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泉眼或者海洋
宋央聞言不由怔忪。只見藍毛說完了這句又氣鼓鼓地轉過臉去, 嘟嘴望着天花板。害得她不知說什麽才好。
上官瑾是真的生氣。而且這一氣非同小可。小班長一點也沒把她當最親的人,還把她當外人, 所以一提起要做羞羞的事情就緊張得不得了, 以至于上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還哭了起來。
越想越森氣。自己這方面, 都已經把小班長當成一輩子的摯愛, 要揉進骨血裏珍藏了(當然這些話不能說給小羊不然她會肉麻到吃不下飯的),可是對方居然還這麽拘謹, 這麽見外,簡直了。左思右想,翻個身,背對那只羊。
宋央見了她如此, 知道氣性上來了, 歇了一歇, 悶不吭聲蹭上去,貼着她的背躺着。喊了一聲:“寶寶。”
親眼所見!犬科的耳朵抖了一抖。然後耳朵尖倏地紅了。過了會兒, 嘆了口氣,轉過身來, 将她圈在懷裏, 依然嘟着嘴,低頭看着她, “你別以為叫一聲寶寶就算了。”
宋央将臉蹭進她懷中,甕聲甕氣說了一句:“你、你随意吧。”
随意?藍毛兒嘶了一聲,随什麽意?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短路的地方接上了,又好氣又好笑:“你都沒準備好,我怎麽随意啊?我對誰随意去啊?”
小班長趴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其實上官瑾是睡了大半宿才醒的酒,如今兩個人又這樣你來我往一頓折騰,天早蒙蒙亮了。
“我想回宿舍。”懷裏的小姑娘小聲說了句。
上官雖然郁悶,但考慮到敏感的小姑娘恐怕都有認床的毛病,在外邊睡不好,還是回宿舍去休息一下。起身穿衣服的時候,忍不住還是油嘴滑舌了一下:“難得老婆帶我出來開房,居然什麽也沒發生。這也太不是我的作風了。以後回想肯定要心肝都悔青。”
宋央沒管她的嘀咕和叽歪,起身整理好衣衫,掏出小梳子,先過來扶着藍毛兒的頭,梳她那一頭小碎發。替她梳過之後,自己也把頭發梳過。将梳子收好,還進去洗了一把臉。
藍毛兒懶懶地靠着窗,好整以暇看着她。等她細細地拾掇完了,這才朝她伸出一只手,“好了嗎,小公主。”
宋央臉上殊無笑意,略微遲疑,還是把右手遞上去握緊了。臨出門之前,踮起腳又啃了藍毛一口。
上官瑾被她啃得一愣,點着自己的嘴唇低笑。回頭看了一圈确認沒有落下東西,這才拉着她出了房門。
天邊還只有微光。上一次這麽早出門,還是舅媽生孩子那一次。沒有完全醒過來的街道,偶爾飚過去一輛跑車,餘下只有披星戴月的清潔工人,然而他們也都沉默得像是遠古的神祇,只有大掃帚刮擦地板發出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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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要是沒有你在,”上官看一眼身邊的小女孩,“我現在肯定特別寂寞。”
宋央不則聲。
“要是沒有你在,我今年也要高中畢業了。”藍毛兒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在宣洩在剖白,所以根本不需要小羊的回應,“但肯定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到了過馬路的斑馬線,雖然沒有車水馬龍,兩個人依然自覺地在這邊等綠燈。
藍毛兒自顧自說下去,“高考?不存在的。也許心血來潮去參加,考他個兩百分,然後去和我的老朋友們炫耀。戀愛?不存在的。我根本不懂愛。也許繼續在街頭混下去,做着自以為是的超級英雄,而看在外人眼裏就是個沒救了的痞子、無賴。”
兩個人拉着手開始過馬路。
“…等我外公實在看不下去了,再也無法坐視不理,派出幾條大漢給我抓回家去,随便安排個學校繼續消磨青春…直到不再年輕,仍然一事無成。而我家裏的老頭子也不在了。便再也沒了人管我……”
宋央突然站住不動。藍毛兒正說得興起,見她不走了,笑問:“怎麽了?”
