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青出于藍

“都是你的。”藍毛把桌上一堆袋裝零食往劉伶跟前再推了一推， “說詳細點。”

劉伶看着眼前的賄賂， 禁不住怦然心動。咳嗽兩聲， “雖然我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是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 那麽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說完這句開場白，先把所有的袋袋抱起來塞到自己抽屜， 再轉過身來看着藍毛尖尖的下巴，“我們班的人啊，深究下去， 每個人都有一大段故事，你要想，能把少年時代過成苦行僧一般的，要麽就是天生欠虐的抖m，要麽就是受過刺激的。不說別的，就說一個數據，你知道我們班單親家庭有多少麽？”

藍毛挑挑眉頭，“多少？”

劉伶左手舉起兩根手指， 右手舉起一根，“二十一個。其中大部分都是父母趕時髦離異了。陳點點的爸媽，就是這麽一對妙人兒， 分手了以後， 誰都不想要這個小姑娘，互相推诿，後來法院判給了爸爸， 又有了好幾個弟弟妹妹。點點作為長女，又是前妻的孩子，上大學的機會很渺茫，可她自己争氣，成績實在漂亮。她後媽是個不太好相與的女人，就連她，批評她內侄子都是這樣說的，‘看到沒有，這個姐姐，自己考進去振華的！不像你，塞錢都沒地兒塞。’倒是對她蠻不錯的，指望點點以後為家裏争光，成為庇佑弟弟妹妹的一棵大樹。”

上官摸着下巴，鼓了鼓腮幫子，“好吧，背景我知道了，她那個男友怎麽回事？”

“是她小學同學。”劉伶回頭拿過自己的水壺，擰開，咕嘟咕嘟喝了一陣子，擦擦嘴接着說，“小升初考試那天，點點沒帶飯，是這個男的分了她一半包子。”

“報恩啊？”藍毛嘴角抽了抽，“咋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劉伶嘶了一聲：“其實，一開始點點沒打算以身相許的，她是給他補課，補出事來的。這個男的也很會利用機會。總之是半個包子引發的血案啦。”長嘆一聲，盯了藍毛一眼，“你問這麽詳細，該不會你想對我們點點下手吧？”

上官瑾往椅背上一靠，笑了：“這個你就別管了。”

她問這些，還不都是為了小班長。那個傻孩子。

自打小點點不來上課以後，小班長整個羊就好像被籠罩在陰影之中一般，一直悶悶不樂，毫無歡顏。更要命的是，這個陳點點，還拒接電話。

點點從學校消失的第四天，上官瑾發現，放學後，小班長收拾了一下，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她也不多問，化身羊尾巴一路尾随。

小班長平時警覺性很強，可是今天，興許是在想事情，差不多等快出校門時才發現她。

“你跟着我做什麽？”小班長面帶愠色。上官瑾看過去，小羊羊的兩頰像刷了胭脂一般，更可愛了。

“給小班長做保镖。”藍毛微笑。

“就你這樣，還做保镖？”宋央手裏拉着書包帶兒，皺着眉頭，“留在教室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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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手遭到鄙視，上官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我的小班長，不才在下，是跆拳道黑帶六段。”

宋央歪着腦袋想了一想，六段，或許很厲害了，不過：“你留下來複習吧，我沒什麽危險，不需要保镖。”

上官瑾摸着下巴，一臉嘚瑟：“唔，我知道了，小班長是怕我，下次月考考不到六百分，是不是？”眨了眨右眼。

“……”六百分本來也不是什麽敏感詞，但是藍毛這樣一眨眼，那就比較微妙了。或許是天熱，宋央覺得臉頰那裏轟然燒起來，“你想得挺美，六百分很難突破的。”

“哦，所以你确實是想我留在學校突破六百分是吧。”藍毛一臉純良的微笑。

“……”宋央覺得受到了戲弄，咬了咬下唇，“我是去看點點，你跟着幹什麽？”

果然如此。上官瑾笑一笑，“嘿，陳點點是你同學，難道不是我同學？話說回來她還是我室友呢。就只準你去看她，不準我去？”

