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不能放
這道題, 小班長真的給她講解過。
“在ABO血型系統中, A型血的人基因有AA和Ai兩種可能, B型血的人有BB和Bi兩種可能,O型血對應的是ii, AB型對應的則是AB。其中A、B是顯性基因,i是隐性基因。”宋央的睫毛抖了抖, 在草稿紙上走筆如飛,“O型血是雙隐性基因的表征,所以, 兩個O型血的父母,後代一定是O型血。而A型血和O型血的人在一起,他們的後代,有四分之一幾率是O型血,B型血和O型血也一樣,四分之一的幾率,但假若一對父母當中,有一方是AB型, 那麽他們的後代就不可能出現O型血……”
當時上官瑾幾乎被繞暈了,臉色鐵青,“小班長, 求你, 講慢一點……”
宋央抿嘴笑了一笑,想了想,将尺子拿過來, 畫了幾個表格,刷刷刷寫了會兒,“好了,所有的情況都在這裏,你先看看,看看就明白了。一點不難。”
上官瑾扶着額頭,“可是一般都是拿豌豆雜交的例子出題吧,這套卷子簡直反人類。”
“多了解一下沒壞處。”宋央拍拍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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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煙雨的公園裏,破曉的晨曦還沒到來,路燈卻已經熄滅了,因此這是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刻。天地灰蒙蒙,中間是松花色。
“會不會弄錯了。”藍毛兒坐在旁邊,看着小班長。
宋央已經恢複了鎮定。
“比如你怎麽能确定爸爸媽媽都是O型呢。”上官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暖着。
“獻血證。”宋央只說了三個字。
确實學校和醫院的在編人員,基本都會被組織無償獻血。上官一拍膝蓋,“你先別急着下結論呀。我們再到醫院驗一下。他們不是經常會弄錯的嘛。”
宋央看了她一眼。
“我聽過有人驗出三種血型來的呢。”上官皺着眉頭,“再說,你爸媽的也未必就一定準确。這種事情,出錯的時候是有的吧。”
宋央垂着頭沒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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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首班車應該來了。”上官将她拉起來。
到了地鐵上,空空如也的車廂,宋央卻不肯去坐。靠着車廂壁,臉上是懵懂惺忪的神情。
上官瑾看得心口直抽抽,将她輕輕摟住,再把薄外套打開,把小羊羔裝進去,再将外套合上,摟住。被“蒙在懷裏”的人一開始沒有動靜。不過,過了一會兒,趴在胸口的那一小團,像小動物一樣輕輕啜泣起來。
到站下車的時候,宋央也沒察覺,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而不是去學校的路。
也不知道怎麽上的樓,不知道怎麽被安置到了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時候,溫軟的被子蓋了上來,與被子一同來襲的,還有沉沉的倦意。
畢竟作息規律的人一天一夜不合眼,精神上的損耗是很嚴重的。
上官瑾在旁邊看她款款睡去。搓着手。皺着眉。把事情從頭至尾捋了一遍。發現确實有點棘手。
能不能讓時光倒流一天,她去做點什麽,讓這件事不要發生。
或者,待會兒等小班長醒了,直接告訴她,都是她做的一個噩夢。實際上那些什麽ABO,不存在的。
可不等她想出一個穩妥的計策,床上安眠的小班長已經在枕頭上掙紮着喘息,額頭也緩緩沁出汗珠,估計是,真的開始了噩夢…
人在淺度睡眠階段,容易多夢。
上官瑾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醒她。到底是做這個夢比較辛苦,還是讓她醒來面對現實比較殘酷?從來沒有在做決定時猶豫這麽久。
不過當小羊羊開始哭起來的時候,她坐不住了,上去輕輕搖晃她的肩膀。“小班長,小班長。”
陳點點發現今天沒看到宋央。手機無法接通。認識這麽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這樣過。悶悶不樂走到劉伶身旁坐下,将她桌子上的書和卷子稍微整理了一下。
旋即班主任進來,在講臺對着張駿大聲說:“今天宋央請假,你值日。”
杜康是個急性子大嗓門兒,比張駿還先答話:“不是吧,咱們的勞模小班長,全勤記錄要打破了?”
