是《孿生》的代筆，也同樣認真地問。

藍毛搖頭，眼睛彎起來，“那個不是，天生就會。”

宋央微笑：“是嗎，既然是天賦型選手，現在臨場發揮畫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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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毛對她的質疑并不動怒，臉上依然是一本正經的神色，用食指點點自己的左臉頰，“想讓我畫可以啊，不過，我剛剛幫你招待了那麽多同學，你還沒有報答我…這樣吧，你親我一下，我就畫。”

宋央還沒說話，大門那裏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什麽心理，她将自己往後撤了撤，對上官瑾說：“你快回你房去。”

藍毛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嘴角挑起來：“啧，這麽怕她？”

“不是怕她。”宋央正色說，“是怕她不高興。”

也不知道這句哪裏觸動了藍毛的情腸，她竟然收斂了臉上嬉皮的神色，站起來，迅疾從陽臺門那裏遁了。

她才走，那裏媽媽已經推開門進來了。一臉疲色的童女士，将身上的皮包取下來挂在門後，便在玄關那裏換鞋。

宋央喊了一聲媽，道了辛苦。童女士本來就不茍言笑，下了班累了更加不想說話，勉強答應了一聲，在她對面坐着喝水：“歇會兒，再給你做飯。”

“我吃過了。”宋央笑了，“媽媽今天休息一下吧。”

童雪怔了一怔：“在哪兒吃的？”

宋央指指不遠處飯桌上的防塵罩，“我同學來看我，咳，給我做的飯，然後，給你也留了一份。媽媽嘗嘗看。”

童雪今日着實累極了，加上餓得前胸貼後背，聽說有現成的飯，倒也有些高興，拖着步子去那紗罩子跟前，揭開一看，頓時眉頭緊皺，問宋央：“這是個什麽東西？”

宋央笑一笑：“蛋包飯。”

“蛋包飯？”童雪笑了一聲，“你的小同學倒是別出心裁。”

“應該還是熱的，嘗嘗看好不好吃。”

童雪端過來坐在她對面，拿勺子慢慢吃，吃了一口，沒做聲，又吃了一口，才說道：“手藝不錯。”

宋央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欣慰。

一個星期之後，宋央去醫院複查，恢複得不錯。只要注意不參加劇烈的體育活動，日常行走是沒有問題了。下午去的醫院，當天晚上她就要回學校。這一點，童女士和她觀點一致。

重新恢複自由行動的感覺太好，若不是王叔叔叮囑過，千萬不要奔跑跳躍，她真恨不得一口氣跑回家。收好東西提着開門時，一頭撞進回家的藍毛懷裏…

“……”上官看她一眼，笑起來，“咦，這麽想我？”

宋央心情好，不和她計較，退後幾步站直了，一臉肅穆。

“诶，”藍毛挑挑眉頭，“好了啊。”看一眼她的行頭，“這是要去學校？”

宋央點點頭，“這麽久以來，謝謝你的照顧。”

“不客氣。”藍毛也正經回答。

宋央見她還是堵在門口，便擡眼說了句：“讓讓。”

“唔，我跟你一起去。”藍毛說。

“你幹嘛又回去？”

上官瑾摸摸鼻子，唔了一聲：“晚上，有考試，我得參加。”

“你回來，是給我送筆記的？”宋央稍微有點感動。

“差不多。”藍毛咧嘴一笑。

兩人來到樓下。宋央赫然發現，樓下側翼的胡同裏停着一輛擦得锃亮的摩托，色調紅與黑。這個上官瑾說到做到，真的給自己搞了一輛機車。上官瑾将她手裏提的兩小件行李接過來挂在前邊，将安全帽抛一個給她。

宋央接在手裏，有點發懵，捧着那個帽子，不知如何是好。

“戴上。”藍毛說。

宋央懵懵然照做了，眨巴着眼睛看着藍毛。

上官瑾在那邊笑了一笑，走過來給她将帶子調整了一下。

“……”

“上車，小班長。”藍毛彎彎眼睛。

“……”

“不敢坐是不是？”上官帶點挑釁的意味問她，“沒關系，你如果害怕，我們就去坐地鐵。只是，現在下班高峰，比較擠，味道，比較複雜。”

宋央不是不知道對方在激将，但素來嚴謹的她，其實也有年少氣盛的一面，尤其不願讓藍毛這樣的小瞧了去，遂将裙子稍微處理一下，擡身坐上去。用腳尖踮着地面，揚揚下巴看着藍毛。

上官瑾笑得露出小虎牙：“有趣。”說着也上來，坐在前方，扭頭對宋央說了一句：“抱着我。”

宋央将兩只手反撐在背後，不發一言。

藍毛也沒在意，笑笑，轉身踩下油門。

不久，宋央發現，自己幾乎是自投羅網，栽進了藍毛的陷阱裏。

這車開得非常非常快。快得她想尖叫。一開始還能把持住死死抓着後邊。但是到了一個拐彎處，一輛大貨車駛過來，她終于感到恐懼翻倍，撤開雙手，攔腰抱緊了前邊的人。

并且把臉埋在她的背裏。

死死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抱着這種赴死的心情沉淪了多久，耳邊喧嚣的風終于靜止了。取而代之是藍毛帶着笑意的調侃，“抱得太緊了，小班長。”

宋央睜開眼，坐直一看，是振華的東門正前方，幾乎刷地一聲就撒開了手，跳到了地上。

臉上還是沒有一點血色。下唇上有牙齒咬出來的印記。

上官瑾看得一笑：“吓壞了吧，小班長。”

宋央氣得發瘋，“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唔，我為什麽要故意這樣做呢？”她好像一臉不解。

宋央将帽子胡亂脫下來塞到她手上，還是氣鼓鼓的，語聲清冷：“要是我媽知道，你帶着我這樣以身犯險，那你別……”

“不會吧，你要告訴媽媽啊？”藍毛一臉惶惑。

宋央歪着頭認真想了一想，“我不會。”

上官瑾于是又笑起來，目光透着三分邪氣，“這就對了，咱們以後要做的，不能告訴她的事，多着呢。”

宋央雖然沒聽明白，但莫名覺得被這個藍毛戲弄了，撸了撸袖子，打算教訓她一頓，此時身後卻傳來兩個聲音齊聲喊：“班長。”

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急切喊：“班長。”

回頭一瞧，是同班的張駿扶着餘晗出校門來了，被扶着的那一個，面色蒼白，汗珠跟滾瓜似的，源源不斷從發間冒出來。宋央吃了一驚，趕緊問：“怎麽了？”

“中午排練的時候突然肚子痛，校醫說讓他回去休息。”張駿十分唏噓，“休息了一個下午，更厲害了。”摸摸餘晗的肚皮，引起一陣慘叫，“看，這樣了。”

宋央心裏有點難過。

都說越是重要的時候，越容易出岔子。因為怕什麽來什麽。高三開學以來，班上已經出了三起事故了。第一就是藍毛空降。然後她就受傷了。現在又是這個文藝骨幹餘晗。安撫了他一陣，宋央想到，這個時段，這個地方的車，非常難打。

而去三醫院和中心醫院都要兩趟轉地鐵。地鐵亦且還是十分擁擠。

回頭看一眼默默在一旁停車的藍毛，心裏一動，喊了一聲：“上官瑾。”

藍毛回過頭來，彎了彎眼睛，“有。”

“…”五分鐘之後，餘晗被張駿扶着，在藍毛的車後座安置妥當了。

沒想到藍毛竟然這麽配合。

看着那絕對意想不到的三人組合絕塵而去，宋央還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