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她不需要

這次考試讓宋央意識到， 萬一運氣不好， 高考時的鄰座是胖大海兄這樣的， 會是一件多麽影響發揮的事情。這人在第一場考試中，不下五次， 叫她把答案給他抄。見宋央裝作沒聽見，他就在旁邊絮絮叨叨：“不用把卷子擡起來， 只要你別用手肘子擋着就好了，拜托了，我就抄個及格， 美女～～～”

那一聲“美女”聽得宋央直起雞皮疙瘩。皺了皺眉，反而往相反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挪了挪。

很多事情，即使她感情上不能理解，理智上也都還能夠求同存異。

唯獨這一樣，不行，是發自心底的反感。胖大海想必平時都是不肯在功課上下功夫的那一類，但是考試的時候卻想要個好成績。然則，即使是宋央這種念起書來不太費力的， 平時做過的資料都能堆成一座小華山，憑什麽，別人的努力， 要成為你不勞而獲的墊腳石？

你何德何能？

沒錯， 每當遇到這種事，她都憤慨不已。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樣一來， 試卷改錯還會跳出來的藍毛，突然就具備了誠實的美德。

因此，下午的考試開始前十分鐘，藍毛打來神經兮兮的電話，她都沒那麽讨厭了，接起來：“幹嘛？”

“我可不可以上來見你？”轉學生小心翼翼。

宋央皺皺眉頭，中午大家剛在一起吃過飯。但是轉念一想，恍然大悟：“你是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藍毛說是，是是是。

“那可以。”宋央在這邊點頭。

這當然是上官瑾的借口。

說實在的，她此時心內曠若空谷，半個問題也搜刮不出來。上午做試卷，屢次擡頭想偷看小班長的三排扣，都失望地發現，前面坐了一個二百多斤的大黑胖子。

剛剛大胖子回頭過來，兩人的視線還不小心相遇了，這位胖子小兄弟嗲着嗓子哼了一聲：“看什麽看，讨厭～～！”還捏了個蘭花指。

吓得她大氣都不敢出，嘴裏的糖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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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她倒不是膽子小。而是，平素見慣了小班長粉嫩的面孔，那容顏，與眼下這位仁兄，反差委實也太大了一點。她覺得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污染，受到了傷害。如果不能見小班長一面，治愈一下的話，那麽下午的考試她簡直想棄考。

小班長批準她前去相見之後，她馬不停蹄跑了上去，卻見到莫名來火的一幕。有個長得像胖大海一樣的男的，雙手撐在小班長的桌子上，面色不善地正說着些什麽。

小班長一臉倔強，一臉隐忍。

“喂！”一聲暴喝，将整個考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宋央擡頭一望，是藍毛來了。

胖大海喲呵一聲：“小妞，氣勢挺足哈。”

“你幹什麽？”“小妞”的臉黑得跟包拯似的。

要不是見到藍毛發作，宋央差點都要忘了，她原來還是個不良來着。雖然老骥伏枥金盆洗手，但是這重出江湖的一嗓子，吼得不賴。她方才親眼所見，胖大海腿肚子抖了一抖。

可，估計是看藍毛的小身板薄薄的，又穿着校服，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不像有什麽威脅的刺兒頭，所以胖大海口氣依然十分嚣張：“我發現，你們這學校，小妞都長得挺好哈。”

上官瑾冷笑了一聲：“老子問你剛剛在幹什麽？”

宋央在這個考試，可謂孤家寡人，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所以剛剛開考前，胖大海一直糾纏她，要她下午的數學網開一面借給他抄，都沒有一個人來為她說句話，這突然來了個這麽兇的，大海倒是愣了愣：“我幹什麽，管你什麽事？”

藍毛掰了掰雙手，噼裏啪啦作響，擡手搭在宋央的肩上，“這是我的小班長，你敢找她麻煩，老子保證你吃不了兜着走。”

胖大海粗粗的脖頸上暴起兩根筋，拿手指着藍毛，也怒了：“你一直老子老子的，連xx都沒有，你是誰老子，老子才是你老子。”

