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上了我的賊船

宋央從快遞點出來， 臉上還是如同霜雪一樣的表情。

那只藍毛， 真的以為，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以外、全部都是傻子嗎？不是她陰謀論，她現在十分懷疑， 這個資料，就是轉學生故意留在這邊的。

藍毛兒料定她會去小閣樓轉悠， 只要把這些個卷子都留在桌子上顯眼的地方，她一進去就會看見。自然就會先質問了。她豈不是正好順着杆子問：小班長可不可以幫我送過來。

宋央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是生氣。

如果轉學生直接說， 想和你一起度過春節，之類的，她說不定會認真考慮，即使拒絕也不會覺得受到愚弄。因此當時她就立刻答道：“上官瑾，你是不是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樣東西叫做郵政速遞。”

藍毛兒愣了一愣，冷場了一陣子， 然後突然打個哈哈，幹笑道：“小班長，給你講個笑話， 有個人， 曾經網購了一塊牛肉，用的EMS，一個月後， 他收到了一塊牛肉脯。你是想我的卷子也在路上變成肉脯嗎。”

宋央不管她說的這個笑話是屬實還是段子，“樓下就有順x，他們家有個當天到的服務。我現在就下去給你寄，地址發給我。”

——就是從這裏開始，她确定了轉學生極有可能是在和她耍手腕。

因為，那個藍毛兒登時就不幹了，一個視頻電話發過來，兩眼淚漣漣的，“寶寶，地址我當然要給你，但是你想想，你不在我身邊保駕護航，我要是遇到難題了，怎麽辦，問誰去？我們家目前就我和外公在家，還有幾個保姆，外公是文科出身，保姆都是樸實的鄉下阿姨，沒怎麽念過書诶，你不來的話，那卷子那麽難，我自己怎麽搞得定啊？！”

宋央聽得嘴角抽搐，看轉學生一臉她好有道理的樣子，淡淡笑道：“有問題可以通過電話解決。”

轉學生一聽立即癟了癟嘴，一副要哭的樣子，“老婆，你一個人在家耶，這樣怎麽過年啊，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家，那我也沒有心情過節了。你不過來我身邊，那咱們兩個的春節，都會凄凄慘慘慘戚戚，我一不高興，外公他也會心情變得很差，病情會加重的。多不好啊。過來吧，過來啦…”

宋央面無表情，“我會去我舅舅家。”真是，她以為這是過家家啊，怎麽可以在年底這種敏感的時間點随便跑到別人家去呢。那不是等于見家長嗎。她找理由倒是找得特別輕松。

見她一口就回絕掉了，轉學生又抽抽鼻子，開始了新一輪的表演，撫着胸口劇烈地咳了幾聲：“寶寶，我跟你說實話。我的病其實很嚴重了。只是怕你擔心，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這說不定是我最後一次過春節，你都不願意陪在我身邊嗎？你摸着自己的心口問問，你真的要對我這麽狠心嗎？”

宋央聽得越發來氣：“你什麽時候病的，我怎麽不知道？”

上官瑾突然嚴肅，“小班長，你仔細想想，能找到線索的。還有，你知道我媽媽怎麽去世的嗎？和我一個病。這病線粒體遺傳。”

宋央氣得發抖，沒有見過為了騙人入甕就說自己得絕症的，剛想讓她把這病名字說出來，藍毛卻突然和她揮揮手道：“好了，話就說到這裏了，小班長，你好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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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她覺得受到了很深的愚弄。

所以寄完快遞回到家之後，還是悶悶的覺得氣不順。到了這天傍晚，依然沒有任何轉學生的消息。到了傍晚六點，她查快遞單號，顯示已簽收。

好啊這個藍毛。收到了東西也不和她說一聲。

坐在客廳，書也看不進去，心裏空蕩蕩的。因為凍得厲害的緣故，也不想動手做飯。就用那種即食的紫菜湯沖了一碗湯，捧在手裏一邊取暖，一邊慢慢喝掉，當作晚飯。

才喝了沒幾口，就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是用座機打來的。看區號應當是隔壁市。宋央心裏隐約有個預感，慢慢接起來，聽得是個帶口音的阿姨：“你是宋央不啦。”

“我是……”宋央将手上的湯放下。

“我們小姐說，接到快遞以後，要給你打個電話，告訴你東西收到了。”阿姨說。

“你們小姐，是……”宋央眉頭皺起來，“藍……上官瑾嗎？”