一席話竟然說得宋央啞口無言。

兩人在校門口僵持了一小會兒，不見藍毛有絲毫軟化的跡象，宋央終于跺了跺腳，轉身走了。

她身後的人當然不失時機地跟了上去。

藍毛的機車已經被小班長勒令停止使用了。原因是她年齡未到，沒有駕照。宋央怕她不方便，帶她去辦了自行車卡。藍毛從善如流，毫無異議。洛城的公共自行車系統非常發達，只要辦了卡，不怕累不趕時間的話，基本出門不用花什麽錢，即使超過了免費租賃時間，學生黨還有優惠。

宋央今天選擇自行車，乃是因為，點點家距離學校只有兩站路，但是呢，到了公交站之後，還要在巷子裏穿行一段時間，騎車要方便得多。

和小班長并排踩着自行車，上官瑾可算知道為什麽那些青春電影裏，同騎自行車會成為永盛不衰的經典場景。原來這種時候，會格外有一種兩小無猜的萌動在心頭。很想與她就一直這樣走到地老天荒。

到了點點家，敲門敲了很久，才聽到門背後有微弱的腳步聲。再拖沓了一陣子，門後的鎖吧嗒一聲開了。

點點出來了，剛睡醒的樣子，揉着眼睛看着門外的人。

進門給兩位到訪者倒了水，點點又是一言不發地坐在地上，揉着眼睛不說話。三個人都各自沉默。

沉默的時候，時間的流逝是有實質的，你能感覺到它從肌膚上一寸一寸地劃過。

“點……”宋央艱難開口。

“我請假是有理由的。”點點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立即截住話頭，她顯然還不知道這兩個人知道了些什麽：“我失戀了。”

上官瑾點頭，“這個其實很正常。”

“可是那是個十足地道的混蛋啊，劈腿被我發現了，我問他，你猜他怎麽說的？”點點蛾眉倒豎，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兩杯水都微微跳起來。

那邊的兩個人噤若寒蟬。

“他說我給他壓力太大了。他還是适合找一個成績相當，也不會逼着他學不喜歡的東西的人。”點點的胸口都在上下起伏，“他說他其實沒那麽多宏圖大志，不像我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他喜歡與世無争的可愛小姑娘。”

宋央緩緩說：“點點。”

“羊，謝謝你來看我。”點點垂下頭，“但是我覺得沒什麽意義了。沒意思，一切都沒意思。”

“你跟我們回學校吧。”宋央簡單地說，“有大家陪着，好得快一點。”

“我不回去了。”點點頭都不擡，“既然力争上游也是一種罪。上大學還得耽誤好幾年，我還是趕緊找個工作啥的吧。衆望所歸。”

“這太糊塗了。”宋央對于格外親近的人反而不知道怎麽安慰。因為她的弱點她的不得已，你都一清二楚，“怎麽能這麽輕易地放棄呢。”

“哎，宋央，你能不能回去。”點點擡起頭來，雙眼紅紅的，“為什麽你總是幹勁滿滿的，你一出現，我就更覺得自慚形穢了。你能不能別到我眼前來刺激我？求你了。回去吧。讓我自己做決定。別來幹擾我。”說着站起來，是個送客的意思。

這話才真叫人傷心。藍毛發現，小班長的眼眶也紅了。見她還要說話，趕忙拉住她，對視線看着其他地方的小點點說了一句，“今天就到這裏吧。”

“對，就到這裏吧。”點點也随聲附和。

宋央站起來，把書包裏一沓資料放在桌子上。對着牆說了句，“這是這幾天發的。”

那邊的女生不為所動。

從陳家出來，上官瑾發現，小班長身上的陰影更重了。

“小羊羊。”藍毛捏她的臉。

宋央擡手格開，一言不發。

“交給我。”藍毛兩眼亮閃閃的。

“交給你？”宋央重複一遍。

“我保證，第四次月考的時候陳點點會回去參加。”藍毛打個響指，“說不定，都不需要到第四次月考。她就能回去上課。”

宋央笑了一笑，“你有這麽厲害？”

“對，我就是這麽厲害。”上官瑾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開心一點。別說這不是什麽大事。即使是大事，你得明白，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自有它運行的道理和法則，并不是你能左右的。要學着接受和看開。”

宋央笑起來：“行啊，給我上課了。果然青出于藍，厲害。”

聽到青出于藍四個字，藍毛也笑起來，換了一種語調：“小班長，你這樣對我，天天給我補課啊，考好了還給獎勵，算是半師之份，我們倆談戀愛，放在古代那妥妥的，就是亂。倫。”