“你背我。”小羊說。
上官聽得一笑,如果老婆開始撒嬌,那也是好現象,她發自內心地喜歡。依言半蹲下,回頭一望:“上來吧,我的小祖宗。”
小祖宗非常快地爬到她背上,用雙手箍牢了她的脖子,害得她咳嗽了幾聲:“一大清早你就…咳咳…謀殺親夫啊…你倒是輕點啊寶貝。”
等小班長手勁兒輕了。又走出去幾步,她再做了個總結陳詞,結束方才那一段演講,“所以我的人生,都是老婆給的。老婆就是我的一切。從今往後也要為了老婆而努力。”
說完這一段表白,她靜靜等着小班長的反應。
小班長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上官瑾稍微有點郁悶。
雖然說她明白,表白是一種變相的索取,但她知道小羊肯定能懂,她不是為了索取,只是為了表達感激和決心。因此雖然不期待同樣熱烈的回應,但起碼,老婆好歹給個單音節也成啊,“嗯”什麽的,“知道了”之類的,或者用肢體語言代替,摸摸她的頭、親親她的側臉,她就會很滿足了。
可是小羊,也不知道是太純情害羞,還是太高段在吊胃口,亦或是單純地……睡着了?
想到這裏,忽然唇角上揚,沒錯了,一定是累得又睡着了。不然剛才也不會讓她背着走。小班長,從來不是驕矜的小姑娘。
回到宿舍,到了小班長的寝室跟前,從小羊的袋子裏掏出鑰匙來,将門打開,試圖将她從背上卸載時,突然發覺她攀着自己不肯下來。努力抻了兩下,還是未果,又不舍得用力,因此扭頭笑道:“老婆,這麽愛我啊?快下來,熱。”
等太太從背上下來之後,她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宋央不是沒有反應,而是反應太大了。已經一整個兒都哭成了淚人。面目浮腫,美麗的容顏要打個對折。而且哭得氣噎喉堵,一點聲音都沒有。被發現了還要繼續隐藏,把臉埋到被子裏去,裝作沒人知道。
上官瑾震驚之餘,坐在旁邊輕聲哄了半天。各種軟語溫言都說過了。末了疑惑道:“難道是我剛剛哪句話說壞了?傻寶寶,我說得不對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你哭什麽呀…”
小班長還是把臉埋在被子裏,不肯出來。
她打算起身去拿毛巾來給她擦臉。然而她才一走,小羊就站起來啦,追上來從背後抱住,“不要走。”
上官忍不住好笑:“我沒走。”
“不要走。”小班長這次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能哭出來就好了。上官瑾不免又重拾早先的觀點,女人心海底針,真的很難懂的。不過因為這個人是自己的寶寶,她再難懂也沒關系,她還有一輩子那麽長,可以來慢慢探索。轉過身扶着她的臉問:“寶寶,你到底…”
哦豁。這句還沒說完,她發現不對勁了。今天的小班長格外熱情。這次這個吻比之在旅館的那個,還要洶湧,而且五味雜陳,因為把些鹹鹹的眼淚也給攪和進來,成了一個又甜又苦又鹹又澀的纏綿的吻。
等小班長“發洩”完畢,上官面紅耳赤地扶着她的背心:“宋央,你這是幹嘛?”
“我準備好了。”宋央說。
“什麽?”上官瑾覺得自己快被小班長玩死了。
“我準備好了。”她再一次用堅定的聲音說。
“……”上官瑾撓了撓後腦勺,左右一望,傻了,“在這裏啊?”
這時候還沒回來,看樣子同學們是在外面通宵了,可萬一做到一半舍友們回來了怎麽辦。是繼續還是暫停?想想都刺激。
小班長沒理她,去把宿舍門關了,再将窗簾拉下來,然後開始……脫衣服?!
藍毛兒整個人都不好了。沖上去捂住她解扣子的手。心裏堵得難受:“你這樣我怎麽放心啊。”皺着眉頭,“你得告訴我怎麽了。”
小班長低着頭,抹了一把臉,重新湊上來,捧着她的臉親了親,“求你了。”
“……”上官瑾手裏的小手絹啪嚓掉在地上,面色嚴肅起來,“宋央,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宋央沒再說話,蹲在了地上,默默無言,啪嗒啪嗒掉眼淚。
“一定是累了。”藍毛兒也跟着蹲下,将她抱起來,小心翼翼安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頭疼道,“寶寶求你以後別這樣吓我了。”
宋央睜着雙眼一瞬不瞬看着她。又是先前那種“看自己小孩”一般的憐愛的眼神。上官瑾已經不再計較,只要她不哭,只要她開開心心的,那麽哪怕她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自己,那都沒關系。
“我給你唱歌吧。寶寶。”藍毛兒在床前蹲下,撐着下巴笑了,“就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好不好?”