聽到如此粗鄙不堪的話，在場的多數女生都鄙夷地“咦”了一聲。還有的拿手捂住口鼻，回頭望他。好像不是聽到了不堪入耳的話，而是聞到了什麽臭不可聞的東西一樣。

大海左右一望，下不來臺，惡狠狠地指着藍毛，“好，你給我等着。”

上官嗤地一聲：“乖，爸爸等你。”

宋央擡手拉了一拉她，藍毛便不由自主切換成笑臉，順手将小班長一拽，拖着她去了教室外邊。

“……”宋央無語，“你要問什麽問題？”

這藍毛兒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探手就将她拉進懷中，一邊拍她的背，一邊說：“寶寶別怕，別怕。”

宋央的額角跳了一跳，擡手将她推開，“誰怕了，誰是你寶寶。你別渾水摸魚。”

上官瑾咧開嘴笑，“我沒有摸魚啊。”

“你剛剛太沖了。”宋央平靜下來，“這樣不好，很容易惹事的，以後得改改。”

“好呀。”藍毛還是笑嘻嘻，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小班長。

宋央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別開視線：“快點回考室去。”

“不不，我還在洗眼睛。”藍毛胡言亂語。

宋央嘆口氣，自顧自先進了考室。

數學試卷的出題面，稍微有點劍走偏鋒，可能出卷子的人是空間幾何的狂熱愛好者，這一部分居然出現了兩道大題。這人估計是藍毛的近親。轉學生在補課期間，也對這一部分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而且每次一點即通，比其他單元講起來都更省力。但願這次，轉學生能上五百分。畢竟短暫的春節寒假就是成為黑馬的最後契機了。假使不能在這個學期搞定五百分這一檔，那就比較危險了。

一邊做題一邊心猿意馬時，忽然聽到隔壁座的胖大海說話：“報告老師！她作弊！”

大家都被他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擡頭朝這邊看過來。一前一後兩位監考老師，站在講臺上的主監考施施然走了過來。

宋央這個時候才發現，胖大海指證的不是別人，正是她。

“什麽作弊？”臉上大寫“剛直不阿”四個字的主監考沉聲問。

胖大海臉上一抹陰笑，指指宋央的抽屜，“裏面有答案，她作弊！”

宋央又好氣又好笑，還說這場他怎麽這麽消停，原來有別的戲碼。

主監考挪步到宋央桌旁，伸出手，“交出來。”

宋央擡起臉看着他：“我沒有。”

見女生一臉坦然，毫無愧色，主監考面上一寒。考生的座位安排，抽屜都朝前擺放，在另外一面。他自己揭開抽屜肚子往裏一探，果然摸出來一張皺皺巴巴團成一團的廢紙，展開來一瞧，寫着選擇題的答案。頓時目光嚴厲起來。冷峻地看着眼前的女生，詫異于如此狂妄的作弊居然還能如此娴靜淡定，将廢紙遞到她眼前問：“那這是什麽？”

宋央臉上依然有一個微笑：“我不知道。老師您可以檢查一下，我的答案與這上面的答案是不是雷同。”

主監考一聽，皺皺眉頭，去翻她的答卷。由于她在做第二面，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字跡娟秀的大題答案，眉頭挑了一挑，拿着卷子仔細看起來。看了兩分鐘，又翻過來對了對選擇題。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将試卷還給宋央，一言不發，拿着那團廢紙徑直回了講臺。

胖大海一臉不忿：“老師，你偏心，你怎麽不處理作弊的人？”

那位老師推了一推眼鏡，看宋央一眼，“她？她不需要。”

胖大海站起來，雙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捶，“不需要就代表沒有？你這是什麽鬼道理？我要投訴。”

主監考再次豎起中指推了推眼鏡，“同學，我跟你交個老實底，她那張試卷接近滿分，這份答案，”舉舉手裏的廢紙，“錯得一塌糊塗，你來告訴我，她為什麽要抄這個？”頓了一頓，“我這還是在和你講道理，再擾亂考場紀律，打擾別人考試，你就給我出去。”

