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跟我回去

在後臺， 剩餘不多的幾個同學都處在深深的震驚之中。只有藍毛一個人泰然自若厚顏無恥趾高氣揚地問宋央要獎勵。

宋央已經恢複過來。她用強大的邏輯解釋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之所以那麽震撼， 和眼前這個人沒太大關系， 而是那首曲子本來就非常燃燒全場，又加之音響效果非常好， 所以才讓整個人猶如受過洗禮一般。此刻她能夠淡然對那只藍毛說：“結果還沒出來呢。”

上官瑾笑得眼睛裏都是小星星：“好啊，那結果出來， 我就可以跟你要獎勵，對吧？”

宋央沒則聲。

“我也不貪心的。”藍毛掰着自己的手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班長， 好像一只大尾巴狼在看自己剛捕獲的小羔羊，說一句，多舉起一根手指，“三等獎，讓我親一下臉，二等獎，請和我接吻，一等獎嘛……”邪笑着沒往下說。

孫萍也還在等着看結果， 聽了這話，又急又怒：“你這不是趁火打劫嗎？你難道不是我們班的？你為班級出力也是應該的，憑什麽瞎要獎勵？”

上官瑾很無辜地看向她， 語氣十分無賴：“你們班關我什麽事？說實在的， 你們心裏有把我當自己班上的人嗎？”頓一頓，“向別人介紹的時候，難道不是說‘那個轉學生’嗎？根本不是說‘我們班上官’吧。”頓了一頓， 朝宋央溫然一笑：“我之所以不顧害羞的心情站出來，不是為了什麽狗屁集體榮譽感。我是為了我的小班長。”

宋央看她的眼光，好像在看一個瘋子。

“哪，小班長，”藍毛笑得更加惬懷，“如果得了一等獎，做我女朋友吧？”

一邊的萬璐璐還在抽煙，這個時候笑起來，“小孩子的把戲。”

上官看她一眼，“你又是誰？”

萬璐璐叼着煙，“追姑娘不是這麽追的。你這根本就是要挾，懂麽？把中二病治好了，再來談戀愛吧。”

上官瑾默了一默，轉過臉來問宋央，“別人說的都不算，你說，我是在要挾你嗎？”

宋央垂下眼睛，“我不早戀的。”

全場靜默了一下。

還是上官瑾最先開口：“沒關系，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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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外邊上官的架子鼓獨奏分數已經出來了。去掉一個最高分十分，去掉一個最低分零分。剩下三個九點九分。因此最後得分是九點九。

據說打零分的那個評委，不是對節目不滿，而是因為，最後上官瑾扔下去的鼓槌，其中一支砸到了他的腦袋，起了一個包。

上官聽完報分，笑得露出小虎牙，兩眼亮閃閃地看着宋央。

宋央被她盯得臉紅起來。走開幾步。

等到最後，三二班只得了一個團體二等獎。上官瑾的節目，并沒有拿到名次，只有一個“最佳人氣獎”。

宋央不服。從後臺出來，親自去問評委組的組長，為什麽那麽高的分數不取名次。

那位大組長轉過身對童芹笑：“來來，童主任，趕緊開導開導咱們小宋。”

童芹招手叫她：“宋央，過來過來。沒大沒小，怎麽和李主任說話呢。你來，我告訴你。”

宋央依舊生氣，不過還是給那個李主任淺淺鞠了一躬：“對不起。”帶着一肚子氣去到舅舅身邊，“為什麽啊，藍毛表現得很好啊。”

“藍毛？”童芹瞪大自己的小眼睛。

“……”宋央又稍微紅了紅臉，“就是我們班，架子鼓獨奏的那個同學。”

“是這樣。”童芹壓低了聲音，“是她外公不許給她名次。說不能讓她太得意。她是個有三分顏色就會開染坊的人。我們本來還考慮到領導在這裏，要給她特意安排個特等獎，但是人家說了，頂多給個無關緊要的獎項。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們有什麽辦法？”

宋央沉默半晌，這個人的思維，她就理解不了了。不過也許是一種特別的培養辦法吧。這對于班級榮譽來說雖然是一項損失。對于她自己，倒是可以免去藍毛的糾纏。

自私一點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上官瑾并沒有因為獎項告吹就慚愧消失。似乎也并無意外。依然心情很好地站在出口的地方等她。