劉伶這裏探過腦袋來問點點:“你知不知道班長幹嘛去了?”
陳點點搖搖頭,“我還想問你呢,明天她就該出發去比賽了,居然這個時候請假。手機也打不通。”
劉伶點頭:“是很可疑。”望一眼後桌,“而且藍毛也沒來。不知道是不是她們倆一起去幹什麽壞事了。”
陳點點立即抽抽鼻子,沉吟道:“嗯,說得有理,我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宋央醒過來就安靜了。看着面前的藍毛。張張嘴想說話。
“我和老梁請假了。”藍毛兒的笑依然很清澈,“今天就在家休息。”
小班長仿佛沒有聽見,過了會兒忽然轉過臉來,輕聲說:“其實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媽媽對我一直都冷淡。我還以為,我們家就是那種虎媽貓爸的家庭。她要保持威嚴。其實不是,我媽對童鐳就特別溫柔。所以童鐳也特別特別黏她。我就不行。她不太喜歡跟我待在一起。”
上官瑾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默默當樹洞。
“但是也不能說她對我不好。”小班長又恹恹地看向窗外,“從小到大,我需要的東西,只要她給得起,從不吝啬。可我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麽。先前總覺得是我自己貪心太過。現在倒是不妨猜測,那是一種隔膜。”
上官擡起爪子摸摸她的頭頂。
“我想再去趟醫院。”小班長坐起身,将薄被掀開,下地之後回頭看了藍毛一眼,“你回學校吧。”
上官瑾沒則聲,呲呲牙,跟在她後面。
宋央回頭看她,“你別跟着我啦。”
“天哪,你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要我怎麽離開你?”上官瑾攤攤手,“我放心得下嗎?”說着把手遞上去,“來,抓着,會安心一點。”
宋央的眸色幾經變幻,最終握住了那只爪子。
到了醫院,挂了普內,再次驗了血。
事情真的很奇怪。假若她是來歷不明的孩子,那這麽多年,總該有說漏嘴的人。
轉學生陪她坐在二樓等結果,期間也沒怎麽說話,就是跟個手控的小孩一樣,一直抓着她的手在那裏把玩,從手心到手指,一寸一寸細細摩挲,摩挲。
“你幹什麽?”宋央被她弄得手心怪癢癢的,面無表情問。
“我給你看手相。小班長。”藍毛兒一本正經。
宋央垂下眼皮,“看出什麽了?”
化身神棍的藍毛故作高深:“咳咳,這個手相說,這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兒,雖然會遇上一些波折,但是總的來說,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宋央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這就是仔細在聽的訊號,上官瑾接着說下去,“嗯,這個女孩兒呢,要結婚的對象已經出現了,目前呢兩個人也已經在一起了,啊,這輩子她真愛這個對象啊,愛得死去活來不要不要的……”
宋央将手抽出來,輕輕在她面頰上掴了一下。
啪的一聲。
沒想到被打的人格外不要臉,右臉剛被打,非但不介意,還把左臉又遞上去,“老婆打得好,還有一面,也給你打,求你,打響些…”斜睨着眼,嘟着嘴,表情急吼吼的。
宋央雖然很想笑,不過實在笑不出來,就在她臉上掐了一把,聊作回應。
那邊便有人喊她的名字。
結果拿到手,并無反轉。
就是A型。
藍毛兒眼見宋央的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
“走吧。”竟然是宋央先開口。她将那張單子捏成一小團,扔進垃圾桶裏邊。
“去,去哪兒?”上官問。
童芹一直守在太太床側,按照醫生的吩咐,産婦還要安靜躺幾個小時,亦且還不能進食。岳丈家的人已經在路上,趕着要過來看。
他去外邊給梁太太打了電話,順道和童鐳說了幾句,安撫了一下那小子的情緒,說好等中午去接他來看他媽。還在講着電話,又聽到宋央的聲音:“舅舅。”
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回頭卻真的見到了宋央,不知道怎麽搞的,轉學生也跟了來,就和宋央的一個挂件似的。
“怎麽又回來了?”童芹詫異。
“還是想看看舅媽。”宋央這話也是真話。
“額,傻孩子,進來吧。”推門進了病房,“夫人,央央來看你了。”
童太太躺在那裏,雖然産後虛弱,但雙眼卻很有神采,見了宋央,更是添了幾分溫柔,“這次多虧了你,還有小瑾,等我出院了,回家給你們做好吃的。”
兩個女孩都讓她不要挂懷,好好休養是正經。
“後天的考試要加油。”舅媽說,順道按了床頭鈴呼叫護士姐姐換點滴。
“舅媽。”宋央在床前蹲下,拉着她的手,“這次看你生孩子這麽辛苦,以前我出生的時候,想必我媽也吃了很多苦頭吧?”
