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啞巴虧

宋央先回到寝室，換了校服，再從寝室去往教學樓的路上，發現有好些人都在意味深長打量她。

受到注目禮，對于宋央來說，是常事。有些搞偶像崇拜的初中部小同學，還會逮住她要求合照。

但如今這種目光，很陌生。關注之中摻雜着一些刺探隐私的好奇神色。

在五樓的樓梯間與一個熟人狹路相逢。

馬文思神色陰晴不定地看着她，“宋央，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宋央不明所以然，仰臉看着他，“你在說什麽？”

“不要和上官瑾搞到一起。”馬文思神色沉痛，“你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

宋央不知為何，內心起了很大的反感，從不屑與人相争的她，突然反駁，“不是一個世界，那是

幾個世界？同樣一片天，同樣一片大地，呼吸同樣的空氣，怎麽就不是一個世界了？”

馬文思愣了一愣，搖頭，從她身邊擦身過去了。

無緣無故又被人提醒如何做人交友，宋央心情不是一點點郁悶。其實藍毛除了在她面前偶爾言詞比較放肆，做人并無不妥。會給人做飯，也會送急症的同學去醫院。某種程度來講，藍毛比她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更要熱心，懂得付出。她可以鄙視上官瑾的學習成績，但當有人拿成績說事，把她和上官劃分為兩個物種時，她覺得很難過，難過而且傷心。

這種微妙的心情持續到晚自習開始。化學課代表請事假回家，由她親手發的試卷。接試卷的時候，有部分同學對她表示了歡迎和慰問，而某些同學，眼神卻似她方才在路上遇到的，帶着刺探與躲閃。看得她很不愉快。

非常不愉快。

回到自己位子上時，劉伶湊過來，和她耳語道：“央，不得了了。有個帖子，你一定要看看。”

宋央有點意外。劉伶不是個不認真的人，考試剛剛開始，她不應該用這麽寶貴的時間來閑話才對。除非真的很超越底線的消息，才會讓她這樣。

“什麽呀？”宋央低聲回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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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到你手機上了。你點進去看。”劉伶吞了吞口水。

宋央想了一想，從兜裏掏出手機來，在課桌下方悄悄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緊，一看，頭皮發緊。

是一個流言。

兩天前開始發酵的。彼時她還在家休息。

流言的內容是關于她和藍毛。據發帖人稱，藍毛轉學到振華來，為的就是看上了宋央，而藍毛通過高超的把妹手段，已經把二班的班長征服了，現在她們正在甜蜜同居中…其中有不少跟貼都在說同樣的四個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隊形頗整齊。穿插着一些對宋央的八卦和上官瑾的後續讨論。

“說同居你有證據嗎露珠？高中生哪裏會搞這些啊，你們鬼扯呢吧？”總算有個清醒的。

但是這層的回複，卻看得宋央心拔涼：“她們班的人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

這貼的熱度不輸前段時間藍毛的那個個人八卦貼，雙雙飄紅在首頁。

劉伶看同桌雙肩微微發抖，靠過來咳嗽一聲，“這裏的原來如此，有兩種，有一些是喜歡你的人說的，還有一些，是喜歡藍毛的。”意思是不必生氣，都是些黑化粉絲。黑你是因為喜歡你。否則誰有空理你。

宋央勉力鎮定了一下，不打算和同桌讨論這個。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這兩個四字成語的可怕之處，人這一生，或多或少都有機會體驗。

但是劉伶似乎意猶未盡八卦上瘾，“藍毛很受歡迎诶，你不在這段時間，天天都有人給她送禮物寫情書。還有人托我轉交的。大概因為從來沒見過這種吧。都趕新鮮。”

“別說了。”宋央垂下了眼睛，默了一會兒，覺得太冷淡了，便又擡眼對劉伶說：“做試卷吧。”

劉伶吐了吐舌頭，“央你別多心，我只是看到了，不想你蒙在鼓裏，所以發給了你。希望你不要受影響。”說完，回自己領地埋頭做題去了。

這裏宋央人在堆得高高的書後邊，趴在那裏，心裏卻七上八下的。

開考十分鐘了，她依然一個字沒動。

是誰透露上官瑾住在自己家的。她最在意的是這個。當天到訪的，都是最要好的同學。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

她傾向于其中某一人不慎說漏嘴，被有心人聽了去，當成一件可供全校師生茶前飯後玩味的韻事，大動幹戈上論壇發了貼。

她一直很善于隐忍，但對于這種零成本的造謠相當生氣，動動手指就可以毀掉他人的聲譽。如果她內心稍微脆弱一點，只怕現在已經在位子上哭得泣不成聲了。因為好學生就像品牌，打造起來，少說要三年五載，但是損毀起來，卻只要一個流言就行了。尤其這好學生有幾個頗嚴肅的家長，得知這種消息，估計質問會排山倒海而來。

宋央現在只祈禱舅舅童芹沒看到這個帖子。但可能性很小。童主任有事沒事會逛逛校園論壇，美其名曰，體察民意。

為了未知擔心，于事無補。宋央一直堅信，做人要分得清輕重緩急。目前最重要的，是手上的化學試卷。

所以開考半小時後，她終于排除一切雜念，全副精力撲進題海。搶在考試結束前半小時做完。她剛停筆，便聽見有人從教室後門進來。她回首去看時，只見藍毛和張駿回來了。藍毛神色本來淡淡的，帶着點無謂，但和她目光一對上，頓時笑意次第暈染，終于變成一個咧嘴的大笑。

宋央愣了一下，迅速轉過身。

“班長。”藍毛卻不肯放過她，在座位上坐下以後，探過身子來，在她的耳畔說道：“餘晗住院了，要做個小手術。不過你不用擔心，不是什麽大事，而且，張駿已經打電話把他媽媽叫過去陪他了。”

“好。我知道了。”宋央轉過臉答。誰知，藍毛還沒撤走，兩個人的鼻尖頓時抵在一起。

上官豈肯放過這等良機？只稍微往前進攻一點點，嘴唇往前一送，便觸到了小班長的唇。不過顧及到是在教室，并沒有弄出奇怪的噪音來，只是四唇相接，便立即撤了。

但是宋央還是石化了。

大約這個藍毛看準了，大庭廣衆之下，她不會吵嚷，等于讓她再次吃了個啞巴虧。她捂着嘴，将眼眶裏的淚意憋回去。所幸剛剛這一幕，遮蔽在陰影裏，應該沒有人看見。她選擇性失憶，逼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試卷上，做了一次全面檢查，然後看看腕表，到講臺上收試卷。

各組的組長把試卷交到她手中。只劉伶在那邊喊：“班長，上官瑾沒寫完。”

宋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教室裏似乎突然安靜了一下。不過也就是一瞬間，複又發出那種低聲的交談，在互相對答案。

“她的先別收。”宋央對劉伶說道，“其他人的，先交上來。”

“好嘞。”劉伶把那一組的六張卷子先交了上來。順道問她：“藍毛的怎麽辦？”

宋央點點頭，朝上官瑾那裏看了一眼，“我來。”清清嗓子大聲說道：“張駿的卷子明天早上交。上官瑾做完再走。”

教室裏又靜了一靜。那邊的藍毛挑了挑眉頭，臉上帶了一抹溫然的笑意。

把收好的試卷先放到化學老師的辦公桌上，宋央再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