宋央在枕頭上沒有表态。
于是藍毛兒就擅自清唱起來,“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只有風兒在,輕輕唱。夜色多麽好。心兒多爽朗。在這迷人的晚上…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多麽幽靜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做聲,我想對你講,但又難為情,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這不唱還好,一唱,躺着的那一個,眼淚流得更兇了。都不帶流的,大顆大顆,直接從眼眶堕到枕巾上。
吓得一個上官瑾,趕忙住了嘴。她知道女人是水做的。但小班長這不是普通的水做的。這得是泉眼或者海洋啊。心裏又急又痛,站起來,跺了跺腳,抱着頭蹲下,輕輕問:“寶寶是不是餓了?都怪我,應該帶你吃完早餐才回來的。”
宋央在枕頭上捂着嘴。
“怎麽了呀。”上官瑾也哭起來,“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我餓了。”宋央終于說話了,“餓了。”
藍毛兒的情緒彈性是非常好的。一聽她說話,臉上還挂着眼淚呢,立刻就笑了:“那好,我去給你買早餐。”頓一頓,“以後我會天天給你親手做的。”
宋央做個俯卧的姿勢,把臉埋在枕頭裏。
“那我去了。寶寶。”藍毛兒說完嗖地一聲就遁了,砰的摔上了門。
下來之後,恰好遇到哈欠連天的一幫子同班同學。
大家果真都玩了一個通宵,晚上唱完歌之後,都去了網吧包夜,玩游戲的玩游戲,看電影的看電影,徹底放縱了一回。遇見她,都關切地問酒醒了沒有。
“醒了。”上官簡單地說。特意拉了陳點點到一邊,皺眉道:“點點,我請教你一點事。”
“你說。”點點打個哈欠。挑挑眉頭看她一眼。
“我們家小羊,今天早上哭得死去活來。怎麽哄都哄不住。”藍毛兒皺了皺眉頭,“她以前有沒有這樣過?”
“有。”陳點點似乎清醒了一點,直起身子看着遠方,“我們宋老師出事的時候,她哭得死去活來過,其他時候,她一般不哭的。他們長了角的動物,牛啊羊啊,都倔得很。有淚不輕彈的。”
上官瑾的兩道眉毛越發糾纏在了一起,“那今天是宋老師的…?”
“并不是。”點點垂了垂睫毛,擡頭的時候笑了笑,“你帶份兒**回去和她對一對,知道你的分數,保管她就開心了。聽我的,沒錯。”說着還拍了拍她的肩,“我回去補覺了。”
原來還有這種操作麽。上官一想,是了,說不定是怕自己考得不好。拿參考答案回去,估個分,心中大石落地,興許太太心情就好了。因此買了早餐,又去領了一份校門外免費派發的參考答案。一起帶着回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手機響了,她直覺是宋央,看都沒看先接起來,結果那邊傳來一個男聲,倒把她唬了一跳。
宋央趴在枕頭上,隐隐約約聽得隔壁宿舍有同學回來了。自己宿舍也有兩個人回了一趟,見了她在睡覺,原本嘁嘁喳喳說笑的聲音壓得很低,兩個人說了一會兒,又一道出去了。
年輕就是這點好。即使一整晚不睡,也全無疲态。高興的話,還可以接着high。
方才實在太失态了。她不應該在藍毛兒面前那樣任性的。可這世上除了這一個人,她還可以對誰任性?
說曹操,曹操就會到。不止不能在背後說人,也不能在背後想。
“我回來了。”寝室門再一次推開的時候,轉學生的聲音響起來。
宋央已經整理好了情緒,朝轉學生點點頭,起身去洗了一把臉。
上官瑾靜等她落了座,先抱住了,在她額頭親了親,才說道:“寶寶,剛剛大舅來過電話,外公不太好。我得回去看看他。”
宋央愣了愣:“外公怎麽了?”
“又住院了。”上官瑾滿面愁容,“其實高考前兩天就住院了,但是為了不影響我,老頭子沒讓說。”
宋央失神了一會兒,站了起來,“我送你去坐車。”
“不,你休息。答應我好好的。”藍毛兒将她摁回去坐着,舉舉手裏的那張報紙,“我會在車上估好分,和太太彙報的。”
作者有話要說: 金句“我的人生,都是老婆給的。”來自EveYao=3=
謝謝大家的評論,晚安好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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