宋央的臉立即就紅了。沖淡了方才的蒼白。不知道該怎麽辦，擡手要上巴掌，結果被藍毛抓住了手腕。

“啧。我都說了，我是黑帶啊，寶寶。”藍毛得意極了。

宋央差不多被她氣死了，想抽回手又抽不動，只能瞪着她，可是藍毛只管咧開嘴笑，一點也不怕。

直到晚風拂過，吹亂了小班長一縷發絲，這個藍毛才松開了她的手，順道替她挽了挽，“走吧，回學校呗。”

走到停自行車的地方，扶着那車，宋央想起來一件事，便問：“藍毛，你會不會覺得，我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人生只有一次，貪婪有何不可。”藍毛今天的語言水平突飛猛進。

宋央聽得雙唇微張。

“哈哈，這是一句電視劇臺詞啦。”藍毛看清楚小班長眼裏的訝異神色，抓着後腦勺說，“再說我不覺得小班長這個叫野心。在我眼裏，明白自己想要的，又肯去付諸努力，這樣的人，最可愛了。”

宋央臉上的神色，像是春天裏，最溫柔的那一池春水。

上官摸着下巴，看着天，“比如說我啦，喜歡小班長，想要得到小班長的心，于是就努力地學習，這樣的我，好可愛啊哈哈哈哈…天哪我怎麽這麽可愛…诶诶，央央你等等我啊……”

宋央騎着車埋頭往前趕時，心想自己怕是瘋了才會覺得今天的藍毛穩重。

不過點點這方面，讓藍毛試試也不壞。畢竟死馬當成活馬醫。想起上次藝術節出事藍毛救場，隐約有點期待，上官瑾能再創造一個奇跡。

到了教室，今晚是老梁的晚自習。發了試卷之後，重重敲了幾下桌子，打算埋頭開始做題的大家擡起頭來，望着老班。

“我們的第二輪複習也開始了有一段時間，”老梁的聲音中氣十足，穿透力極強，“其他兄弟學校的第一輪複習也總算告一段落。”說完用秋風掃落葉一般的眼神掃一眼講臺下方。

大家屏聲靜氣，等着老梁的後續。

“所以，我們省的第一次聯考，就要來了。”老梁推了推眼鏡，兩只眼睛放射出精光，連眼睑下方的腫眼泡也跟着亮起來，“就在咱們的第四次月考之後一星期。”

宋央默了一默，便聽到身後的藍毛啊了一聲：“咦，老師，那樣大家不會累死嗎，為什麽不直接把聯考當成第四次月考呢？”

老梁看着她，沉聲說：“你有意見？”

“不不，我只是一個建議嘛。”藍毛笑了一笑，“說實在的，我還巴不得多來幾次考試呢。”

劉伶怪異地看她一眼，“有病。”

時光不驚不乍，波瀾不驚地度過了兩個星期。宋央自打那日起，一直沒有過問陳點點的事，因為陳點點把手機聽了機，還把所有社交軟件的簽名都改成，“有事燒紙。”據鹿小葵說，原本想去看她的，但她在讨論組裏放話，誰去找她她就自殺……

到了第三個星期的末尾，點點終于有了點音信，主動給宋央發了條信息：“謝謝你，羊。”

然則當宋央回過去幾個問號之後，又沒了下文。打電話依舊不接。她回頭望一眼轉學生，最近這藍毛都乖到不要不要的，她說什麽，這犬科都照做，此刻被她一望，她在那裏吃泡泡糖呢，眼睛裏滿含笑意，對着宋央吹了個巨大的泡泡。

正在宋央驚詫泡泡還可以吹得這樣大時，突然啪地一聲，泡泡坍塌了，糊了藍毛一臉……

宋央噗地一聲笑出來。聽到藍毛的哀嚎，轉身埋首還憋笑憋了好一陣子。

第四次月考那天早上，宋央心情又變得低落。因為點點還沒有出現。

語文試卷發下來了。題不難。都是講過千百遍的題型了。

但是宋央卻遲遲不能下筆，回頭望了藍毛一眼。可那個藍毛，依然只是笑而不語。

學校廣播：“開考半小時，考生禁止入……”場字還沒落地，教室的後門嘩啦一聲推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中午好呀。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和留言，收到萌萌的評論，最治愈了！！

這文往後還可以叫《藍毛很忙》。

感謝小天使萌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