“是。”

“她自己人呢？”怎麽任性到這樣的地步，不過一言不合，就連電話都拜托別人打了。宋央覺得更來氣了。說實在的，她以前不是這麽容易動氣的人啊。

阿姨道：“去醫院了。”

宋央的心卻又提起來，“是去醫院照顧她外公嗎？”

阿姨嘆口氣：“我們老爺在家。”

宋央還想問些什麽，對方卻說：“總之謝謝你啦，宋央。”

“……不客氣。”宋央簡直懵住了。

不過受到這個電話沖擊沒多久，就接到了點點的電話，人在那邊氣呼呼地抱怨，“哎，我現在是越來越煩我爸了。整天買什麽彩票，妄想有朝一日能中五百萬，手殘還炒股，出去半年，賠得血本無歸。幸好我後媽手裏掐得緊，不然我們家過年都沒錢過了……”

宋央不好說什麽，只時不時唔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點點又說了一會兒，然後約她：“明天能不能出來，和我一起采辦年貨？那些什麽軟糖硬糖水果糖，蛋糕面包沙琪瑪，我看得都頭暈，哎，要是藍毛在就好了，她對糖懂得比較多，看她整天吃糖吃個沒完，居然一點不胖，真是羨慕……”

宋央聽到這裏，一愣，再往後點點說了什麽，她都聽不到了。

藍毛兒的低血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沒有細問過。說到底還是她怕真相太嚴重，所以不敢問。

這回上官瑾是故弄玄虛，還是平時都是在隐藏？

她皺着眉頭，越想越可怕。

點點在那頭喊：“央央！？”連喊了好幾聲，她才驚醒過來：“嗯，在。”

“你來嘛？”點點問。

宋央很尴尬：“來什麽？”

“我媽聽說你一個人在家，讓你來我們家玩，你來嘛？”點點重複了一遍，抱怨道：“真是，你在幹嘛，一邊和我講電話，一邊想着別人，你不愛我了嗎？”

宋央勉強笑了一笑：“怎麽會。我再看吧。”

兩人再聊了幾句，便各自挂了電話，約定明天再聊。

天氣冷，一個人開烤爐有點浪費，幹脆回被窩暖着，抱着雙膝在那裏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媽媽，一會兒想到轉學生。掏出手機，搜低血糖相關的訊息。這個，以前就搜過的，當時看到一半覺得膽戰心驚，就關了手機。

這次，将點開的某網頁上的大段文字看到底：特別注意不要忽視低血糖的跡象和病症。不注意，将會導致不可補救的頭部損壞、昏迷、甚至死亡…

宋央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下，将手機的電池取出來，塞到枕頭底下。

不要自己吓自己。

第二天六點多就醒了。

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組裝好，看有沒有新消息。

舉得高高的，解鎖之後看了一遍，沒有。

閉上眼睛，再睜開，還是沒有。

沒有，啥都沒有。

心裏便蒙上一層陰影，正想到兇險的地方，被手機鈴聲驚得一跳。

又是一個陌生來電…

這回是個老頭子。和下午那個電話如出一轍。

也是一開口就問她是不是宋央。

她快崩潰了，穿着睡眠襪直接跳到地上，大聲說：“我是，我就是！請問您哪位？”

那邊的老頭子聲音很是穩健：“我是上官紹。”

“……”宋央呈凝固狀站在那裏。

“宋央同學，我等一下會派一輛車過來接你。希望你能過來一趟。”上官紹十分嚴肅。

“……”宋央受到這個打擊，頓時心如死灰，“那個，上官瑾是不是很嚴重？！”

“是很嚴重。”上官紹道，“我待會兒派車來接你。”

宋央在這邊眼睛立刻紅了，語無倫次道：“啊…好的…怎麽這樣…”

怎麽這樣，連上官紹都來電話了。

宋央還記得藝術節的時候，校團委的老師讓她把**的座位往側邊挪。就為了給這個老頭子讓地方。他這麽大官兒，又這麽大年紀，總該不會帶着藍毛兒一起胡鬧吧？

那這麽說來，上官瑾是真的不好了！！

立即給轉學生本人打電話！

無法接通！！

小時候看過的為數不多的幾部狗血的電視劇中，那些生離死別的場景在腦海裏開始輪番浮現。

這人生也太悲催了吧。她忍不住哭起來，擡手堵住嗚咽，眼淚卻一下就汩汩而出。

也不知道怎麽出的門，總之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去往隔壁市的高鐵上了。

不能等上官紹那輛車。要節約往返的時間。

到站之後，她将手機掏出來，看昨天藍毛發給她的地址消息。準備一出站，就叫一輛出租，直接去這個地方。

從出站口出來，還在擦眼睛，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小班長。”