孫萍看看宋央，“央央，我說真的，你離這個人遠一點。高考不遠，要是被她亂了心神，那就太吃虧了。”

宋央摸着自己的左心口，看着不遠處整個人都散發着光芒的小狼狗。神色緊張。

藍毛這次的風頭，還真是天時地利人和促成的。藝術節之後魏子琪幾乎沒給宋央切腹謝罪。但宋央沒有計較。原因？

幾個人一起往學校那邊走。然後就知道了為什麽魏子琪會缺席。

附近的某銀行出現了持槍搶劫事件，警隊出動，懷疑劫匪尚有同夥，也為了市民的安全，對該路段進行了全面封鎖。魏子琪被攔在那邊，一點辦法都沒有。

“等我繞遠路到達的時候，都已經結束致辭了。”魏子琪對着宋央一千次一萬次道歉時，如是說道。

她和孫萍，也是坐藍毛的機車繞了大半個城區回的學校。

其他的，宋央不想多講了。這種五百年一遇的銀行持槍搶劫事件都出來了。她還能說什麽？

反正，這也是大家最後一次參加振華的藝術節。

彙報表演告一段落之後，第二次月考近在眼前。

老梁放出來的話是，六百分以下的，要請家長。

這話在班上只能威脅到屈指可數的幾個人。

宋央對別的都沒有什麽挂礙。除了藍毛以外，其他幾個同學，只要稍微細心一點，都能達到老梁的合格标準。

所以她就對上官瑾感到格外憂心。

和藍毛的“學習互助”還在繼續。

可是這天，無論她講什麽，那個藍毛都不看她筆下的演算，而是一直盯着她看。

“看字！”她拿筆敲敲桌子。

“看你。”

宋央把筆重重一放，“為什麽看我？”

上官瑾也正色起來，坐端正了，像回答提問的小學生，“小班長，我現在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很快樂的事情。”低眉笑了一笑，“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只是單相思，人也會甘之如饴。”

宋央聽得眉頭皺起來。

“知道那些人不是精神有問題。”上官瑾又擡起眼睛來看着她，有兩簇火焰在裏邊跳躍，“而是，喜歡一個人，真的只要看着她，就會好開心啊。”

兩個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

宋央起身，離開了教室。

她需要呼吸點新鮮空氣。

身後立即就有人追上來，“為什麽生氣啊？”

“我沒有生氣。”她一邊走一邊說。

“還說沒有生氣。”藍毛锲而不舍地追了上來。

“上官瑾。”她站住腳步。

“到。”藍毛舉起手，笑了。

“好幾個人告訴我，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宋央并不看她的眼睛，只看着她舉起來的那只爪子，“我一直覺得，他們說得不對。”

上官笑了一笑，察覺到她意猶未盡的語氣：“嗯？”

“但是現在，我覺得，或許他們是對的。”宋央的視線仿佛凝固了，說的話也像無意識的呓語：“你跟我不一樣的，你不需要學習，因為你的家世厲害極了。你跟我們班上所有的同學都不一樣。你不需要學這些東西。你只要愉快地游戲人生就行了，對吧？”

上官瑾臉上的笑收得幹淨，手也緩緩放了下來。

“反正，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到最後，還是屬于你。或許我們這些營營役役的好學生，在你眼裏，就像些徒勞無功的蠢貨吧。是不是？”

宋央終于将視線對上了對方的眼睛，與先前的雀躍不同，此刻，那一對瞳孔裏，火焰已經熄滅，黯然無光。

第二天，身後那張桌子，又空了。

老梁下午

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得知這個轉學生整個上午都缺席，就合上教案，站在講臺上一邊抽煙，一邊給上官瑾的家長打電話。

宋央在座位上默默按摩手指，眼看着老梁的神色變得複雜，如果她沒有看錯，挂了電話之後，老梁還爆了句粗。

大概是沒有人管。

舅舅說過，藍毛的家長，也不要求她得好成績，只求混個高中畢業。送她來振華，只是為了撞大運，萬一這裏風水好，鐘靈毓秀之地，把她感化了，也不壞。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難過。