接下來舅媽的反應,宋央和上官瑾都看清楚了。
舅媽望了童芹一眼,神色有點不安。
童芹搶上來笑道:“那是當然了,母親哪有那麽容易當的。所以才說寸草心難報三春晖啊。”咳嗽兩聲,“宋央啊,你舅母需要靜養,你們也要學習,今天就先聊到這裏,先回去吧,好吧?”
宋央輕輕松開了舅媽的手,站起來,點了點頭,走過去挽了藍毛兒的手,道了別,推門走了。
這裏童芹和太太才都擦了一把汗,“好險。”
護士來換過點滴之後,太太對童芹道:“我怎麽覺得,兩個小姑娘之間很不一般?走在一起跟小情侶似的。”
童芹笑起來:“你們這些人啊,都神經過敏,我姐也是千提防萬提防。看着吧,咱們宋央等上了大學,追求她的男生肯定大把大把,前仆後繼,不到大二就得有男朋友,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這裏兩人從病房出來,又經過醫院狹長的昏暗的走道,出了大門,重見了天日。
上官瑾自覺對宋央的了解其實比較流于表面。
比如,“小班長像蜂蜜一樣甜甜的”,“小班長學習超級厲害”,“小班長什麽都做的很棒,但是內心其實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這樣的小班長,在面對這種人生的荒誕不經的劇情時,會有什麽反應,她其實拿捏不好。
出了醫院,宋央抓着她的手,一路走得飛快。
她不吃力的,因為她身高和腿長都占優勢。但是挺心疼小羊,半晌拉住她,輕笑道:“慢點走。”
可是這個人不聽她耶,完全不聽。走到道邊刷了一輛自行車,踩上就跟哪吒踩了風火輪要去鬧海一樣,騎得超快。
上官急忙跟上去,生怕她闖紅燈什麽的。
很快騎到了海棠舍附近。把車一還,小班長就往家裏跑。上官這才發現,小央央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嬌小而敏捷。一段時間沒跟她一起晨練,她已經突飛猛進到這種健步如飛的水平了。
因為拿捏不好她會做什麽,所以才更加擔心。因此也飛快地追了上去。進屋就發現小班長蹲在房中央崩潰大哭。
“宋央。”本來還想讓她哭一會兒,發洩發洩,免得将負面情緒積壓在心裏。過了會兒,見她哭得實在可憐,忍不住走過去将她抱着,輕輕拍背哄她,“央央。”
也不知哭了多久,上官感到腿有點兒麻的時候,小班長抽抽噎噎地漸漸停了下來,臉蹭在她脖子那裏,一片濡濕潮熱。
蹭了一會兒,小班長忽然擡起頭來了,轉而将嘴唇貼上來,雙手攀牢了她的脖子,輕輕地吻她的臉,一邊抽噎一邊親親,将臉頰都親了個遍,最後落在嘴唇上。嘴唇才彼此碰到,委屈仿佛又到了頂點,再次爆發,無聲地大哭起來…
“寶寶。”藍毛兒也跟着哭起來啦,“沒事的。沒事的。”
除了這句話,也說不出別的了。
宋央睡了很長的一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邊還有個家夥。這人把她緊緊摟着。外邊還蓋了一層被子。可以說她是睡夠了所以自然醒,不過說是熱醒的,也不為過。
“放開我。”她稍微動了幾下,感覺那雙手臂反而更加收緊了,便知道對方其實醒着,因此說。
“不能放。”
宋央掙紮幾下未果,只能輕聲說:“放開,好熱。”
身上為之一涼,被子掀開了,不過那雙爪子還是牢牢地把她給禁锢在那裏。
“現在不熱了吧。”
宋央:“……”
“明天要去比賽啦。”上官瑾覺得自己禽獸到了極點,在這種時候抱着小班長,軟綿綿的,居然還發自內心竊喜,第二人格一刻不停地鄙視和唾棄着第一人格,總之相當辛苦,“會努力吧?”