循着聲音去看時，不是別個，正是在她意念裏已經生命垂危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某只犬科。

事實證明她非但好得很。而且還笑得非常開心。

宋央在原地站住，眼看健健康康的藍毛兒一步一步走過來。

這個藍毛兒很不一樣。穿着紅色的大衣，圍着一條黑色圍巾，臉孔在晨曦裏顯得非常晶瑩。印象中還從來沒見她穿過這麽豔的顏色。

上官瑾彎着眼睛走近了小班長，先圍巾摘下來給她系上，接着連大衣也脫下來，給她穿在外邊。這樣穿戴了一番，才将她抱住，低頭用臉去蹭了蹭她還沾着淚水的面龐，笑道：“還沒反應過來？”

“你…我…”宋央當然震驚了，她此刻一頭霧水，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的侮辱，“你怎麽在這裏？”

上官此刻身上又只剩黑色薄外套罩單衣，彎着眼睛道：“我就，猜了一下，我的小班長，大概會坐最早一班高鐵趕過來。所以呢，我就在這裏守株待羊啦。”

“……”宋央覺得眼眶發酸，“你說你得了絕症？跟你媽一樣？母系遺傳？”說得那麽有板有眼，原來還是騙子嗎？

“沒錯呀。”藍毛兒低頭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尖，“我媽，是害相思病去世的。我現在也得了這個病。确實是絕症，治不好了。我認命了。”

“……”這個混蛋…心髒跟擂鼓似的，但是宋央覺得，這種欺騙行為特別過分，把人心當成什麽了？而且：“你外公也幫你騙我？！”

那麽高的官，那麽大年紀，原來還是為老不尊嗎？

上官輕輕摟着她，對過往行注目禮的行人視若無睹，“唔，他也沒騙你。我說要是你不肯過來，我就去你家過寒假。他不讓我走。我就絕食給他看。昨天低血糖暈了一次。效果立竿見影。他找人給搶救了一下，然後就派人幫我去接你啦。但是那邊的人要撲空了…”說着得意地笑，還才笑到一半呢，臉上啪地挨了一巴掌。

“很好笑嗎？”宋央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下來。

上官瑾心疼死啦，顧不上臉疼，替她擦了擦眼淚，“對不起寶寶。你不肯過來。我只有出此下策了。而且真的要說起來，都是外公那個老不羞，他先裝病騙我的耶。說病了把我騙回來。所以我只是依樣畫葫蘆而已。寶寶對不起，我錯了你想怎麽罰我都行。”最後這句說得又快又急。

宋央搖搖頭，“沒什麽好罰的。我要回家了。”說着轉身要走。可惜，動都動不了。

上官瑾一臉詫異：“老婆你也太天真了吧，上了我的賊船，你還想下去？你覺得可能嗎？”摟着腰的手再箍得緊了幾分，“你拉倒吧，我是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去那個冷冰冰的地方過年的。”

宋央這個時候用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不遠處有幾個穿黑色大衣的人守在一輛車跟前，不時朝這邊看，而且手握成拳咳嗽不止，就跟害了上呼吸道感染一樣。

還有過往的行人也已經行了好幾波注目禮了。

宋央覺得很羞恥，低聲威脅道：“你放開我。不然我就報警了。”

“噢。你報啊。”藍毛兒有恃無恐，努了努嘴，發出輕輕的啾的一聲，笑盈盈的，“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報。”

宋央：“……”

“哦對了，我還沒成年。即使你報警把我抓進去，”藍毛兒一臉無所謂，“頂多給我一個警告，我出來了，你還是逃不掉。所以，你報警有什麽意義呢？”

宋央：“……”

“小羊羔，乖乖跟叔叔回家吧。”上官瑾臉上的笑就沒停止過，“我會把世界上最好吃的青草蛋糕都讓給你。”

宋央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我又不是真的羊，不能關在羊圈裏，這樣貿貿然跑上門，是什麽身份啊？”

“我老婆啊。”上官瑾咦了一聲，“在座的還有不知道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