晚自習，藍毛依然沒有出現。

“明天月考。”她發了一條消息。

“感謝通知。”對方依然秒回。

既然回複了，宋央就滿懷信心地以為，第二天，轉學生一定會出現的。

然而她又失算了。

那年夏天，一家人在陽臺乘涼。吃着爸爸親手做的紅豆涼粉，說起一個她覺得很不可思議的同學。

爸爸聽完開玩笑，我們家央央聰明，可以考第一，但沒有什麽看人的本領。以後交男朋友，一定要帶回來先讓爸爸過目。

宋央反問，诶為什麽聰明人會沒有看人的本領。沒有看人的本領那還叫聰明人嗎。爸您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因為你還年輕，閱歷太淺。但是爸爸希望你，一輩子都不需要去學習那些世故。這份單純可能是你的弱點，但同時也是最可貴的地方。”

彼時的她，總覺得爸爸每次說話都像演講，常常笑他職業病太嚴重。誰知道，會那麽快失去聆聽機會。

第二次月考的成績很快出來了。沒有別的異常。除了，全班的平均分被藍毛整個拉低。宋央他們班的年級排名首次落到了第二。

舒雅南笑到岔氣：“以前我看別人轉發抽獎微博，有那種‘拉低中獎率’的說法，就想真的有這麽厲害嗎？一個人不至于那麽嚴重吧？誰知道，真的有這麽厲害的人啊！！服了服了，哈哈哈哈…”

宋央站在走廊上，看着成績單久久沒能說話。

時間已經臨近傍晚。

紅霞似血，染透了天際。

“你在哪裏？”電話還是撥了出去。

藍毛這次沒再說“要你管”，只是帶着些笑意，緩緩報了一個地名，末了狀似感嘆地說道：“班長大人，這種地方，符不符合您對我的預期？”

宋央沒答話，直接挂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她出現在那個叫做MUSE的酒吧。

夜幕已經落下，各種在白天不敢擡頭的欲。望，已經悉數蘇醒。各種晝伏夜出的物種，也已經打着哈欠，徐徐出動。

她的白色襯衫和紅黑格子裙，不施粉黛的素顏，在這個聲色犬馬的天堂裏，反而顯得刺眼。

她經過的地方，男人女人，無不對她施以注目禮。還有人交頭接耳地竊笑。在那些笑容下面，暗湧的是各色不懷好意的猜測。

“上官瑾。”在五彩變幻的燈光中艱難找了大半日，總算看到了藍毛的背影。

聽到這句，她的身影僵了一下。

和藍毛坐在一起的，有三五人，正在言笑晏晏地交談。其中一個莫西幹頭的，比藍毛本人還要先轉過身來。

“喲。”莫西幹頭對她打個呼哨，上下把宋央打量了一遍，拍着藍毛的肩，“不錯啊，上官，你的妞找上門來了喂！看來到了新學校，還是一樣受歡迎嘛。”

藍毛沒動。

宋央走上前兩步，抓住了她的手臂。藍毛懶懶地瞥了她一眼。

“跟我回去。”宋央看着她。

或許因為喝了酒的關系，在霓虹燈裏，藍毛的眼睛濕漉漉亮閃閃，像極了犬科動物。

這犬科動物不則聲。

倒是那個莫西幹頭又說話了，“啧啧，小妞，想把我們上官帶走，要付出代價的。”

這個時候，犬科卻擡起眼睛盯了他一眼。

“……”被警告的人立刻縮了一縮，擺擺雙手以示清白。

不過，櫃臺那邊的調酒師卻不怕犬科淩厲的目光，很有興味地道：“是啊，小姑娘，不能就這麽把我們小瑾帶走。”手上正在調的飲料哐當一聲重重放在吧臺上，斟到杯子裏，笑盈盈地：“你要是能把這杯酒喝了，我們就随她的便。否則，即使小瑾願意跟你走，我們也不會放的喲。”

莫西幹頭退遠了一點，笑嘻嘻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把酒喝了再說話。”

宋央目不轉睛看着那只藍毛。

藍毛還是沒有任何表示。既不說話，也不把她拉着她的手拿開。

宋央眼圈紅了一紅，猛然端起那杯子，就要開始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小暑^^祝大家清涼一夏XD

感謝大家的深情包養嗚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