“當然。”宋央的聲音清冷琳琅。
“那就好。”藍毛欣慰道。
“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你怎麽說,我怎麽做。”
似乎在醞釀措辭,過了一會兒宋央道:“這次發生的事,希望你幫我保密,不要讓他們知道。”
上官瑾默然半晌:“好的,不讓他們知道。”
小班長沒再說話,把臉埋在她胸口,不多時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還是上官瑾先醒。給她做好早餐之後才叫她起床。兩個人對坐着把面條吃掉。拉着她坐早班地鐵趕到了學校。正好趕上了大部隊的中巴車。
上官瑾把小班長裝衣服的小袋子遞給她,“加油。”
宋央點點頭,已經上車了,複又退回來,從外衣口袋裏摸出來兩支棒棒糖,遞給轉學生。
上官瑾咧嘴一笑,接了過來,放在左胸的襯衫口袋。
宋央上車之後,随便找了一個空位坐下,旁邊是三班的女生,叫管紫晨,是刻苦的典範,據說她進振華的時候,是他們班倒數第一。花了三年的時間,從倒數第一逆襲到正數第二。代價就是一對酒瓶底一樣的眼鏡。原本明眸善睐的一個妹子,摘了眼鏡就寸步難行。她自然也認識宋央,見她在自己身邊落座,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
宋央剛和她打了招呼,手機響了幾聲。
是誰的消息不言而喻。
“衣服口袋裏有吉祥物喲。”
宋央愣了愣,摸摸自己身上穿的,沒有口袋。想起來帶的兩件衣服,倒是有口袋的。
四個口袋都搜索了一遍,才找到了一個薄紙片。摸出來一瞧,居然是某只犬科的半身照。身上穿着紅色的大T恤。還是叼着糖,眨巴着右眼,自以為萬人迷。知道的說她是在放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玩射擊。
照片的背面寫了一行字:“既是你的家長,也是你的小孩。”
宋央看着這行字,一動不能動。藍毛竟然意外地靠譜。
在教室的藍毛,看着小班長空着的位子,心如刀割。
她正撞牆不疊呢,陳點點過來拷問她,讓她老實交代,昨天和班長都幹什麽去了,為什麽逃課不帶她。
藍毛兒嗤了一聲,因說是陪她送童主任的太太去醫院生小孩了。
點點奇怪地問:“央央去照顧她就算了,你算是湊哪門子的熱鬧?”
“你不知道嗎,那位太太也是我表姑。”藍毛聳肩。
點點笑起來:“既然這樣,那你表姑生了孩子,你不應該高興嗎,為什麽撞牆呢?”
上官瑾不見問還好,一見問,簡直腸子都要悔青了,淚汪汪地:“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多的。”
——明明可以稍微更禽獸一點的啊啊啊。
——多好的機會把妻妻關系坐實啊啊啊啊。
——裝什麽坐懷不亂柳下惠啊啊啊蠢貨。
——暴風哭泣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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