胖大海像是回到了沒被水泡過的狀态，蔫了，癟了，洩了氣，癱坐在座位上。

接下來總算無驚無險。第二天考試，這位仁兄的位子便空了。不知道是因為羞慚還是懶得做無用功。宋央除了有點嘆惋，也無暇在意。

考完英語，藍毛又蹭蹭蹭爬了上來，淚眼汪汪地看着宋央。

宋央心裏嘆息一聲，問她：“沒考好？”

“我不知道。”藍毛淚汪汪的，“反正我做完了。”

“這樣啊，那成績還沒出來，你幹嘛這副表情？”宋央一邊往自己班上走，一邊問。

“我想你了。”藍毛跟在身邊，打定主意寸步不離的樣子，“離開你兩天，我簡直快要死掉了。”

“……”宋央拿書遮着臉，快步往教室走。意思是我不認識這個人。

接下來就是出成績。大家都等得心焦。因為這是聯考，不是振華單獨閱卷，所以進度稍慢，一直等到第三天上成績才出來。

成績，沒有什麽懸念，更沒有什麽意外。童芹打電話給宋央的，叫她去家裏吃飯，“你舅媽說要犒勞犒勞你。”

宋央當然婉拒了，畢竟舅媽大着肚子很不方便，而舅舅做菜，真的有夠難吃的。最近很累。她打算在家好好休息兩天。本來這個休息辦不到的，因為藍毛同學在，她就會忍不住想給她補課。

巧就巧在，藍毛居然請假了。出成績那天早上，她收到來自上官瑾的消息，“親愛的小班長，我請假，不是逃課哦，真的是請假，老梁批準了的。請你不要看到我的空位以後覺得生氣，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也要開開心心的。”

宋央看了兩遍。想告訴她她這次考了五百二十分。但都已經把這句話敲出來了，臨點發送之前，還是全部都删了，只回了兩個字：“收到”。

反正，等她回來，自己會看。

心裏也不是不好奇這個藍毛是因為什麽請假，又要請多久，但這是她的私事，不方便過問。

九月三十號這天下午，大家都準備稍微放松一下。接連兩次大考，挺傷元氣的。

宋央也覺得，最近都有點不見天日的樣子，因此回家的時候，就沒坐地鐵，打算騎自行車。呼吸一下這座小城的新鮮空氣。

已經很久沒有獨自回家了。

藍毛雖然聒噪，但她一不在，還真有點孤單。若是選的地鐵還罷了，騎着自行車就更甚了，今天好像誰都有伴，襯得她格外形單影只。

剛拐了個彎，忽然看見前方有人攔路，驚得她一個急剎車，險些沒摔倒。

“小妞，下來，跟哥哥們一起玩。”是個戴大金鏈子的混混，嘴裏嚼着什麽東西，大約是槟榔之類。他身後還跟着幾個笑得不懷好意的家夥。都是一水兒的鏈子哥。

宋央抿着嘴不說話。左右稍微嘗試了一下突圍，結果那一路人馬反而一字排開，将她包圍得更加緊密。

“……”這種事，她在新聞上見過，但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降臨到自己身上。不動聲色将手伸進書包裏摸手機。

“哎。我的大學霸，這手不老實啊。”右手被人從後面給捉住了。

宋央感受到來自別人皮膚的觸感，頓時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大力一甩手，将那握住自己手臂的人甩開，回頭就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在腦海裏搜索了幾秒鐘，恍然大悟：“胖、胖大海……”

胖大海一臉晦氣，“什麽玩意兒？”

“哈哈哈……”為首的鏈子哥卻仰天大笑起來，“這小妞有點意思。胖子，對不住。”将臉探過來，害得宋央往後縮了一縮，“宋央是吧，當我馬子，就沒人敢為難你。”

作者有話要說： 胖大海是個萌萌的好東西，我向胖大海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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